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的女兒

◎ 莫舟

我看著她小小的身軀在藍色的泳池里翻騰，像美人魚一樣。我將她的動作拍了短視頻，發在朋友圈里，相識多年的一個朋友說：“看到她好享受在水里的樣子，突然覺得很感動。”我明白她說的，這樣的自在，這樣的放得開，是我和朋友都沒體會過的童年。

“我的囡就是不好看，像我。”媽媽堅定地說。說話的時候，她拎著一桶臟衣服去溪邊洗衣服，我跟在后面，手里拿著一個木棒槌。我大概十來歲吧，就跟女兒現在差不多大。為了省事，我媽留極短的頭發，在她看來，把時間花在打扮上真是太浪費了。在說完我不好看后的晚上，媽媽悄悄地對我說：“長得不好看沒關系的，你讀書好，她們都比不上。”這樣的話聽多了，多到我也坦然接受了自己不好看這一事實。

30歲那年，我生了女兒萊亞。看到她的第一眼，我想到的詞就是漂亮。連那個反復告誡我愛漂亮是危險的媽媽也情不自禁地感嘆：“這囡囡怎么能長得這么好？越看越漂亮！”

當下我們被告知不能總夸女孩漂亮，這會令孩子形成性別偏見，認為女孩最重要的就是長得漂亮。我和先生也這么想，然而，萊亞用實際行動告訴我，我想多了。她頭發經常一把抓，一年到頭都穿短袖T恤，冷的時候外面搭一件帶帽子的衛衣。遇到學校的演唱會或其他特別的場合，她倒也會穿上合身的裙子，可是活動一結束，就急著把裙子扒拉下來換上T恤。“你覺得漂亮重要嗎？”我故意問她。“還好啊，”她漫不經心地答，“不是太重要。”

有時，我也被自己當大人的無趣所控制，要求她稍微“懂點事”，至少不能把房間搞得像豬欄一樣亂糟糟。“不！連豬欄都比不上，外婆家的豬欄可是比你的房間干凈多了。”我兇巴巴地對她喊。“好了好了，我去收拾，媽媽不要沖我大喊大叫嘛！”她做可憐狀，突突突地跑去房間。我大喊大叫后又暢快又有點小內疚，故意從她房門前經過，一看，門關著，門上貼了一張紙，紙上寫著“建設中，請勿進入”。我站在門口笑了。

“媽媽，你想過會有一個跟你完全不同的女兒嗎？”有一次我和萊亞在等船時，她問我。“沒想過。”我答，忍不住想笑。“我是最喜歡船晃來晃去的，你卻暈船。你又害怕坐飛機，我覺得坐飛機一點也不可怕。還有啊，你總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我可覺得沒什么好擔心的。”她接著細數我們的差異，末了加一句，“誰敢相信我是你女兒呢？”的確，誰敢相信呢？

剎那間，我看到她早把外套脫了，于是忍不住喊她：“你這樣太冷了，要感冒的！”她倒是轉過頭來了，還跑了回來，站到我面前，一本正經地說：“媽媽，如果你覺得冷，你自己可以多穿衣服，我不覺得冷，你是你，我是我啊！”罷了罷了。她是她，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