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型高校“觀念轉變”影響因素及其作用機理探析
——基于轉型發展試點院校的調查

□閆志軍 朱如楠

2019年2月，教育部在新春發布會上介紹了地方本科高校轉型發展工作情況，目前已有300 所高校參與改革試點，與各地教育主管部門簽訂“任務書”，制定“行動方案”，高校轉型發展改革整體上取得了明顯的成效。但相關調查發現，與2015年“引導部分地方普通本科高校向應用型轉變”[1]政策頒布時的轟動效應相比，各高校的轉型步伐并沒有預期中的大，傳統觀念根深蒂固讓許多高校無法痛下決心[2]。由此可以看出，與許多教育改革一樣，觀念轉變也是此次轉型發展改革中多數高校面臨的首要問題。相關研究中對觀念轉變的意義及重要性已多有論述，但究竟是什么阻礙了轉型高校改革參與者觀念的轉變，如何才能更加有效地推動觀念發生轉變，觀念尚未轉變之時高校轉型發展又該如何推進，對于這些問題往往多是“點到為止”，鮮有“一探究竟”。本研究嘗試從轉型高校觀念轉變的影響因素著手，著力于因素間相關性的分析，力圖厘清觀念轉變過程中的主要矛盾所在，以此為促進觀念轉變提供理論參考，進而有助于高校轉型改革的深入推進。

一、調查研究設計與實施

本研究對觀念轉變影響因素的探討，借鑒廈門大學吳薇博士的研究成果[3]，在一般研究“是什么”或“有多少”的基礎上，采用質性研究和量化分析相結合的方法，側重對因素性質和作用機理的分析。整個研究過程包括3 個環節：首先通過深度訪談，獲取與影響因素相關的基本資料；繼而采用德爾菲法，確定主要因素范圍和數量；最后基于DEMATEL 方法，對影響因素進行定性分析。

（一）訪談調查獲取基本信息

由于觀念是客觀世界在人腦中的反映[4]，是對客觀存在的主觀認識結果，具有較強的主觀性，要把握觀念轉變的影響因素，就需要知曉觀念轉變主體的切身體驗和感受，并從中進行歸納和概括，才可能獲取有價值的信息。因此，本研究通過非結構型訪談對轉型發展親歷者進行深度調研，以便更為全面和深入地了解改革過程中對其觀念轉變產生影響的各類事項。課題組從轉型試點單位遴選了30 名調研對象進行訪談，所有訪談對象均為轉型發展工作的直接責任人或主要參與者，其中既有轉型院校職能部門的行政管理人員，也有先行轉型專業所在二級院系的負責人，還有教學一線的任課教師，他們都從一開始就全程參與了本校轉型改革工作，對改革的進展和最新動態有著較為完全的了解。由于此次訪談調查主要是探詢改革推進過程中參與者對轉型發展的主觀認識和看法，并非變量之間關系的測量，這些具有代表性的樣本基本能夠達到調研目的。

（二）問卷調查確定影響因素

課題組通過對訪談調查獲取的資料進行整理和分析，先期共列出18 項可能性影響因素，據此編制李克特5 點量表問卷（1～5 分別表示“不重要”“重要性較小”“一般”“比較重要”和“非常重要”）。隨后在全國范圍內選取整體轉型試點中的85 所院校，對近300 名（不含前期30 名訪談對象）轉型發展改革的參與者進行了問卷調查，調查對象包括高校管理人員、專任教師和相關研究人員。回收問卷284 份，通過SPSS16.0 對各項因素的重要性進行數據統計分析，去除平均值在3 分界限值以下的因素，最終有9 項被視為確定性影響因素，形成了一個相對完善的因素體系。該體系包括主觀、客觀2個維度，其中主觀方面即個人因素，主要包括個體權益和轉型認知兩個指標；客觀方面根據因素來源又分為校內因素和校外因素，前者包括與轉型相關的考評制度、原有的辦學傳統、現在的轉型成效和校園中形成的轉型氛圍，后者包括國家相關轉型政策的頒布及實施、外來專家的指導、社會對轉型發展的言論輿情。詳見表1所示。

（三）DEMATEL 法構建因素影響矩陣

觀念轉變受到主客觀多項因素的影響，但各因素在觀念轉變過程中扮演什么具體角色？作用有什么不同？相互之間又是什么關系？需要進一步分析才能對此有更為科學與明晰的認識。決策實驗室分析法DEMATEL（Decision Making Trail and Evaluation Laboratory）運用圖論與矩陣工具對系統因素關系進行分析與識別，是最為有效的方法之一。

表1 轉型高校觀念轉變的主要影響因素指標體系

首先，實施問卷調查，構建直接影響矩陣X。編制“轉型高校觀念轉變影響因素直接影響矩陣”表，表中以0～3 標度表示因素間的直接關聯程度，其中0 為“沒有影響”，1 為“影響一般”，2 為“影響較大”，3為“影響極大”。課題組從國內重點高校中邀請到12 名相關領域的專家學者參與此次問卷調查，獲得有效問卷12 份。然后對問卷數據進行統計篩選，將出現頻率最高的數值確定為對應指標的直接影響程度值，進而得到直接影響矩陣X，見表2。

表2 轉型高校觀念轉變影響因素直接影響矩陣X

其次，構建綜合影響矩陣T。對表2矩陣X 中每一行的所有元素進行求和，并取其中的最大值，設為Xmax，將X 中每項程度值除以該數值，根據G=X/Xmax 計算得出標準化影響矩陣G（已省略），進而根據G=X/Xmax 和T=G（I-G）-1（I 為單位陣）最終構建綜合影響矩陣T，見表3。

表3 轉型高校觀念轉變影響因素綜合影響矩陣T

最后，確定因素間相關性的指標。審視觀念轉變影響因素間的相互關系，主要通過影響度、被影響度、原因度和中心度4 項指標來分析，詳見表4。其中每項因素的影響度，是綜合影響矩陣T 中該因素對應行所有數值之和，數值越大，表示該因素對其他因素的絕對綜合影響力越大。被影響度是矩陣中該因素對應列所有數值之和，表示其所受到的影響程度大小。原因度是各因素影響度和被影響度之差，表示因素的相對影響力和屬性，差值為正，視為原因性因素；差值為負，視為結果性因素。中心度是影響度與被影響度之和，表示各因素的重要性，和值越大意味著該因素在整個體系中的地位越重要。

二、調查結果分析

在上述調查和量化分析的基礎上，根據影響度、被影響度、原因度和中心度等指標，對各因素的屬性特征和作用機理展開進一步的探討。

其一，從中心度來看，觀念轉變影響因素中排在前1/3 位次的依次為a2 轉型認知、a3 考評制度和a5 轉型成效，這些因素的影響度和被影響度都很高，與其他因素具有較強的關聯性，在因素體系中處于核心地位，一定程度上對觀念轉變有著決定性的作用。這些核心因素中轉型認知是中心度最高的因素，其中認知是觀念發生變化的基礎和前提，觀念轉變過程中舊觀念的摒棄和新觀念的產生都離不開人的認知，而且認知深度直接影響著觀念轉變的程度，因此，如果轉型高校的改革實踐者對轉型發展具有了正確且充分的認知，就從認識層面消除了其觀念轉變的障礙，反之則會增加轉變的難度。考評制度是高校考核與評價教職員工職責履行和任務完成情況的基本規則，其對觀念轉變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由于實踐的開展促進認識的發展，所以制度通過約束與規范教師的行為實踐，作用于他們對改革的認識和看法；二是由于制度本身就是價值觀念的載體，制度的執行與落實同時也是觀念的傳播與推行，該過程必定對教師的發展觀帶來顯性或隱性的影響。轉型成效是轉型高校在改革中取得的階段性成果，也是轉型發展政策效益的直觀體現，可為教師觀念轉變提供“事實”上的依據，當轉型發展成效非常明顯時，產生的是積極的或正向的作用，反之則是消極的或負向的作用，因此轉型成效可被視為最有說服力的影響因素。

表4 轉型高校觀念轉變影響因素相關性

其二，從原因度來看，原因因素共有5 項，按數值大小依次為a7 轉型政策、a3 考評制度、a5 轉型成效、a1 個體權益和a8 專家指導，而a2 轉型認知、a4 辦學傳統、a6 校園氛圍和a9 社會輿論等4項為結果性因素。原因因素對結果因素具有單向的主導性和決定性作用，而后者則完全受制于前者，處于相對被動的地位，因此在促進觀念轉變的過程中應重點從原因因素著手。如其中原因度最高的轉型政策，作為高校轉型發展改革的主要推動力，其本身所帶有的權威性，對所有結果因素都有無可置疑的影響力，尤其是對社會輿論的制約作用最為顯著；考評制度和轉型成效如前文所述，會在實踐中深化轉型認知，以實際改革成果改變認知，同時也將對校園中的轉型氛圍產生直接的影響；個體權益是轉型改革參與者自身獲得的權利和利益，權益的有無或大小與參與者對改革的看法有密切的關系；而專家指導不但可以提高實踐者對轉型發展的理性認識，還有助于發揮原有辦學傳統的積極作用，從而減小對觀念轉變的不利影響。

其三，綜合分析來看，觀念轉變與轉型改革參與者主觀方面的因素具有直接的關系，但由于實踐對認識有著決定性作用，客觀方面因素的影響力更是無可替代。在主觀的個人因素中，個體權益是原因因素，但其中心度不高，處于所有因素均值之下，說明其重要性有限；轉型認知的中心度較高，但屬于結果因素，受其他因素影響較大。在客觀方面，校外與校內兩類因素的作用都極為重要，如校外因素中的轉型政策與專家指導均屬原因性質，具有較強的主導作用，而且轉型政策的中心度也較高，達到7.76，排在前4 的位次；校內因素中考評制度與轉型成效兩個因素的中心度與原因度都很高，對其他因素和觀念轉變均有非常明顯的作用，在因素體系中的重要性較為突出。

三、研究結論與策略建議

觀念轉變是舊觀念摒棄、新觀念形成的過程，其間會受到主觀與客觀、校內與校外等多重因素的影響，課題組針對試點高校近4年來的轉型發展改革狀況，通過先訪談后問卷的整合研究方式，基于翔實數據和實證分析，科學地構建出觀念轉變過程中的主要因素指標體系，并對各項指標進行比較分析，力圖達到對影響因素清晰認識性質、準確把握作用、深入辨析機理的預期研究目的。基于本研究的上述認識，結合對現實的考察與反思，為促進試點高校轉型改革中的觀念轉變提出如下策略建議。

（一）圍繞內部高中心度因素，重點解決觀念轉變中的主要矛盾

在推動轉型高校教職員工觀念轉變的過程中，僅僅梳理和統計出影響因素的數量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進一步厘清因素之間的關系，區分各因素的屬性，明確每一類因素的作用機理，才能做到辨證施治，有效推動觀念轉變和高校轉型發展。在本研究的DEMATEL 分析框架中，中心度較高的轉型認知、考評制度和轉型成效等核心因素是觀念轉變的重心所在；同時，在因素類型上，這些核心因素均屬于學校內部維度，根據唯物辯證法內外因作用原理，內因是事物發展的根據，內外部一切作用力都需要通過內因才能實現。因此，推動轉型院校觀念轉變應著力解決上述主要矛盾，切實發揮好這些重要因素的正向促進作用，如努力提升人們的轉型認知水平，制定應用性價值取向的考評管理制度，積極推進轉型改革進程，最大化改革效益，提升轉型發展效應，則會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極大提高觀念轉變的有效性。而如果僅從低中心度因素著手，則沒有抓住其中的主要矛盾或問題的關鍵，即使在短期內營造了有利的輿論環境，形成了一定的轉型氛圍，但所產生的作用是有限的和難以持續的，更難以引致觀念從根本上發生改變。

（二）以原因性因素為著力點，盡快構建觀念轉變動力機制

具有原因屬性的轉型政策、考評制度、轉型成效、個體權益和專家指導等因素被視為動力之源，在觀念轉變中具有關鍵性的推動作用，轉型院校應以此類因素為改革著力點，構建觀念轉變動力機制。在宏觀層面形成政策促進機制和專家指導機制，前者通過后續轉型改革政策的跟進、配套政策的完善及相關實施細則的執行，保證政策的穩定性和連貫性，在方向指引、資源分配和進度調控等方面充分發揮作用，并引導地方院校形成正確的轉型發展觀，避免出現急功近利或無所作為現象；構建專家指導機制，設立指導專家庫，實施專家責任制，推行問責機制和退出機制，使專家團隊和轉型院校之間建立穩定的指導關系，提升指導的問題指向性和建議針對性，形成制度化、科學化、規范化的指導服務，避免指導的形式化、無效性和隨意性。在中觀層面構建學校內部評價機制和宣講機制，評價機制以促進轉型發展為原則，側重應用性發展取向，通過改革指標體系結構和調整評價指標權重等措施，在應用性教學和研究、技術成果轉化及為地方經濟社會發展提供各種服務等方面強化轉型改革意識；圍繞轉型成效形成宣講機制，設立專門轉型發展宣講平臺，并由專人負責，以各種媒介為途徑，結合階段性集中活動，促使改革成效宣講常態化，如此不但可以形成必要的改革氛圍，還可以讓廣大師生通過及時了解學校改革成就，增加參與其中的精神動力。在微觀層面建立個體權益保障機制，不但要讓轉型改革參與者的應有權益得到尊重，讓改革受益群體最大化，更要使所有利益相關者看到權益分配的科學性和合理性，以此深化師生員工對轉型改革的認識，提升其參與轉型發展的積極性。

（三）認識客觀維度影響因素的實踐性特征，力求在改革實踐中實現觀念轉變

觀念不是憑空想象出來的，而是源于人們對客觀存在的認識，源于具體的實踐活動，影響觀念轉變的各個因素，同樣也都具有不同程度的實踐性特征，需要在實踐過程中發揮其影響作用，轉型高校不可能只通過態度和口號就可以實現觀念轉變。此次改革之初，一些高校雖在政府的壓力下表態要轉型發展，但僅停留在概念層面，沒有實質性的改變，主要原因就是認識不到位[5]。如今改革已近4 載，雖然有部分人員對新觀念已經接受，但從整體上來看這一難題仍未得到根治。這些現象說明了觀念轉變的重要意義，同時也可看出轉變觀念絕非易事，對轉變主體不但要“察其言”，更要“觀其行”。重視觀念的指導作用是本研究的前提，但觀念轉變與轉型改革不是簡單的“前因后果”關系，前者并非是后者的準備階段，轉型改革也不可能等到所有人的觀念都發生轉變之后再著手進行。換言之，觀念轉變乃是轉型改革本身所包含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寓于具體改革實踐過程之中的[6]。片面強調觀念的主觀性及轉變難度，其實是忽視了觀念本源所致。因此，雖然一些會議精神學習或思想認識提高的務虛環節必不可少，但觀念的轉變是不可能通過“傳授觀念”完成的[7]，也不可能憑此一蹴而就。改革參與者的觀念主要是隨著轉型改革的不斷深化逐步形成的，其間尤其應注重轉型政策、考評制度、轉型成效、校園氛圍等這些實踐性因素的作用，離開各項轉型活動的開展或措施的推進，觀念就似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遑論轉變之事了。

（四）辯證分析“觀念轉變”中的具體問題，正確審視和發揮各項因素的影響力

本研究立足于代表性樣本的實證分析，是對研究對象整體層面的考量，因素統計不可能面面俱到，只是重點針對試點高校普遍存在的共有主要因素進行調研和探討，以此為該領域的研究呈現一個典型樣本，為觀念轉變問題的解決提供一般思路。但對于具體不同的轉型高校或參與者而言，在觀念轉變這樣一個復雜的動態過程中，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影響因素，因素體系也會存在一定的差異，而同一個因素由于環境參數的不同在各個主體觀念轉變中的作用也可能不盡相同。比如本研究因素體系中的“辦學傳統”一項，對于試點高校中辦學時間較短的新建本科院校來說，該因素可能在觀念轉變中的作用與其他因素相比稍顯遜色；但對于建校較早發展歷史較長的所謂“老本科”院校來說，由于觀念本身所具有的歷史性和繼承性[8]，辦學傳統對觀念轉變的影響作用卻不可小視。因此，轉型高校在解決所面臨的觀念轉變問題時，既要關注校際間的共性，還要重視各自的差異性，唯此才能對影響因素做出正確判斷，才能合理發揮各項因素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