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鳳琦 余 樂
華東交通大學理工學院,江西 南昌 330100
刑事和解與犯罪本無直接關系,但由于它通過被害人與犯罪人協商解決處理犯罪,而被害人能否處理犯罪就關系著犯罪的本質屬性的認定。對犯罪本質的不同理解決定著刑事和解的合法正當性。
當一起犯罪案件發生,被害人首先受到侵害,但受貝卡里亞的“犯罪是對社會的危害,而不是針對個別被害人”的觀點和國家本位主義思想的影響,普遍認為犯罪不是對被害人的侵害,而是對整個國家和社會秩序的破壞。在我國,關于犯罪本質的通說也是社會危害說。因此,對犯罪的追訴主體就只能是國家,被害人當然不享有處理犯罪的權利。而刑事和解在一定程度允許被害人與犯罪人協商處理犯罪,這對犯罪本質便產生了一定的沖擊。
但是,盡管社會危害性是犯罪的本質屬性,也不能排除犯罪對被害人的侵害。首先大多數犯罪中對被害人個人的侵害是最直接最具體的,而且任何侵害個人的犯罪最終也間接破壞了國家和社會秩序。其次,即便是直接侵害國家和社會利益的犯罪,對于隸屬于國家的個人最終也會受到間接侵害。從犯罪的侵害本質而言,對社會的侵害與對個人的侵害是統一的,社會危害性應是對國家、社會和個人危害的一個概括。因此,犯罪的本質論與刑事和解是相互融合的,一方面犯罪侵害了被害人權益,應允許被害人就自己所受的侵害在一定范圍內行使自治權,包括與加害人和解;另一方面,犯罪最終會侵害國家利益,即使允許被害人對犯罪進行一定處理,仍應保留國家最終的處置權。
根據傳統刑罰理論,刑罰權專屬于國家,國家享有絕對壟斷權。被害人與犯罪人之間進行和解,顯然是對國家刑罰權的侵犯。因此,刑事和解與國家的刑罰權之間存在著當然的沖突。
但是,事實上刑事和解與國家刑罰權并非完全對立,二者之間是可以融合的。第一,從刑罰權來源看,國家刑罰權是通過刑法確認。因此,法律在確認國家刑罰權的同時也可確認被害人與加害人對犯罪擁有一定的處置權利,使刑事和解法律化。第二,從刑事和解的適用情況看,刑事和解并非完全取代國家追訴,也不是以和解協議代替刑罰處罰。刑事和解只是允許被害人與犯罪人就刑事責任及刑罰處罰協商發表處理意見,該意見只是作為有關機關定罪量刑的參考,刑罰權依然是由國家行使。因此,刑事和解并不會否定國家刑罰權,而是對國家刑罰權的運行進行有效補充。第三,從刑罰懲罰性功能看,刑事和解并非人們認為的“私了”,受國家機關的監督與審查,和解后犯罪人仍需承擔刑事責任。而且,和解達成的賠償責任本身也帶有懲罰性。因此,刑事和解并不是違背相反是強化了刑罰的懲罰功能。
根據罪刑法定原則,對犯罪人定罪處刑不得違背犯罪構成和量刑情節。刑事和解通過被害人與犯罪人自愿協商,犯罪人通過道歉、賠償等方式取得被害人諒解,在量刑時獲取較輕處罰。所以有人認為,刑事和解就是通過雙方達成協議,將本該定罪的犯罪不定罪、本該重罰的犯罪輕罰甚至免除處罰,這顯然背離罪刑法定原則。
然而,正確認識罪刑法定原則,應從積極的罪刑法定原則和消極的罪行法定原則兩方面理解,而防止國家刑罰權的濫用和擴張,正是消積罪刑法定原則的要求。刑事和解允許被害人與犯罪人通過協商達成合意,從而提升了被害人和犯罪人的地位,有利于減少刑罰權的濫用,加強對犯罪人的保護。
另外,刑事和解的前提是犯罪人悔罪、賠償并得到被害人諒解,其中犯罪人的悔罪與賠償行為本身就是一種酌定從寬情節。而我國刑事訴訟法已確立了刑事和解制度,正是將這一酌定量刑情節加以法定化。因此,刑事和解是具有刑法依據的,依據和解協議進行的定罪量刑活動并不違反罪刑法定原則。
罪責刑相適應原則要求對犯罪分子追究刑事責任時,不僅要看犯罪的社會危害性,還要結合犯罪人的主觀惡性和人身危險性。刑事和解中犯罪人通過道歉、賠償獲得諒解得到從輕、減輕或免除處罰,這種以賠償代替刑罰的做法,必將破壞罪責刑的平衡。而且會導致相同的案件,可能會因為犯罪人個人情況不同做出不同賠償,或者因為被害人個情況同做出不同程度的諒解,使得案件最終適用的刑罰不同。這與罪責刑相適應原則產生沖突,也有違刑法的公正公平。
但是,刑事和解與罪責刑相適應原則并不沖突。第一,刑事和解是根據犯罪人罪刑的輕重和刑事責任的大小所對應的法定刑范圍內進行協商,同時司法機關對刑事和解的審查和確認也是在法定刑基礎上進行調整,依然保持了罪責刑相適應。第二,刑事和解中被害人認罪悔罪并賠償,本身就是犯罪人人身危險性的表現,在量刑時本應考慮,所以刑事和解的內容是符合罪責刑相適應原則。
我國刑法認為,對任務人犯罪,都應追究刑事責任,一律平等地適用刑法。但是刑事和解使犯罪人通過認罪賠償獲得減免刑罰的優待,特別是經濟實力較強的人比經濟實力較弱的人便有了更多減免刑罰的機會,從而導致同樣的犯罪,因犯罪人賠償能力不同獲得的處罰不同。另外,也可能導致同樣的犯罪,因被害人寬恕情況不同給予犯罪人悔罪的機會不同獲得的處罰也不同。這些同案不同刑的結果,對犯罪人和被害人都是不公平的,這也導致了刑事和解被眾人詬病為“花錢贖刑”,引發一些因財富地位不同法律適用不平等的現象,極大挑戰了平等原則。
雖然刑事和解與適用刑法人人平等原則在現實中的確存在了一些不平等的表現,但二者并不相違背。第一,刑事和解并不是產生刑法上不平等的原因。一種偏見認為在刑事和解下犯罪人獲得不同處罰與犯罪人經濟條件有關,但是經濟條件的不平等是在刑事和解之前就已存在的,并不是刑事和解導致的。相反,刑事和解平等賦予了每個犯罪人悔罪賠償的機會。第二,刑法上的人人平等,不是最終結果的等同,而是同等條件下平等地法律適用。無論犯罪人富裕貧窮,都可以平等地依照法律進行刑事和解。第三,刑事和解并非單純的錢刑交易,賠償行為只是犯罪人悔罪的一種表現,除此這外,如果被害人允許,犯罪人也可以通過道歉、提供勞務等方式進行和解。
刑事和解作為一項獨立的刑事法律制度已受到當今社會的廣泛關注,在司法實踐中發揮了一定的價值。但是,刑事和解的價值也是有限的,其固然存在一定的缺陷與不足,遭受現實的批判也是不可避免的。作為一種新型制度,刑事和解既需要進行自我完善,還需要與已有法律原則、法學理論銜接與融合。因此,應當以客觀、理智的態度對待刑事和解,在盡可能排除其缺陷的基礎上充分發揮其的優勢,以使刑事和解在和諧司法中發揮更大的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