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康琴
見到王冀邢時,他剛從北京回來,精神矍鑠。這段時間他都忙著電影《紅星照耀中國》的事。這部電影改編自82年前美國記者斯諾的紀實報道。他是這部電影的導演。
時代、社會、擔當,是王冀邢采訪中的高頻詞——“電影不僅折射出導演的藝術追求,還是導演對時代深入思考后的產物”,“我在籌拍電影或電影選題的時候,會首先考慮時代背景的問題。”這是中國第五代導演的共性,也是“峨影人”的特質,他們強烈渴望通過影片探索、思考民族文化和國家現實。
在王冀邢那里,30年前思考的結果是電影《焦裕祿》。“我認為當時需要一個真正的人民公仆和共產黨人出現在銀幕上,《焦裕祿》也引發了億萬觀眾強烈的感情共鳴。”
30年后思考的結果是,“有必要拍攝一部影片,用藝術的方式向年輕人講述中國共產黨的‘初心’,告訴年輕人,共產黨是怎么來的、新中國是從哪里來的、如此巨大成就的出發點在哪里”。這便有了8月8日在全國上映的《紅星照耀中國》。
再過幾天,王冀邢就70歲了。他生于1949年10月,是共和國的同齡人。當年他父母隨二野部隊南下解放大西南后,就在四川扎下根來。他形容自己是“生于新中國,長在紅旗下”。
后來王冀邢先到山西和四川農村插隊,兩年后參軍到河南,部隊的農場距離蘭考很近,當地地理條件惡劣,而他們要在鹽堿地上種水稻,“太難了”。從部隊復員后,他被分配到科分院生物研究所當實驗室工人,成天跟科研人員打交道。這些經歷為他此后創作提供了源泉。

王冀邢是以導演《焦裕祿》成名的,今年又出了新電影《紅星照耀中國》,完成了30年的夙愿。
1989年3月,從編劇改行當導演的王冀邢開始擔任峨眉電影制片廠副廠長。“當時峨影廠還是國營廠,依然保有計劃經濟的風格,一年按指標能拍8到9部片子,頭一年要把拍攝計劃報給廣電部電影局。”
當年年底,負責藝術創作的王冀邢開始整天整夜思考,應該拍什么題材。
“我從來沒想過我會成為一名導演”,但進入這個行業后,王冀邢認為“導演是仰望星空的人”,“電影是意識形態產品,藝術家一定要把握時代脈搏,回答人類關心的問題。”
當時王冀邢想起7月去蘇聯參加莫斯科電影節時看到的蕭條景象,“超市里貨架上都是空了,日用品都買不到”。這對于年輕的王冀邢刺激很大。他被迫思考一個重大的歷史命題:“是什么改變了蘇聯?”
時值改革開放社會劇烈變革,人們的思想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國家經濟日新月異,但是人心似乎變得浮躁了,一些官員的貪腐行為也造成了不良的社會影響。那是王冀邢第一次思考“初心”的問題,“黨和國家需要怎樣的黨員干部?作為文藝創作者,需要給出一個答案。”
他想到了焦裕祿,人民的好書記,他幾乎代表了新時代黨員干部應該具備的所有優良的品質,“親民愛民、艱苦奮斗、科學求實、迎難而上、無私奉獻”。他找到時任峨影廠廠長的吳寶文說,“咱們拍焦裕祿吧。”
巧合的是,30年后的《紅星照耀中國》也是類似經歷和思考的結果。
“最近20年來,我們國家的社會生活發生了太大的變化。特別是隨著互聯網的發展,社會變化很快,各種想法也多,尤其是很多年輕人特別是青少年缺乏對歷史的客觀認識,甚至出現了認識偏差。”2009年拍完《鄧稼先》后,王冀邢雖然沒有再拍電影,但對社會的觀察與思考從未停止。
他稱,越來越感覺到一種無法壓抑的焦慮。他發現,有人被“洗了腦”,有人開始歪曲歷史、抹黑英雄人物,宣揚歷史虛無主義……
2017年3月,王冀邢的愛人、編劇湯溪跟著代表團去了次香港國際影視展。回來后,她告訴王冀邢,影視展上滿眼都是娛樂片,“幾乎每一部都是”。這刺痛了有著40多年黨齡的王冀邢。
他跟湯溪商量,要拍《紅星照耀中國》,現在就拍。
“這不是一部應景之作,她是從我心里流出的東西。”王冀邢記得,自己小時候第一次看《紅星照耀中國》這本書,就被它“點燃了”。
當導演30多年來,幾乎平均每隔10年,他就會有一次想把這本書搬上銀幕的沖動。“想用厚重的歷史真實和嚴謹的細節刻畫,將那段動人心魄的日子里的故事通過電影示于人前,勾勒出關于初心和使命的答案。”
王冀邢直言,他就是要拍一部拯救靈魂的電影。他毫不掩飾《紅星照耀中國》的電影屬性——“它就是政治片。它不是講戲劇沖突、設置懸念、兒女情長的那類片子,它是講思想講政治的意識形態影片”。
《焦裕祿》創下新中國電影拷貝數量之最。“當年電影票三毛錢一張,如果換算成今天,那就是100億票房。”但作為制片人,湯溪心里清楚,指望《紅星照耀中國》賺錢,可能性太小了,她有過勸王冀邢放棄的想法,“一開始,我其實是不贊同,原因很簡單,確實有風險嘛。”
爭論過后,湯溪也沒想到,自己被王冀邢“點燃了”。“他說,電影的使命不僅僅是一個娛樂的工具,還要有社會責任擔當……有這么一部影片在,他就能影響人,只要上映了,能影響多少算多少。”
王冀邢顯然不僅是個善于觀察社會的導演,也有社會擔當。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主席仲呈祥曾評價王冀邢說,他能看到社會問題,并能針對問題做有責任的表達。
《焦裕祿》中,王冀邢不僅塑造了樸實的人民公仆形象,還首次在大銀幕上直擊如“逃荒要飯餓死人、買高價糧”等社會問題。
而《紅星照耀中國》啟動,王冀邢決定,拋開先入為主的“人設”,找一位非黨員的職業編劇創作劇本,自己只負責導演工作。
在他的預想中,編劇本人需要具備三個條件:不是共產黨員、要有對真善美的追求、同時具備扎實的寫作能力。王冀邢說,他就是想要找一雙如當年斯諾一般的“眼睛”,以第三者立場,客觀公正地講述中國共產黨的故事。
但《紅星照耀中國》注定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項目剛剛啟動,就陷入了“找不到投資”的困境。
湯溪帶著PPT在各大電影節“碰機會”,約訪各大電影公司、投資人,一圈兒跑下來,大家的態度如出一轍,“項目是個好項目,但是難度大,不好做。”沒有人愿意去冒險,投資人們默契地以觀望態度婉拒了湯溪。有說話直接的,當場就問湯溪,你怎么不去做其他賺錢的項目?
轉機出現在湯溪見到峨影集團董事長韓梅之后。
湯溪知道,當時也有影視界“權威”勸韓梅不要介入,他們的意思是,資金不夠、人員不夠、時間不夠,各種條件都不夠,肯定拍不成,不要往里面砸錢了,畢竟峨影有好幾個項目同時在做了。
但峨影還是給了《紅星照耀中國》第一筆啟動資金。
韓梅此后再談及此事時,用了王冀邢說的同樣的一個詞——責任。“在今天重溫《紅星照耀中國》,并將它拍攝成—部史詩性、紀實性、政論性的電影,既是峨影集團作為國有電影集團的責任,也不失為生動形象的‘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的生動注腳。”

王冀邢
1957年5月,時任四川省委書記李井泉利用在京開會間隙,邀請鄧小平、郭沫若等在北京飯店,觀看進京調演的川戲。期間到北京飯店看望外國友人的周恩來總理聽聞此事也順道過來看望。
期間,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鄧小平對總理說,現在全國上下百廢待興,都需要支持,我看能不能給四川批個電影制片廠,好讓他們把四川的風土人情、名川大山、戲劇文化都記錄下來,一可以讓全國人民了解四川,二可以讓全國人民看到四川的發展。
就這樣1958年峨眉電影制片廠正式成立。
可以說,自誕生之初,峨影就承擔著講四川故事、講中國故事的使命,王冀邢等“峨影人”就傳承著這份責任。
然而《紅星照耀中國》的籌拍之路,遠不是有了拍攝資金就能“萬事大吉”的。即使在立項過程中,依舊有人旁敲側擊勸他們放棄,理由聽起來冠冕堂皇,“劇本沒有戲劇性、沒有人物變化、拍出來不會賣座、很有可能吃力不討好……”
面對洶涌的“勸退”聲音,王冀邢說了一句在湯溪看來特別“悲壯”的話,“一年拍七八百部娛樂電影,怎么就不能允許一部這樣真實的紅色電影誕生呢?”
電影關機那天,《紅星照耀中國》劇組評選了26個創造奇跡的人,湯溪說,自己特別感謝來自峨影的這些幕后英雄,是他們創造了奇跡。
觀影后,有觀眾深有感觸地說:“看完這部電影,我便明白了在歷史大潮中,共產黨是真正的民心所向,只有共產黨才能帶領中國人民贏得獨立、走向勝利,實現民主和自由。”
“斯諾對中國、對共產黨的認識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王冀邢說,斯諾發現了一個支撐中國向前的精神力量,而從《焦裕祿》到《紅星照耀中國》,作為一個老峨影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一直在做同一件事,他也一直在嘗試發掘和宣揚這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