【摘 要】 隨著司法實踐逐年對于貪污受賄類犯罪的嚴懲,近年來的此類犯罪規(guī)制出現(xiàn)一個非常明顯的改變,就是除去國家工作人員本人之外,其身邊人或是與其擁有特定關系的人也逐漸受到貪污賄賂犯罪的規(guī)制。2007年出臺的《關于辦理受賄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在賄賂犯罪中引入了“特定關系人”的概念。其后,2009年《刑法修正案(七)》增設利用影響力受賄罪,引入“關系密切的人”的概念。二者概念相近,若不將二者厘清,則會產生犯罪內部體系不平衡的矛盾,從而在實踐中對于規(guī)制犯罪產生負面的效應。
【關鍵詞】 利用影響力受賄罪 受賄罪 共犯 特定關系人 關系密切的人
自2006年至今,貪污賄賂類的犯罪相關刑事法律始終處于不斷變動、更新調整的階段。其中,2006年生效的《刑法修正案(六)》修改了《刑法》中有關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及對非國家工作人員行賄罪的規(guī)定;2009年生效的《刑法修正案(七)》加入利用影響力受賄罪;2015年生效的《刑法修正案(九)》廢除了貪污受賄犯罪的具體定罪量刑數(shù)額標準等。與此同時,相應司法解釋也陸續(xù)出臺。2007年,最高院與最高檢聯(lián)合頒布了《關于辦理受賄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以明確相關受賄類犯罪在實踐中所存在的問題;而2012年出臺的《關于辦理職務犯罪案件嚴格適用緩刑、免予刑事處罰若干問題的意見》提出在辦理職務犯罪案件過程中,嚴格依照刑法規(guī)定的條件適用緩刑、免予刑事處罰的司法原則;2013年出臺的《關于辦理行賄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則針對在辦理行賄犯罪適用法律的實踐過程中的疑難問題作出了具體解釋。2013年出臺的《關于辦理行賄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則針對行賄犯罪適用法律的實踐中的疑難問題作出了具體解釋。2016年,最高院與最高檢聯(lián)合頒布《關于辦理貪污賄賂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該《解釋》通過結合新時期貪污受賄類犯罪的新特點,為依法從嚴懲治貪污腐敗提供了更為詳盡的考慮因素,具有重大的實踐價值。從上述的不斷變動、調整可以看出,一方面社會對于“從嚴治吏”的追求,使得一大批相關的法律、司法解釋相應出臺;另一方面,對于腐敗犯罪的規(guī)制是一個宏大繁復的系統(tǒng)操作,越多繁雜的法律規(guī)定可能會引發(fā)貪污賄賂類的犯罪內部的定罪量刑標準產生不平衡的矛盾,從而在實踐中由于標準的不同一,對于規(guī)制此類犯罪產生反面的效應。
隨著司法實踐越來越將重點置于對貪污受賄類犯罪的嚴懲,近年來的此類犯罪規(guī)制出現(xiàn)了一個非常明顯的改變,就是除去國家工作人員本身,其身邊人或是與其擁有特定關系的人也逐漸受到貪污賄賂類犯罪的規(guī)制中,尤其是受賄類犯罪。于2007年出臺的《關于辦理受賄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第一次在賄賂犯罪中引入了“特定關系人”的概念,除了概括“特定關系人”的范圍,《意見》中還規(guī)定了對于“特定關系人”在賄賂犯罪中的處罰原則,可以看出,該《意見》將特定關系人作為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的共犯進行定罪處罰,并且相比較于非特定關系人,特定關系人不要求收受財物后雙方共同占有。具體而言,對于《意見》中對于“特定關系人”的定義的限定為近親屬、情婦(夫)以及其他共同利益關系的人,其中,兜底性定義“其他共同利益的人”,為對“特定關系人”認定的實質,即行為人和國家工作人員之間存在共同利益關系,從規(guī)定后半條中“特定關系人以外的其他人構成共同受賄要求與國家工作人員共同占有請托人財物”可以看出該概念的提出是以經濟利益為出發(fā)點的,那么總的說來特定關系人的概念其實就相當于共同利益人。雖然將此類的“特定關系人”納入刑法規(guī)制的范圍可以起到更好地打擊犯罪的作用,但是總的來說,這個概念的提問是存在著眾多不完善的問題的。首先就是對于概念中的定義沒有詳細規(guī)定,因在刑法中是不存在對于近親屬的定義的,而在我國的《刑事訴訟法》和民法通則中對于近親屬的概念并不同一,考慮到刑法的最高的強制性的特征,相關文件中應當說明近親屬應該適用哪一種規(guī)定,反之會引起歧義。其次,沒有對情婦(夫)作出概念解釋,其認定是需要結合發(fā)生過性關系與共同利益關系的限定作為標準?若對上述問題的理解不清,會給司法實踐帶來難題,也是不利于實踐中操作的。最后,依據(jù)《意見》規(guī)定,構成與貪污賄賂主體構成共犯,特定關系人要求符合通謀、受賄行為兩個要件,而特定關系人以外的其他人則要求符合通謀、受賄行為、共同占有請托人財物三個要件,結合共同犯罪理論可以看出,《意見》對于受賄罪的法律規(guī)定作出了限縮性的解釋,屬于解釋權對立法權的僭越。
在此背景之下,2009年《刑法修正案(七)》出臺,增設了利用影響力受賄罪作為《刑法》第三百八十八條,引入“關系密切的人”一概念,從法條中可以看出關系密切的人包括了近親屬和其他關系密切人,直接等于將一切與國家工作人員關系密切,而產生的可能利用該國家工作人員的影響力為自己謀利的人員涵蓋作為犯罪的主體人員,使得利用國家工作人員的影響力進行受賄的行為不再只能作為共同犯罪被處罰,而是可以直接作為單獨罪名而被定罪量刑。
基于實際生活中的人際關系存在著極大的復雜性,且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熟人文化”確已深入滲透人心,故在對面這種復雜性與刑法的介入時,權衡二者之間的關系非常重要,也就是說需要認定這種人際關系可能構成對于刑法中禁止事項的突破的標準。立法機關在設立利用影響力受賄罪時,以“其他與該國家工作人員關系密切的人”作為主體的兜底性規(guī)定。在該兜底性規(guī)定中,對于何為“關系密切的人”各個學者的意見不一。有的學者認為:“主要存在于以下幾種常見的關系:親戚關系(非近親屬)、情人關系、情感關系、經濟利益關系、朋友關系、同事關系、同學關系、老鄉(xiāng)關系等等。”還有學者認為“密切關系”指:“基于血緣產生的關系,即除了‘近親屬之外的其他親屬;基于學習、工作產生的關系,如同學、師生、校友、同事關系;基于地緣產生的關系,如同鄉(xiāng);基于感情產生的關系,如朋友、戀人、情人關系;基于利益產生的關系,如客戶、共同投資人、合同、債權債務關系;在任何情況下相識并產生互相信任、互相借助的其他關系。”也有學者提出應從概念的實質本身出發(fā)。首先,確認這種關系是一種社會關系,不存在合法或是非法的法律判斷。其次,“密切”是對“關系”程度上的限制。可以通過根據(jù)當事人的身份、與國家工作人員交往的具體表現(xiàn)進行判斷。根據(jù)各不同學者的觀點可以看出,“關系密切的人”是已經完全包含了在07年的《意見》中的所提出的“特定關系人”的,其中近親屬不變,而情婦(夫)則可能包含于其他基于情感產生的關系之中,而共同經濟利益人亦包含在“關系密切的人”之中。
從“特定關系人”到“關系密切的人”,我們可以看到法律對于賄賂犯罪的打擊由側重于形式的認定轉向重視實質的認定。但是當然,作為成立的罪名來說,二者的側重點不同,司法解釋創(chuàng)制“特定關系人”的目的主要是解決國家工作人員指定第三人受財?shù)膯栴},側重于對經濟利益共享的認定。而《刑法修正案(七)》中的“關系密切的人”則更加側重于對情感關系對于行為作用的認定,對依附于公權力、利用與國家工作人員的情感關系獲取非法利益的行為加以嚴格控制。但是,由于《意見》中的關于“特定關系人”與國家工作人員共同犯罪的規(guī)定,和在《刑法修正案(七)》頒行之后新增的利用影響力受賄罪在內容上存在交叉,并且《意見》在《刑法修正案(七)》頒布之后并沒有廢止,因此也造成除了概念的理解差異之外,實踐中定罪量刑也出現(xiàn)了很明顯的問題,即特定關系人以外的關系密切的人利用國家工作人員職務影響單獨收受財物的,構成利用影響力受賄罪,而如果其與國家工作人員共謀但沒有占有財物,反而不得認定為犯罪,這顯然是有違常理的。也就是說,特定關系人以外的會對國家工作人員造成影響力的關系密切的人,在與國家工作人員共謀之后不占有財物,此處與受賄罪共犯論的情況無甚差別,但是若嚴格依照《意見》中的方式進行定罪,此類人在這種情況下是根本不成罪的。因此,有學者指出:“在《刑法修正案(七)》頒行后,‘特定關系人的概念理應取消。”因為,在《刑法修正案(七)》實施之后,非國家工作人員已經可以都作為受賄類犯罪的主體,更枉論受賄罪的共犯。因此,任何人與國家工作人員有通謀的情況下實施受賄行為,我們都可以按照刑法共同犯罪原理認定相關行為人構成受賄罪的共犯。也因此,“特定關系人”的概念已經不再需要了。反之,如果“關系密切的人”與國家工作人員沒有通謀的情況下實施受賄行為,則要具體區(qū)別對待:如果該“關系密切的人”本身具有國家工作人員身份,且行為符合《刑法》第388條規(guī)定,對其行為理應按照第388條第一款“斡旋受賄”以受賄罪論處;如果該“關系密切的人”并非是國家工作人員,對其行為則應按照《刑法修正案(七)》的規(guī)定以相關受賄罪名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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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陳晨(1995年5月—),女,漢,上海市,華東政法大學華東政法大學法律學院刑法學專業(yè) 2017級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