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關系與東北亞和平

樸明圭

2018?2019年的事態

朝鮮半島實現永久和平，是21世紀東北亞和平構建的必須課題。事實上，東北亞國家間的合作與和平，反過來也造就了朝鮮半島和平的核心環境。當南北關系與國際關系保持良性循環而朝向同一方向發展時，這兩個課題就能同時實現。

這一點上，2018年的變化意義重大。朝韓領導人達成共識，將向著南北關系改善與無核化共同努力，這是驅動朝美關系改善的力量，對中朝關系也帶來了正面影響。南北關系的發展與國際關系的變化有機結合在一起，成為良性循環的動力。

但是2019年朝美首腦河內會談破裂以后，這一良性循環的結構正在削弱。朝美協商步履維艱，南北關系改善也遭遇困難，有人甚至認為到了稍不留神就可能重回到2018年以前狀態的程度。為了恢復南北關系的發展與國際政治權力關系良性循環的動力，現在正是需要復合多層戰略合作的迫切時機。

2018年的轉變始于文在寅總統的和平政策與金正恩委員長的無核化決心的相互配合。對于朝鮮關心的包括無核化與改善朝美關系在內的問題，韓國進行了確認、支援和斡旋，而特朗普總統給予了積極回應。

我們期待朝鮮半島無核化、朝美關系改善、南北關系改善這三個課題同時進行。這一期望的主要內容是：朝鮮棄核決心值得信任并將持續下去;對于朝美關系改善及朝鮮正常國家化的努力，韓國將繼續扮演有意義的斡旋者角色;無核化與朝美關系改善產生聯動效應，成為緩和對朝經濟制裁、擴大南北經濟合作的條件;南北間的相互信任實現制度化、朝鮮半島永久無核和平體制構建實現正規化。

但是現在看來，這一展望過于樂觀了。河內會談破裂后再次在板門店會面的朝美首腦依然未能找到兩者間實務接觸的共識。對美批判日益強烈的朝鮮斷然多次發射導彈，并公開表示可能重回對峙局面。特朗普總統雖然宣稱與金正恩委員長保持良好關系，但并未表現出率先改變現狀的積極性，膠著狀態的持續與緊張的增加令人擔憂。

隨著南北關系驅動力的明顯弱化，朝韓相互信任構建的前景也隨之變得暗淡不定。

新型南北關系形成的展望

朝鮮半島問題兼具國際特性與朝韓當事者特性。因此，僅在國際關系與大國政治框架下，與僅站在民族主義立場上探討這一問題，都是不充分的。為此，我們必須在以下三個方面不斷追求變化。

第一，軍事敵對關系的解除。

朝韓之間經歷了敵對政權的建立和三年戰爭，70年來一直保持著軍事敵對關系。上世紀90年代以后，由于冷戰終結和南北關系的發展，這種敵視得到了很大的緩和，但停戰協定與非武裝地帶的斷裂結構在本質上并未改變。這種軍事敵對關系是造成朝美對立的重要原因，朝鮮戰爭留下的創傷、幾十年體制對立而形成的不信任結構是另一個原因。想要克服這些困難，朝韓兩國亟需構建信任的意志與共同努力。

南北軍事敵對關系的緩和應該基于實現防止武力沖突、遏制軍備競爭、裁軍及構建信任的多層次制度協議。朝韓自1991年締結《基本協議書》以來，多次嘗試進行這樣的努力。2018年9月朝韓平壤首腦會談簽署了“平壤共同宣言”及相關軍事協議。韓美從2019年開始停止以“關鍵決斷”軍演為代表的基本軍演，而以小規模訓練替代，這應被看作是意義深遠的進展。在這一點上，朝鮮最近的對韓批判以及持續進行的導彈威脅令人十分遺憾。

朝鮮的無核化與南北之間的緩和應該在精密的路線圖基礎之上同步推進。為了停止南北之間軍備競賽的惡性循環，構建信任與履行約定變得更加重要。

臺風“玲玲”過境，致使板門店建筑受損。2019年9月12?14日朝韓與“聯合國軍司令部”三方聯手，對受損的軍事停戰委員會會議室的屋頂進行了修復。十余名朝鮮工作人員越過軍事分界線來到南側作業。

第二，和平共存機制的創立。

朝韓是在聯合國分別擁有席位的兩個國家，雙方也相互承認主權。但是朝韓關系制度化的基礎非常脆弱，民族感情或和平協定也無法充分地使朝韓共存秩序制度化。必須緩解敵對狀況，進一步加強兩個相異體系能夠永遠和平共處的制度基礎。

為此，有必要積極推動朝鮮的“正常國家化”。朝鮮成為國際社會享有共同權利與責任的主體，是和平共存體制的重要條件。但是要避免朝鮮的國家正常化與南北關系改善的分離。特別是需要巧妙的過程管理，使朝美關系的改善與朝韓強化互信與向心力聯動起來。

現在，對于停戰協定體系下的并存狀態與未來統一國家之間的中間階段，朝韓的規劃都不甚明了。韓國曾提出建立在民族共同體基礎上的“南北聯合”方案，朝鮮則提出“初級階段的聯邦體”。在分別維持各自體系的同時，設立上層統合機構以使協商和共治空間制度化這一想法上，朝韓意見一致。但是對于達成這一中間階段所需的前提條件、信任構建措施、交流合作的制度化方面，雙方非常缺乏統一意見。這就更加需要我們為創造南北和平共存體制的路線圖和相互協商而傾注努力。

第三，社會經濟統合與彼此向心力的強化。

現階段的朝韓和平共存機制應該能夠包容70年以來相異歷史經驗造成的多樣性與異質性。盡管朝韓兩國是共享永久歷史、語言及血統的同一民族，但在價值體系與生活方式方面的異質性與斷裂性卻非常嚴重。只有創造出一種特定環境來包容、接納、溝通與交流這種體制上的異質性與多樣性時，朝韓和平共存機制才能得以持續。

民間部門的自發參與，特別是擴大社會經濟方面的交流合作至關重要。基于民族感情的感情政治或依賴于政治計算的一次性協議是難以持續的，而且也很難期待會出現多元化的統合。雙方政府與民間主體應該共同努力，以增強在經濟合作、鐵路連接、體育藝術活動、文化學術交流等多個領域自下而上的自發參與和溝通。

為加強向心力，雙方共享統一藍圖非常重要。但是必須要避免激烈的、單方面的統一論，對過分的民族主義抬頭的管控也是必需的課題。武力統一論、通過朝鮮體制崩潰而進行的吸收統一論都應被排除。需要一個比民族統一構想更進一步，進行社會經濟統合的復合層面的未來構想。

南北關系的改善并非是僅通過南北雙邊關系就能實現的課題。朝韓領導人主導的自上而下的政治協商雖然是必要條件，但絕對不是充分條件。我們必須要以中美等周邊國家的合作與幫助為基礎，促進南北關系發展與統合的努力。

我們應該共享將南北統合與建立東北亞和平體制形成有機結合的未來藍圖。朝鮮半島的統一不是封閉式民族共同體的恢復，也不是建立單一民族國家的運動。重要的是將朝鮮半島打造成傳播東北亞溝通合作的橋梁，不斷促進東北亞及全世界人民的自由往來、貿易投資、信息溝通、文化共享和學術交流。國際社會有必要在這一脈絡下積極支持朝鮮半島的和平共存與開放統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