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解放的四個瞬間

文/本刊記者 鄧苗苗

1949年10月，參加完開國大典的劉伯承、鄧小平被毛澤東請到了中南海，二人被要求即刻率領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進軍西南。

根據大迂回、大包圍、大殲滅的作戰方針，11月1日，醞釀許久的西南戰役打響。劉伯承、鄧小平指揮第二野戰軍主力和第四野戰軍一部發起川黔戰役，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潰了國民黨軍宋希濂、羅廣文部的川東防線。11月30日，解放重慶，并乘勝進擊，迅速控制了從簡陽到邛崍的大片城鎮，截斷了國民黨軍南逃路線。

12月5日，賀龍指揮的第十八兵團和第一野戰軍一部從秦嶺入川，所向披靡，攻占廣元、綿陽等城市。12月27日，成都解放。1950年4月，四川全境解放，揭開了新的歷史篇章。

時間：1949年12月12日

地點：宜賓

關鍵詞：出人意料的起義

12月8日凌晨，宜賓地區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已經經由江安、南溪推進至宜賓城外南廣鎮的二野第52師戰士，本已經做好準備打一場硬仗，攻入宜賓城內。短暫交手后，他們卻發現敵人很快就撤回了城內。他們不知道的是，長期潛伏在國民黨中的郭汝瑰已經在考慮起義，并派出參謀徐孔嘉與解放軍接觸。

一天后，當52師戰士抵達長江邊，江面上出現了一艘快艇，艇上的人既有穿國民黨軍裝的，也有穿解放軍軍裝的，其中一人喊話自稱是徐孔嘉，請求靠岸商討起義事宜。

十八兵團加速南進，形成對成都的南北鉗形攻勢。

入川路線圖

此時郭汝瑰的身份還處于保密狀態，準備入城的解放軍戰士并不知情。考慮到當時宜賓城里還駐扎著上萬人的國民黨軍隊，為了壯大聲勢，一番合計后，第52師將稱謂改成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宜賓前線指揮所”，并派出一名參謀和一名政治部副主任，進城談判。

12月11日，郭汝瑰召集全軍團以上軍官會議，公布了《起義告官兵書》，然后向全國發出了起義通電，通知所管轄的區域同時起義，并于第二日迎解放軍入城。通電中，郭汝瑰歡呼：“中國人民解放軍萬歲！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

退逃臺灣的蔣介石得知后，氣得渾身發抖，捶胸頓足，痛罵郭汝瑰。后來，美國一家報紙也不無幽默地發表了一篇題為《一諜臥底弄乾坤，兩軍勝敗已先分》的文章，其中講道：“郭汝瑰以國防部作戰廳廳長的身份，為國府‘運籌帷幄’之中，卻讓中共決勝千里之外，真是匪夷所思，一大諷刺。”

時間：1949年12月18日

地點：南江

關鍵詞：第十八兵團入川首戰

12月15日，由左路入川的第十八兵團第61軍從漢中出發，翻越大巴山。大巴山的險峻與秦嶺不遑多讓，達到大巴山南的第一個縣城不過300多里，解放軍戰士們就翻越了三座大山。盡管此間沒有戰斗，但濕滑的山路帶來的危險與挑戰，時刻環繞。

南江是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的川陜蘇區中心，當年的紅軍、如今的解放軍歷經艱險回到這里，看到以前刻在石壁上的標語還有不少被保留了下來，倍感鼓舞。

12月18日晚間，敵軍一支掉了隊的軍樂隊與第61軍181師541團在南江東北的馬尿溪“相遇”，被俘虜時，這二十多人還帶著各種樂器。根據俘虜的交代，此時在南江城內扎營休整的是國民黨新5軍14師，本打算19日繼續南逃。

出乎意料的是，當541團團長王子波冒充敵俘軍樂隊隊長，和敵軍參謀長通電話時，敵軍沒有任何懷疑，透露了不少有用的消息，這也使得南江的整場戰役充滿了戲劇性。

先是偵察連化裝成敵人，輕而易舉地將城門“騙開”。后來，在城里戰斗時，有兩個戰士發現一個院子里有動靜，其中一個戰士想試試深淺，便趁黑盲開了一槍。沒想到竟一下子冒出二十多個舉著雙手投降的敵人——他們并不知道自己面對的只有兩個解放軍戰士。

更具戲劇性的還要數敵軍副師長姚明德。當城中戰斗已經打響時，他卻一直以為是南江城原本的部隊和后入城的后衛團發生了誤會和沖突。直到解放軍站到他的面前，他才如夢初醒，明白自己已成甕中之鱉。

短短30分鐘，第61軍入川的第一仗漂亮地結束了，不僅無一傷亡，還俘獲敵軍1300余人，曾經的川陜革命老區再次飄揚起了鮮艷的紅旗。

時間：1949年12月19日

地點：峨邊縣沙坪鎮

關鍵詞：活捉宋希濂

11月19日，僥幸逃出二野第三兵團合圍圈的宋希濂決意西逃。他不僅燒掉了蔣經國帶來的蔣介石親筆信，還關閉電臺，切斷了與蔣介石的一切聯系，帶領自己的殘兵敗將躲進了川東南的山區里。

成都市民歡迎解放軍入城。

宋希濂的消失，讓國民黨十分著急，他們四處尋找他的蹤跡。與此同時，二野也在搜尋他。因為在合圍時未能逮到宋希濂，第三兵團司令員陳錫聯十分懊喪，決心刨地三尺也要找到他。

逃跑路線是一早就制定好的，宋希濂的方案是選擇偏道，繞道峨眉以西地區，沿樂山到西昌的公路直奔西昌，順利的話還能退往云南西部的騰沖、瑞麗一帶。

12月12日，進入宜賓的第18軍第52師得知，宋希濂殘部已在6天前經宜賓西渡岷江逃竄。在重慶坐鎮的鄧小平接到匯報，笑著對劉伯承、張繼春和李達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宋希濂是跑不出我們手掌心的。”隨即，劉伯承下達命令，活捉宋希濂！

經過7天不舍晝夜的追趕，52師155團最終在峨邊縣沙坪鎮的大渡河畔追上宋希濂及逃部，戰斗隨即展開。宋希濂毫無懸念地被155團成功俘虜。在155團指揮所，宋希濂見到了一路上對他窮追不舍的陰法唐，以為他不是軍長就是師長，沒想到陰法唐淡然說道：“我是第18軍第52師第155團的團長。追擊你的兵力實際只投入了800人。”

后來，接受改造后的宋希濂回憶道：“18日正午，解放軍追我們追得更緊，后衛部隊又在進行著抵抗。槍聲響徹大渡河谷時，警衛排有個名叫萬朝生的戰士忽然在行列中自言自語：‘七十二戰，戰無不利，忽聞楚歌，一敗涂地！’”

當時，宋希濂便覺很難逃脫覆滅的命運了。

時間：1949年12月30日

地點：成都

關鍵詞：天明與新生

成都是國民黨反動派在大陸盤踞的最后一個大城市。12月16日，樂山、青神、夾江、峨眉等地解放，標志著打開了通往成都的南大門；三天后，名山、簡陽、邛崍、大邑等地也被人民解放軍攻占，從而完全切斷了國民黨逃往康、滇的道路。

從解放戰爭初期國民黨總兵力430萬人、解放軍總兵力約為127萬人，到如今戰于成都，雙方兵力已不相上下。在一份“成都作戰前敵我實力概算”中，解放軍戰士計算道：“敵軍人數合計三十一個軍又三個師共三十二萬余人”“我軍人數合計八個軍又一個師共三十萬零四千人”。此時，不管是看兵備情況，還是看人心所向、大勢所趨，都昭示著成都的解放就在眼前了。

12月23日，本已下令向西昌突圍的胡宗南突然丟下軍隊，自己乘坐飛機逃往海南，成都防衛總司令盛文也趁夜潛逃，本就不堪一擊的國民黨軍隊更似無頭蒼蠅。成都這座被國民黨視為最后堡壘的城市，向人民解放軍敞開了懷抱。她也是解放戰爭中繼北京和平解放以后，保存下來的最完整的一座大城市。

12月30日，解放成都的“解放軍入城式”舉行。這天一早，幾百輛大小汽車組成的車隊，緩慢而莊嚴地向成都進發。才一進北門，市民們就認出了坐在車中的賀龍，熱烈地鼓掌歡呼起來，其中甚至還有穿著黃色軍服的國民黨士兵。成都大街小巷人頭攢動，有的人還舉起“天亮了”三字的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