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紅瑜
桐鄉市人民檢察院,浙江 桐鄉 314500
2014年9月,犯罪嫌疑人蔡某與犯罪嫌疑人熊某成立T市xx經濟信息咨詢服務公司(以下簡稱xx公司,該公司注冊登記的經營范圍為咨詢服務、企業管理咨詢、企業形象策劃),蔡某為董事長、熊某為總經理,兩人利用該公司主要從事的業務是:接受客戶委托,幫助客戶向銀行等金融機構申請高額貸款。公司成立之后,兩人約定由熊某負責向銀行等金融機構申請貸款工作,由蔡某拉客戶、簽協議、收取客戶保證金。在該過程中,對融資行業較為熟悉的熊某其實早已得知其公司以及自己完全沒有能力幫助客戶申請到高額貸款,但為了獲取不法利益,其仍然積極誘導甚至欺騙蔡某,讓蔡某相信公司及自己有申請貸款能力,并繼續讓其找客戶。隨后在2014年9月至12月期間,蔡某便超越公司經營范圍、夸大自身融資能力、許諾“只要身份證、戶口本、結婚證,不要抵押”就可以申請到高額貸款,并以xx公司名義與多位被害人簽訂“委托融資協議書”,收取多位被害人保證金并匯入其個人賬戶,總計達150余萬元。之后,犯罪嫌疑人蔡某將該保證金交給同伙熊某、自己消費一部分,還有一部分由于二人均不交代,去向不明。
關于案件的處理,主要有以下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兩位犯罪嫌疑人均構成詐騙罪。該意見主要理由是:犯罪嫌疑人熊某、蔡某超越公司經營范圍,以簽訂“委托融資協議書”的形式掩蓋詐騙的真實意圖,簽訂協議只是二人實施詐騙的一種手段和方式,二人收取多人巨額保證金后,致使被害人損失重大,應當構成詐騙罪。
第二種意見認為兩位犯罪嫌疑人均構成合同詐騙罪。該意見的主要理由是二位犯罪嫌疑人雖然超越了公司經營范圍,但并未違反法律法規強制性、限制性規定,根據民法相關規定,其仍然屬于有效的合同行為,二犯罪嫌疑人在簽訂、履行合同的過程中,明知自己沒有履約能力,并隱瞞了相關事實,導致被害人巨額損失,符合合同詐騙罪的犯罪構成。
第三種意見認為犯罪嫌疑人熊某構成詐騙罪,而認定犯罪嫌疑人蔡某涉嫌犯罪證據不足。主要理由是:犯罪嫌疑人蔡某的主觀故意不明,該意見認為雖然不排除蔡某作為公司的管理人員和合伙經營者,應當知道自己及公司的履行合同能力,但由于蔡某沒有事先預謀詐騙的故意,而且期間又受到了同伙熊某的誤導甚至欺騙,所以在案證據無法認定其涉嫌詐騙罪。
四是犯罪嫌疑人熊某構成詐騙罪,而犯罪嫌疑人蔡某構成合同詐騙罪。這是本文所持意見。
在本案中,對犯罪嫌疑人熊某的定性雖然有所爭議,但基本認可其構成詐騙罪,主要理由是:犯罪嫌疑人熊某從一開始便以非法占有為目的,虛構委托融資事項,利用xx公司作為幌子,其行為不是市場經濟行為,不具有破壞市場經濟秩序的特征,不符合合同詐騙罪的犯罪構成,所以應當屬于詐騙罪。下文主要討論犯罪嫌疑人蔡某的行為該如何定性。
正如上文各種意見所述,對犯罪嫌疑人蔡某是否構成犯罪都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認為,該案認定蔡某涉嫌詐騙的“非法占有主觀故意不明”。該觀點認為,由于案件沒有證據證明蔡某和熊某共同預謀行為,且蔡某是受到了熊某的誘導甚至欺騙,才進行了“找客戶、簽協議、收取保證金”等行為,其對保證金沒有非法占有的主觀故意,所以無法認定其構成詐騙罪或合同詐騙罪。
筆者認為,要認定犯罪嫌疑人是否構成詐騙犯罪,的確是要考察其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目的。在該案中,由于蔡某一直否認自己與熊某實施了共謀,反而辯解自己是受到了熊某的欺騙,“自己成了熊某的詐騙工具”,自己也是受害人之一。其上述辯解的目的,無非是否認自己的非法占有目的。但是,在絕大部分詐騙類犯罪案件中,期望犯罪嫌疑人親口供述自己具有非法占有目的是不現實的。由此,從其行為考察其目的方是正確而有效的途徑。
在本案中,根據二犯罪嫌疑人商定的分工:由蔡某出面負責幫助融資事項,由熊某背后負責與銀行等金融機構聯系業務。所以,各被害人并不知道熊某的存在,包括“委托融資協議書”均是由蔡某署名,被害人繳納的保證金亦是匯入蔡某私人賬戶。無論蔡某如何辯解,被害人將保證金匯入蔡某私人賬戶,那這筆保證金的責任承擔著應當屬于蔡某,即使在民事關系上,被害人也只能追究蔡某一人的責任,至于蔡某基于與他人的協定處理該保證金的行為,明顯超越了被害人的預見范圍,屬于蔡某的個人行為。首先,蔡某作為xx公司的經營者,其應當知道只憑“身份證、戶口本、結婚證”是無法申請到高額貸款的,其也應當知道xx公司根本沒有履行合同的實力和能力。但蔡某為了追求自身的利益,隱瞞了自身和公司真實情況,多次向多人收取保證金,并將保證金交給熊某,由此可見其主觀故意較為明顯。第二,所謂非法占有目是由“排除意思”和“利用意思”構成。[1]在本案中,蔡某超越公司經營范圍、空口許諾申請高額貸款,利用公司名義,誘使被害人將保證金存入其私人賬戶,即使蔡某具有返還的意思,但其將他人的保證金匯入個人賬戶的行為具有相當程度的侵害性和欺騙性,因為蔡某隨時可以將該保證金予以利用。此其一。其二,蔡某私自將保證金轉給熊某,雖然其辯解是按照其和熊某的約定,交給熊某以便申請貸款。但這種約定僅僅是蔡某和熊某之間的約定,該約定也不為第三人所知,蔡某這種將保證金轉給他人的行為應當視為轉移贓款的行為,所以該約定也不能成為蔡某推脫責任之理由。
既然犯罪嫌疑人蔡某主觀上具有非法占有目的,那其究竟是構成詐騙罪,還是合同詐騙罪?根據對現行刑法的考察,發現詐騙類犯罪中,明文將“非法占有為目的”規定為主觀構成要件要素的有集資詐騙罪、貸款詐騙罪、合同詐騙罪,而票據詐騙罪、信用證詐騙罪、信用卡詐騙罪、有價證券詐騙罪、保險詐騙罪、詐騙罪則沒有作出明文規定。所以,在本案中僅從“非法占有目的”角度無法區分此罪與彼罪。
筆者認為犯罪嫌疑人蔡某構成合同詐騙罪,而犯罪嫌疑人熊某構成詐騙罪,理由是:在本案中,蔡某和熊某沒有共同的犯罪故意,并非共同犯罪。從案情來看,熊某的詐騙故意相當明顯,從一開始與蔡某商議公司成立伊始便有了詐騙他人財物的目的,但蔡某卻一直辯解自己是進行正當的委托融資“生意”,沒有詐騙錢財的故意。蔡某反而辯解自己是受到了熊某的誘導甚至欺騙。由此,確實難以認定蔡某與熊某具有共同的詐騙故意。那二人之間到底屬于何種關系?筆者認為,熊某作為利用者其實是通過隱瞞事實真相的方法使得被蔡某陷入錯誤認識,誘使其在不了解熊某真實的犯罪故意內容的情況下,實施了一個與熊某的故意內容不同的犯罪,即熊某屬于間接正犯,而作為間接正犯具有兩重性,一是非共犯性,二是其自身的正犯性。根據我國共同犯罪理論,只要利用者的主觀故意和被利用者的主觀心理態度之間沒有形成共同故意,那么他們之間就不具有共同犯罪關系。[2]所以說,蔡某和熊某并非共犯關系,但這也不代表作為被利用者的蔡某不涉嫌犯罪。其實,之所以會出現“認定犯罪嫌疑人蔡某涉嫌犯罪證據不足”的觀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持有該觀點者把二犯罪嫌疑人視為共犯關系,把兩者看成一個整體,由此導致難以認定蔡某的主觀故意。其實,在本案中,熊某在利用蔡某的過程中,雖然兩者的主觀心態不一,但本案的犯罪行為不但實現了熊某的犯罪目的,而且也實現了作為被利用者蔡某的犯罪目的。雖然蔡某供述其沒有獲得好處,但沒有獲得好處并不代表犯罪結果沒有發生。總之,蔡某雖然受到了熊某的誘導,但其作為公司的經營者,親自參與委托融資協議的簽訂、收取保證金,并造成巨額損失,其應當明知自己和公司沒有履約能力和擔保能力,在此情況下蔡某仍過于自信,放任危害結果的發生,具有間接故意。
綜上,本案出現“同案不同罪”是正?,F象,犯罪嫌疑人熊某構成詐騙罪,而犯罪嫌疑人蔡某構成合同詐騙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