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西巫術剪紙：扁平化處理的紙上神靈

王 丹（廣西民族大學 藝術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8）

其實從普通老百姓的角度，民間巫術剪紙是沒有立體或景深或扁平化的藝術設計的理念的。甚至，民間的巫師們在剪紙創作的時候根本不會去思考剪紙的形式和藝術表現。所以，我們于此提出剪紙的扁平化概念，認真的說，是對巫術剪紙形式和表現的思考，其實你也可以認為是可有可無的一種無所謂的解讀。

扁平化來源于藝術與設計所使用的樣式和形狀。類似剪紙這樣的形式，既簡單，平面，又沒有景深，它來源于鄉野，是歷史和自然的一種選擇，沒有陰影，沒有色彩的漸變，沒有現代設計軟件里的各種立體、羽化等效果。然而就是這樣的一種純粹的平面化形式，通過一把剪刀，一張紅紙或白紙，在壯族麼公或巫師巫婆手中靈巧一變，就成了有奇特生命和神圣使命的能解人間疾苦、救人于水深火熱、佑家庭幸福安康的紙上神靈！

從設計的角度上看，扁平化的設計有著鮮明的視覺效果。它所使用的元素之間是相互聯系并彼此支持的，以達到視覺上的審美目標。同時，它還能從色彩的搭配上去增添扁平形式的美感。我們其實也可以融匯設計角度去欣賞剪紙的扁平化美感。

我們以“花橋”為例。“花橋”是婦女懷孕七個月后祈禱孩子能平安順利生產下來而求的符。等孩子平安出生滿月之后，就可以貼在神龕的左側。從結構和布局上分析，我們發現，那張不大的紅紙上排列布滿了十三種不同的事物。視覺的最中心為三個手舉過頭頂的小人，他們腳踩著三根橫線，橫線下方是兩朵精致的小花，小人的頭頂是兩只紅彤彤的大燈籠，燈籠上方是三只裝滿了美酒的葫蘆。左右兩側，對稱地平擺著鮮花、蘋果、稻穗、酒杯、碗和心。這些豐富的圖形有著美好的寓意！

葫蘆里孕育的是孩子，孩子尚未出生，之后，紅紅的燈籠掛起來了，因為孩子順利出生了，前途被燈籠照得亮堂堂的，他們踩著腳下的三道杠形成的“橋”，之后開花、結果，并且能用雙手勞動，有飯吃，有酒喝，并且將來能找到心心相印的另一半！

多么美好的寓意！

靖西的巫術剪紙看似與藝術審美沒太大關系，它更多地承載著壯族人比較固定的信仰，它的藝術價值包含在虔誠之中。不過，對于藝術設計的學習者和研究者而言，只要是以視覺方式出現的平面化作品，都有值得借鑒和分析的價值；因而，我們可以從扁平化設計的理念去感受靖西巫術剪紙的視覺意義：

首先，從巫術剪紙的物質形態上分析，相較于中國其他裝飾性、觀賞性偏強的民間剪紙而言，它的簡潔、干練、抽象特征是非常明顯的。我們以幾組人物形態、動物形態、植物形態進行比較分析——通過比對不難發現，從造型而言，中國各地的民間裝飾性、觀賞性的剪紙設計的形態偏向于較為復雜、寫實具象以及裝飾意味異常豐富。它們擁有流動的曲線、富于變化的動態和極其豐富的內在裝飾花紋。而靖西巫術剪紙的單形結構明顯地抽象、簡潔而缺乏深入的細節變化，更接近于原始藝術的稚拙形態。換成現代平面設計的觀念，它的藝術性較少，而扁平化的處理方式躍然呈現。

其二，從巫術剪紙的裝飾性原則來看，它盡量避免裝飾性的紋樣，而采取的是完整塊面的保留方式。一是減少了裝飾的繁雜工序，二是更保持了巫術的莊嚴性。對比觀賞性為主的民間剪紙，我們發現其使用了大量的內形態的雕刻、造型，使剪紙的對象顯得異常的生動、寫實而富于變化。正是這種對比，可以看出，靖西巫術剪紙在裝飾性原則上，恪守著單純的扁平化理念，盡量保持簡單的完整色塊，形成視覺上的純粹的樸素效果。

其三，巫術剪紙的色彩單一性選擇體現了扁平化的原則。或許是由于農村紙張材料的局限性，又或者就是巫術的神圣與使命的莊嚴感需要更純粹的單一色彩來維護、表達。在靖西的巫術剪紙中，我們見識到的絕大多數都是紅紙、金紙、白紙、銀紙、粉色紙、黃色紙青色紙或草紙。當然，金色、銀色和紅色是使用頻率最多的。一般紙的選擇和它的功能相聯系。祈求好事、喜事用大紅色的紙，而白色、黃色、青色、粉色等是送不吉利的東西。盡管巫師選擇紙張是出于功能性，但從設計的角度來看，無論怎么選擇，色彩都是單一的、純凈的，而極少類似裝飾性觀賞性的民間剪紙那邊般，可以通過色彩的搭配達到視覺上的豐富和美感。換而言之，這種單一的色彩方式強化了圖形的扁平化感覺。

相較于中國民間剪紙，靖西巫術剪紙的色彩是單調的。中國民間觀賞和裝飾性剪紙的色彩選擇更具有多樣化。制作者可以根據自己的色彩偏好和個人修養來選擇和使用色彩。比如一只傳統的剪紙羊，其偏重色的羊身搭配以枚紅色的花紋、墨藍色的竹子、紅色的花和黃色的點裝飾，色彩搭配既沉穩又活潑，非常具有藝術性。而另一只剪紙大公雞，更是色彩斑斕，甚至還有漸變的水墨效果，充滿了民間的喜感和靈性。由于色彩自身具有明度的特點，因而，這只羊和這只雞，通過色彩的搭配就產生了立體的富有層次的視覺效果，這可能是與靖西的巫術剪紙的扁平化處理之間最大的區別了。因此，中國民間觀賞和裝飾性剪紙和靖西的巫術剪紙之間由于他們使用的對象和功能的不同導致裁剪的方式、色彩的選擇、形態的選擇等的極大差異！這種差異，對靖西的巫術剪紙而言，筆者將其歸納為“扁平化的處理方法”。

另外，不容忽視的一個重要的“扁平化特征”——構圖。

靖西巫術剪紙圖中的元素雖然很多，燈籠、人形、稻谷、橋等等，盡管圖形之間也有大小變化，然而我們發現，圖形和圖形之間是永不相交、互不干擾的狀態平置與水平面上。它的構圖變化僅僅依靠物象之間的大小對比產生。這個與民間裝飾、欣賞性剪紙大不相同！例如傳統的花卉主題的裝飾性剪紙。不難發現，它較靖西的巫術剪紙，從構圖上看，充滿了錯綜復雜的快感。花卉的種類繁多，大小變化豐富，枝葉和藤蔓與花朵之間相互映襯，前后關系處理費盡心思，并通過陰陽的不同方式來表現，已然一幅完整的富有美感的裝飾畫作品。與靖西的巫術剪紙比較起來，它的藝術性通過構圖體現得淋漓盡致。

歸納起來，靖西的巫術剪紙具有造型簡單抽象、構圖平面化、色彩單一性的特點，而這些特點，都是現代圖形設計扁平化處理的體現，這與巫師的審美無關，與巫術剪紙的服務對象和功能性密切相關。不管對其進行設計角度的分析意義大否，筆者以為，作為現代設計的欣賞者和參與者，有必要從巫師的無意識設計中領悟到一些東西來進行有意識的設計，以此來強化我們對于平面化的設計概念，這對于我們的設計師而言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