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貴族社會觀解讀

關鍵詞 尼采 貴族精神 貴族社會 超人

作者簡介：張周蘭，蘭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2017級科學社會主義與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當代社會主義。

中圖分類號：B5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9.11.233

尼采說：“我行走在人們中間，如同行走在人類的碎片和斷殘的肢體中一樣！” 堅信貴族精神的他，試圖把貴族精神注入毫無生氣的社會，使人類從平庸和奴性的時代泥淖中重獲新生。

一、 精神貴族、貴族社會

尼采認為未來的理想社會應該是由高貴者或精英統治的貴族社會，這里所講的貴族并非完全是種族和階級意義上的貴族，而更多的是指精神貴族。

（一）精神貴族

尼采曾在自傳《瞧，這個人》中稱自己是波蘭貴族，并以其高貴的出身引以為榮。他天性中有對人靈魂的感知力，只要和別人打個照面便能知曉其藏污納垢的內心。而這些污垢大都來自他們卑劣的血統，只不過后來又經過教育的粉飾。之后他又稱自己與伏爾泰一樣，是“精神貴族”，由此可見尼采所講的貴族并非完全是種族和階級意義上的貴族。

丹麥文學評論家格奧爾格·勃蘭兌斯將尼采的思想概括為“貴族激進主義”，如前所述，這里的“貴族”，并非是在階級和政治等級意義上而論，而是指在不斷超越自我的“超人”。其典型代表是藝術家——“哲人”，而非政治偉人。“這里的‘激進主義指的并非是政治上的革命實踐運動，而是指在文化上能夠創造生命價值的藝術、思想、文化實踐等。因此，可以說‘貴族激進主義是尼采哲學思維方式的典型特征。”

（二）貴族社會

1.貴族社會的原型

貴族社會的原型可以追溯到西方政治思想中的賢人治國思想。柏拉圖在他的著作《理想國》一書中，設計了一個等級明確，職能清晰的國家。即國家由統治階級、武士階級和勞動者階級三個等級組成。柏拉圖對“貴族”的闡釋與尼采大同小異，既包括高貴血統也包括貴族精神。在他那里，血統的高貴和聰明的才智相互交織，休戚與共。

尼采所勾勒的等級制社會，與柏拉圖如出一轍。國家是由三個等級組成，第一等級被尼采稱之為最具精神性的人，典型代表即哲學家;第二等級被其稱為高貴的戰士;第三等級即普羅大眾。在尼采那里，作為第一等級最具精神性的哲學家，才是國家的統治者;第二等級高貴的戰士，與柏拉圖所謂的武士階級異曲同工，都是國家的守護者;而作為第三等級的普羅大眾，是金字塔賴以存在的堅實地基。所以尼采并不是主張要消滅第三等級，恰恰相反，他著重強調的是在這三個等級之間建立嚴格的“不平等”。

2.超越的貴族社會

尼采的貴族社會觀源于他對希臘文化的研究之中。貴族，即高貴者族，也就是精英族。從《德國人缺少什么》可以看出，尼采所說的高貴即是同中庸對立而言的，由此可見精英是同庸人相對立的。“貴族”就是尼采心中極富創造力的人群。

在尼采看來，一切生命原本都有自我支配，自我發展的意志，即自我主宰的權力意志，他說這是“運用，行使生命的創造性的本能”，這就是說，自主的創造是生命固有的權利，是生命的本能。正是它，激發著、推動著、催促著、誘導著生命不斷生長發展、壯大、強盛、向更高類型的生命“超升”。

尼采認為：“要出現一種強者，高等種類的人，這種人的產生條件和保持條件不同于普通的現代人。眾所周知，我對這種人的概念和比喻就是‘超人一詞。” 他認為，“超人”是少數出類拔萃、至高卓絕之人，亦即他眼中的查拉圖斯特拉，是一個創造真理、支配命運和主宰世界的人。就個體而言，“超人”是擺脫了現代人類劣根性的新人;就群體而言，超人就是高于現代人類的新種屬。

二、貴族社會的凋零

近代以來，隨著民主運動的興起，更多的人成為了社會的附庸，經過思想準備和革命實踐，人趨于大眾化、平庸化。

（一）人平庸化的思想準備

14至16世紀末歐洲發生的文藝復興運動主張個性解放，高度宣揚理性主義，一些進步思想家們提倡反封建、反神學的人文主義文化，宣揚以“人”為中心，要求個性解放，崇尚理性和知識，重視現世生活。“尼采是主張消滅傳統政治的，他渴望一場強烈的精神之戰，或進行一次文化啟蒙，以此消除傳統‘政治概念，使一切舊社會的權力產物會被炸的粉碎”。 尼采認為，精神之戰是催生超人降臨有利環境，因此他急于發動一場精神文化之戰，以此來實現貴族社會的人的建構。這場文藝復興運動雖然將人們從封建專制和宗教神學思想的束縛中解放出來，但結果卻并未如尼采所設想，傳統的封建等級思想仍然存在于人們的思想觀念中，舊社會的統治以及為之服務的權力機構仍然存在。

尼采認為，國家的統治者應該是具備了超強權力意志的人。國家就應該高于群體，凌駕于群體之上。而宗教改革后，近代的民主思想認為，政府是服務于人民的，而不是統治人民的，政府不應該凌駕于人民之上;國家的權力在于人民，而不是某個君王或集團，這種民主思想，更加有力地沖擊了等級制度。馬克斯（韋伯認為，賦予個人權利法律上意義上的認可，這種觀念是來自宗教并非來自政治。這一思想顯然與尼采所主張的觀念的傳播，民眾的思想趨于同一化和平庸化不謀而同。但這恰恰不利于強人意志的形成和發展。尼采所要建立的那種政治結構仿佛離現實更遠了。

（二）人平庸化的革命實踐

尼采認為，國家本身是一個充滿各種暴力手段的機器和“怪獸”。“國家的不斷更替，便會引發戰爭頻頻不斷，在戰爭中才會催生高等人的產生，從而塑造新的國家和崇高的文化藝術”。 尼采的本意是在戰爭中催生出高等人，可是隨著西方資產階級民主體制的確立，歐洲國家間的聯合日益密切，人民大眾逐漸失去個性而走向了平庸。

資產階級革命從實踐上實現了革命運動的目的，使得歐洲各國逐步建立起了資產階級民主政治制度，這一政治制度倡導權力制衡與制約，提倡民主與法制，這里的民主主張實現的是大眾式民主。針對西方社會逐漸步入一個自由民主的大眾化時代，尼采認為，這種大眾式民主意識形態實質上是一種奴隸道德，它所倡導的自由民主掩蓋了國家政治經濟中的等級制度。這樣的時代是沒有個性的時代，人們均成為工業時代的奴隸，精神漸趨于平庸和奴性。人的平庸化使貴族社會的藝術建構失去了有利的土壤，也使貴族社會的人的建構失去了有利條件，貴族社會由此走向沒落，這就引發了尼采對貴族社會重生的思考。

三、貴族社會的重生

平庸是時代的危險所在，大眾時代的來臨即意味著人的平庸化時代的到來，這個時代是沒有個性的時代，并突出的表現在精神層面，人們業已齊一化，均為工業時代的奴隸，精神漸趨于平庸和奴性，基于人類精神的沉淪和危機，尼采從大政治遠景出發，重構貴族精神及貴族社會。

（一）貴族社會的國家建構

關于社會的國家構建問題，尼采主張實行一種“大政治”，即著眼于未來的一種設計，以柏拉圖《理想國》中所設計的等級制為范例，設想構建一種超越現實的大政治藍圖，為新主人和新藝術的誕生提供有利土壤。這里的新主人就是尼采要造就的“超人”。尼采認為現代政治造就的是具有工具性和奴隸性道德的人，他們不具備獨創性思維，是現代社會的附庸。但恰恰是這些具有奴性的人的存在為新主人的誕生提供了養分。

尼采認為，國家是由少數優越的“超人”建立起來的，并非“契約”所建立。在尼采那里，“超人”作為國家的統治者，是與“貴族”和“統治者”同質同構的。他認為永恒戰爭是維護貴族統治最有效的辦法，這里的“戰爭”并非完全指軍事意義上的戰爭，更多的是精神之戰。在《瞧，這個人》這本著作中，他說：“我的經驗使我懷疑一切‘無私的沖動，一切或獻計或出力的‘博愛行徑。”現代政治所謂的自由民主都是一種羸弱的表現，一種無力抗拒的典型情況。在這里，對于贊賞、支持貴族政體和等級制度的尼采，表達了他對現代政治的失望。

（二）貴族社會人的建構

尼采認為，未來社會是由“超人”創造的，通向超人的道路就是自我奮斗、自我創造、自我完善、自我超越，在超越自我的過程中，個人的意志力很重要。超越自我需要創造性的生命意志，自主力意志和自強力意志。

“超人”是尼采的一個夢，但又不全然是夢，而是尼采關于人的理想類型的一個設想。“超人”是人的自我超越，是少數優秀的精英貴族。人與動物最大的區區別在于人具有主觀能動性，可以通過實踐勞動賦予生命新的意義，實現從“本我”“自我”到“超我”的發展。當然，任何超越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人類應該摒棄妨礙自己超越的一切，刻不容緩地創造自己最新的生命。

尼采關于未來社會由創造性的超人進行政治統治的思想在精英主義政治中得到了延續。精英主義政治反對大眾式民主，認為這種民主是沒有個性的民主，這與反對平民政治如出一轍。精英主義與貴族政治二者不但同根同源，且貴族政治即是現代精英政治的延續，由此貴族政治在民主政治中也獲得了重生。

四、對尼采貴族社會觀的批判性評價

（一）肯定的超人精神

首先，尼采提出的“超人”一詞，極大地肯定了人存在的意義。對于其本人來說，尼采在中年時期，飽受病痛的折磨，但正是因為這些病痛反而成為激發其生命意志的強力興奮劑，越發能令他更好地活下去。所以，尼采所提出的“超人”不但是對自己追求生命意志的肯定，也是對未來社會塑造“新人”的一種期望。“超人”是與“庸人”對立而言的，人與動物最大的區別在于人具有主觀能動性，可以通過實踐勞動不斷地超越自己。但是如若人一旦停下步伐，被自己的惰性所裹挾，那也極有可能由天才變為庸人。概而言之，尼采的“超人”強調人的積極性和創造性，注重追求人生的意義，這對于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發展亦具有重要的作用。

其次，尼采的“超人”也是對未來社會塑造“新人”的一種寄托，對于打破宗教神學的束縛和解放人性具有積極的意義。歐洲基督教嚴重阻礙了人的個性發展，將人禁錮于一種思想狀態之下，使社會沉浸在一潭毫無波瀾的死水之中。基于此，尼采希望能發動一場精神之戰，催促“超人”的降臨，重新塑造新的國家，打破這被黑暗包圍的社會狀態，以此來解放人性，促進人的個性發展。

因此，我們只有本著科學理性的態度去審視尼采的貴族社會觀，才能對此作出公允、客觀的評價，才能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二）對反民主思想的批判

在尼采看來，人們在自我創造，自我超越上的能力大小不同等，強調強者和庸人在事實上的差異，因為人和人存在事實上的差別，所以在一個國家中，就必然要由強者作為統治者，庸人順其自然就成了被統治者和附庸者。這也就是他主張實行少數人統治的精英政治的緣由。他崇尚精英、蔑視大眾、宣揚人類不平等的合理性，認為精英才是社會的統治者，歷史是少數寡頭統治的興衰史，是精英的循環更替推動歷史進步，因此極端蔑視普通民眾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同時懷疑和批判民主。他蔑視大眾，懷疑人民群眾參與政治生活的能力。他們無法接受政治生活由一群“烏合之眾”的指導。

尼采所主張的未來社會由“超人”統治，其核心就是實行精英政治。精英政治極力排除和限制平民大眾參與政治生活的主動性和積極性。從民主現代化進程發展的意義上來說，這與現代民主政治的發展大相徑庭，是偏激和落后的民主理念。

注釋：

尼采.朝霞[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32.

羅辛谷.貴族激進主義的文化政治——尼采政治哲學研究[D].上海：復旦大學，2012.

尼采.權力意志——重估一切價值的嘗試[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0.

孫平.生命與藝術之間的橋梁——尼采政治哲學研究[D].陜西：陜西師范大學，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