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紫鈞 周 滿 楊 露 羅 涵
湖北經濟學院,湖北 武漢 430205
2017年7月,國家領導人就對司法體制改革做出了重要的批示,明確指出要遵循司法規律,把深化司法體制改革和現代科技應用結合起來,不斷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司法制度。國務院也在《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規劃》①提出要建立“智慧法庭”,即“建設集審判、人員、數據應用、司法公開和動態監控于一體的智慧法庭數據平臺,促進人工智能在證據收集、案例分析、法律文件閱讀與分析中的應用,實現法院審判體系和審判能力智能化”。
發展人工智能不僅是為了響應國家政策的號召,更是為了響應時代的號召,是人類在社會生活發展過程中的必然需求。同時,人工智能在刑事司法活動過程中的運用和發展已經在悄然進行。一方面,當前司法實務界開發的各種辦案平臺、軟件等,已經局部實現法律的信息化、信息的流程化、流程的自動化,如語音智能識別功能,現在使用時的準確率已高達百分之九十,大大縮短了庭審時間,減輕了書記員的工作負擔;另一方面,人工智能在運用于刑事司法的過程中仍然存在很多不適應,如在美國,人工智能被運用于犯罪風險評估時無法避免種族歧視,數據的不相關、不準確就會導致偏見的形成。人工智能的發展是一把雙刃劍,它既有先進可取的一面,又存在著技術難題和人倫情理上的匱乏,人工智能在勝任刑事司法活動的某些工作時,應當充分考慮社會生活環境和人為模式下的辦案理念,但運用于現有系統的人工智能功能仍然停留在起步階段,很多功能都體現在表面的優越感,真正的實用性不強,因此,筆者將基于人工智能對刑事司法的影響進行了深刻剖析,為今后的實踐做一個理論參考。
隨著人工智能時代的來臨,面對大數據、物聯網、云計算等新型技術對現代生活產生的巨大變化,司法機關也應當順應時代潮流,在司法領域進行技術創新、程序優化。隨著高新技術的引進結合和拓展,國內少數法院正在建設以提高司法工作人員的辦案效率為目的,全面調動并提高普通民眾參與司法辦案的積極性,提高司法辦案的透明度的“全方位”、“全天候”、“全留痕”的一站式智慧法院。人工智能在偵查階段的技術應用給偵查人員在證據收集的復雜、收集完后的不達標等問題中給予了一定的緩沖空間,在審判階段的技術應用將法官和書記員從繁重的卷宗閱覽、庭審筆錄、書寫法律文書中解脫出來,大大提高了刑事司法辦案人員的效率并賦予了他們足夠的時間去克服其他疑難復雜性案件。
現在各項先進技術與司法系統相結合的幾項典型功能如下:
一直以來,證據被視為刑事訴訟的靈魂所在。證據是審判機關審理案件和定罪量刑的基礎,案件是否被秉公處理以及犯罪嫌疑人能否依照其應有的罪名得到公正的審判,主要取決于證據是否確實充分以及案件事實是否清楚明了。
縱觀中國近十年來的刑事訴訟案件中出現的冤假錯案,主要的問題還是在于證據,尤為突出的是偵查機關收集證據的過程。人工智能在眾多與大數據有關傳統犯罪的偵查方面,已經逐漸應用到偵查機關中,就如“天網工程”②在利用監控、人臉識別、搜集視頻證據等方面的優勢很大程度優化了公安機關偵查過程,公安偵查機關不用再對人臉逐個識別、監控范圍擴大,能利用圖像信息完成更加精確的布控。
人工智能自身最大的優勢是信息搜集和整理,很符合大數據時代的現狀,人工智能運用到偵查技術上造福了現代的偵查機關,長達28年懸而未決的白銀殺人案在2016年告破,告破的背后是人工智能技術的有力幫助,在該案證據收集的過程之中,就是對海量數據的整理與排查,如文字數據、語音數據、圖像數據,以往都是人為地去分析,但是人工智能的出現能夠快速并準確地進行分析和排查,證據收集的高效率讓辦案人員更專注于案件本身。
“上海刑事案件辦案系統”為我國人工智能與刑事司法相結合的智能司法體制改革開創了先河,系統構建了一個統一的既合法又規范的證據規則和證據標準,基本上可以用于訴訟的各個階段,引導司法工作人員依法依規并全面的辦理刑事案件。該系統現在已具備單個證據合法性校驗功能,證據與證據間互相印證的功能,以及證據之間邏輯判斷的功能,通過這樣的證據對比,系統便能準確排除掉瑕疵證據和非法證據,另外,如華東政法大學校長葉青所說,“‘上海刑事案件辦案系統'是第一次將法定的統一證據標準嵌入到公檢法三機關的數據化刑事辦案系統中去,并且連通了公檢法三機關的辦案平臺,這將極大地促進公檢法三機關辦案人員執行統一的證據標準,同時倒逼偵查、審查起訴、審判各個訴訟環節,嚴格按照法律的規定辦理刑事案件。”[1]由此可知,人工智能通過證據對比的功能對前期證據收集也起到了監督和規范的作用,而且統一了各個訴訟階段的證據標準,為后續認定案件事實掃除證據缺漏、證據瑕疵等盲點,具有全面性的人工智能很好地解決了證據不充分、案件事實不清楚的難題,規避了法官錯誤判決的風險。
從目前我國的司法判決來看,仍然有很多同案不同判或者類案不類判的現象,不同法院甚至是同一法院不同法官也會做出大相徑庭的判決,導致裁判不統一現象越發嚴重,損害了法律的權威性。類案推送的機理在于通過被動或者主動的方式,為辦案法官正在處理的案件提供類似或者相同的案件處理方案,啟發、拓展法官辦案的思路,縮減裁判偏離度,以達到裁判準確、司法公正之目的。就整體來看,類案推送不僅為法官辦理疑難案件時提供辦案思路,還能夠統一司法裁判尺度,維護法律的權威。現在已經有不少法院與技術開發商合作開發類案推送系統,如蘇州市中院的“案件裁判智能研判系統[2]”、貴州省高院的“類案裁判標準數據庫[3]”,北京市高院的“睿法官系統[4]”等,類案推送的精細化程度足以影響到審判過程中的案件事實認定、量刑輔助等其他智能運行機制,同時也為法官減輕裁判壓力,提高辦案效率。
以往的司法辦案人員都是“重定罪,輕量刑”的思維定式,以致于在量刑上沒有規范化,沒有一個具體的標準量刑模式,各地法院法官是根據自己的工作經驗和生活經驗來做出量刑,量刑失衡的現象很嚴重,導致上訴、抗訴率和發回重審改判率一直居高不下,但我國在2014年由最高人民法院牽頭引領的量刑規范化改革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在地方上,以省為單位,根據各自的情況出臺了自己轄區的量刑實施細則。這一系列規范性文件的出臺使得全國各地的量刑規范化活動走上規范化的發展軌道。有地方法院從實證調研發現:“自2014年天津全面推進量刑規范化工作以來,特別是今年7月1日將量刑規范化罪名從15個擴展到23個并將罰金、緩刑納入量刑規范化工作以來,基層法院92.38%的刑事案件納入量刑規范化的范圍,全市法院按照量刑規范化審理的案件,上訴、抗訴率從5.6%下降到1.9%,發回重審改判率從9.5%下降到4.8%,各方當事人和社會對法院裁判結果更加認同和接受,案件質效顯著提升。”[5]現在研發的量刑規范化智能輔助辦案系統很符合改革工作的理念,它能夠智能識別提取犯罪事實和量刑情節,自動推送關聯法條和類案,可以吸納出臺的量刑實施細則里的內容與歷史量刑數據推薦量刑,讓法官在辦理量刑規范化案件時可以節省時間,同時也減少同案不同判情況的發生,助力司法改革成效明顯。
根據證據裁判規則的相關規定,法官認定案件事實必須以證據為依據,通過一系列調查后確定該案件的重要犯罪事實,人工智能無法取代法官在這方面的審查裁判能力,確定最終證據和認定案件事實必須由人來主導。
根據“上海刑事案件辦案系統”的證據收集功能來看,人工智能預設證據功能收集到的證據只能作為法官審理案件的參考資料,換而言之,如果把這些真實合法的證據一一呈現在法官面前,法官也會根據它們的證明力的有無和大小來提取自己想要的證據;系統自身可以對收集到的相關證據進行分類、組合、構建關系和形成知識圖譜,對整個證據鏈可以做全面詳細的分析,但到最后,仍然是由法官來判斷證據鏈的完整性和差誤性。具體表現在以下兩類案件:
其一,在一般標準化較強的案件中,如交通事故、醫療過失致人死亡等,首先是系統對當事人在該類法律領域的事實認定方面進行選項設計,事故發生后,當事人對系統界面給出的選項設計進行選擇,以配合系統對案件事實的認定,隨后,系統再根據內部已設定的法律規則認定事實,得出相應的結論。[6]但是控辯雙方都沒有在法庭庭審階段交換證據、進行質證,還有證人證言、被告人供述與辯解、鑒定意見等言辭證據在不同階段會呈現出不同的情形,人工智能系統認定事實得出的結論存在極大的不確定性,所以在證據標準化較強的案件中,不能僅僅憑借人工智能系統來判斷案件事實。
其二,在疑難復雜案件中,我們也不能僅根據系統里面的預設證據來看案件事實,例如在中國經濟快速發展,經濟犯罪層出不窮的今天,我們對證據的把控要求多角度、多方面來認定犯罪事實。如認定集資詐騙罪首先要確定被告人的非法占有目的,我們不僅要收集融資項目真實性的證據,包括未用于合法經營或者名義上是合法經營但實際上抽逃轉移資金,還要收集被告人用于個人消費以及歸還資金的能力,如果有證據證明被告人將資金用于合法經營并努力歸還資金,就有可能會認定為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因此證據在確定本罪與彼罪之間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確定集資詐騙罪的主觀目的時,我們在基本證據的基礎上要提供相關補充證據才能夠確保刑罰的適當性以及審判案件的公平公正。但是人工智能在這類案件達不到上述效果,因此,在疑難復雜案件處理中也不能僅僅憑借人工智能系統來判斷案件事實。
在類案推送方面,即使現階段出現了類案推送智能系統,但類案推送在應用階段仍然處在初級水平,類案推送使用率較低。
其一,類案推送技術是相同類似案件的集中化歸類。人工智能在匹配案件時是通過對案件案情進行分析,包括對語義的理解、關鍵詞的提取,然后在自身存儲的數據庫中搜尋相同或類似的案件,但這并不能精準匹配到具體案件案情,導致法官仍然要通過人工審查的方式對案件集與承辦案件進行精細對比,極大地延長了辦案進度,消耗非必要的人力物力。
其二,法官對類案推送的需求不高。對于一些新型刑事案件,具有首案首例的性質,類似案由在整個數據庫中就很難查找到,類案推送功能就會被閑置。對于疑難復雜性的案件主要是看證據與事實之間的聯系以及相關法律問題的處理,但即使是類似案由和相似情節的案件,在提取和解決爭議焦點的問題上也不盡相同,于法官個人來講,法官更傾向于看到直接的爭議焦點以及解決路徑,而現在的類案推送功能只能推送案件供法官選擇。
其三,案件匹配的精準度不高。現在人工智能自動檢索功能中又加入了主動檢索的功能,法官自己通過輸入關鍵詞或者選擇相應的標簽來進行快速地查找,問題在于類案推送功能里面有該標簽便能匹配上,如若不然,類案推送就達不到的應有精準度。
現在最為普遍的人工智能做出量刑建議的機理在于大概率抓取相關法條和類似案件的相關判決,便可以得出相對較為妥帖的定罪量刑結果,但人工智能能否準確抓取可以適用的法律條款和類案判決,便成為了新的爭議點,人工智能做量刑建議無法融入人為量刑的其他因素,缺乏主觀上的邏輯思維和情感活動,而是運用像數字公式一樣的算法,加上法律規定的簡單公式去刻板地絕對地解決證據判斷問題,再做出量刑建議,往往會忽視了法官個人的價值判斷和人文關懷,這是與法律本身以及實際操作的靈活性相悖的。
在庭審階段的控訴兩方的辯論信息、證據交換的異議都沒有被信息化錄入到人工智能智能量刑系統中,以通過人工智能開發的量刑軟件為例,量刑軟件能夠很快速地根據人為輸入的信息得出量刑結論,但得出結論的過程仍然是不為人知的,得出量刑結論的依據和理由才是審理案件的根本,缺乏根本性條件就意味著不合理和不公正。案件當事人對人工智能得出的量刑建議缺乏信任感,人工智能量刑缺乏透明度和說理部分,冰冷的器械化量刑不足以說服當事人,所以,法官的主體性不可能被人工智能所替代,人工智能只能是法官量刑的輔助工具。
人工智能在大數據時代的背景下應運而生,是中國依法治國基本方針之下的時代動力,為我國司法領域開疆拓土。在人工智能應用于刑事司法領域的過程中,認定案件事實、類案推送、量刑建議等引入人工智能是目前所處的時代階段所決定的。一方面,現有法院人工智能的技術應用仍然處在初級階段,不夠成熟,出現了較多問題。我們在推進人工智能技術時必須與我國基本國情相結合,和我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相適應,完美融合現代信息化技術和司法人員,處理好各方的不適應和不兼容,制定一套既符合法理又融通情理的人工智能司法系統。另一方面,人工智能技術在刑事司法領域已經有了很多突破,我們應當立足于過往實踐中得出的經驗面對現有技術的疑難問題,擺脫原有傳統辦案的思維模式,促進信息化技術辦案的靈活性。
加強信息采集功能,對庭審上的訴訟參與人所表達的內容進行信息收集并合理分類,包括法庭調查、舉證質證、辯論環節,然后在從每個大的步驟中劃分為一個個小的模板,如法庭調查中可分為檢方詢問證人、辯方詢問證人、審判方詢問證人等,結合現有的語音智能識別功能將這些言詞加以記錄,再通過人工智能大數據對比、邏輯推理,分析得出采集的信息與已有證據可信度的強弱,然后作出權重對比圖,拉進證據與事實的距離。庭審過程外的信息采集也要完善,如庭前會議的內部紀要、爭議要點的提取,還有判決后的卷宗整理中出現的各類非庭審信息,確保人工智能提供參考性數據時有完善的信息結構支撐,保證法官個人能夠據此來合理地認定案件事實,作出公正裁判。
明確以法官為主導的智能推送功能。通過分析法官的各項信息特征和辦案習慣,讓人工智能熟悉法官個人的操作方式,構建出用戶模型,以滿足法官的個性化需求,同時通過反饋過程確保信息檢索的有效以及準確,法官輸入檢索要素,類案推送功能給出反饋,讓法官做出評價,類案推送功能根據法官給出的信息對重要信息再做出調整,結合以往信息重新排列信息,擇優性地為法官提供所需要的案件信息。
融入更多的標簽要素,擴大搜索的信息來源。擴大信息來源不應局限于裁判文書、法律法規、法律解釋等,可以考慮將庭審卷宗里面的內容,如各項證據、起訴書、辯護詞,另外還可以將銀行、稅務、保險、證券等行業的數據作為類案檢索的信息來源,同時也要保證信息來源的規范化和結構化,利用好新舊數據是信息來源規范化的保障,對于陳舊數據的處理必須和新數據相結合,考慮到數據存儲空間和數據的利用率,可以對陳舊數據進行篩查,擇選出被替換的數據另行存儲,保證司法數據庫的完整性和可追溯性。
一方面,人工智能出色的計算能力和利用大數據的分析能力,提高了“智慧法院”實現的可能性。如此一來,量刑更精準,基礎更堅實,效率也就更高了。使用人工智能來處理紛繁復雜的刑事案件,與案件相關證據進行比對,在數量龐雜的卷宗中搜集利于案件的信息,排除僅靠人工勞動力可能造成的遺漏,特別是在非結構化數據信息的提取能力,利用人工智能對綜合的數據進行專業的分析比對,法官的量刑裁量的平臺就能提高一個檔次。
另一方面,設法使人工智能具有通過大量數據自動產生決策的功能,法官就能依據智能參照做出更加準確的裁決。人工智能在刑事訴訟方面的貢獻主要就是輔助法官在短時間內分析復雜案件事實并做出合理決策。法官可以借助人工智能基于信息分析、算法及宏觀概括做出的最優化指引,在面對難以裁決的刑事案件時盡快作出相對客觀的量刑結果,或為法官最終裁量提供參照標準。
本文就人工智能在法院智能化建設方面比較突出的核心技術展開了論證,人工智能與司法體制的相結合確實打破了原有傳統司法運作的模式,給司法效率和司法公正的提高帶來了機遇和希望,但需要強調的是,在技術革新的同時也伴隨著各種問題,不僅要符合法官個人的辦案理念和標準,還要建立完備的數據庫系統,在這些的基礎上,數據進入人工智能才有保障性,人工智能還原刑事案件事實的可信度便會提高,減少冤假錯案,實現司法的公平正義。我國在解決人工智能運用于司法實踐的問題時,應當全面圍繞法官審判案件展開,既要考察法官智能辦案的實操性,又要不斷吸納綜合性人才,還要結合公安機關、檢察機關所遇到的難題,不斷提高人工智能與刑事司法活動的相適應性,實現智能化辦案。
[ 注 釋 ]
①《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規劃》由國務院于2017年7月8日印發并實施,規劃明確指出我國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的戰略目標,并在技術創新、智能社會、智能經濟、智能軍事等方面提出重要批示.
②天網工程是指為滿足城市治安防控和城市管理需要,利用圖像采集、傳輸、控制、顯示和控制軟件等設備組成,對固定區域進行實時監控和信息記錄的視頻監控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