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雪婷(福建師范大學 美術學院,福建 福州 350117)
服飾文化是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福建泉州蟳埔女習俗于2008年6月7日被文化部列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蟳埔女習俗中重要部分的蟳埔女服飾文化,不應該只是“被館藏”,而要嘗試通過設計轉化讓它們與當代時尚接軌,煥發新生。
泉州蟳埔地處亞熱帶海洋性氣候,蟳埔女常年勞作于大海邊的灘涂,濕熱的氣候和海洋生產勞作的生計特點讓蟳埔女服飾有著獨特的海洋文化特征。不僅如此,福建泉州是歷史上著名的“刺桐港”,最繁華時世界各地賓客紛至沓來,在蟳埔女服飾上也能發現各種文化相互碰撞、融合的痕跡。
社會現代化的發展、原生態環境的破壞、漁業技術設備的提高以及基礎教育的普及改變了當地“依海為生”的漁民生存方式,蟳埔女服飾文化的受眾越來越少,現在只有中老年婦女在日常生活中還會穿戴傳統服飾,年輕的蟳埔女只有在當地“媽祖巡香”等民俗活動中才會穿戴傳統服飾,蟳埔新生代對傳統服飾文化的認可度低,讓蟳埔女服飾文化的保護與推廣增加了難度。本文以深入解析蟳埔女服飾文化元素為基礎,嘗試為蟳埔女服飾文化的傳承和改良奠定理論基礎,探討蟳埔女服飾元素與當代流行趨勢融合共生的設計改良方向,為保護蟳埔女服飾文化出一份力。
“民主頭,封建肚”是泉州當地對蟳埔女服飾的概括,這對立的趣味是蟳埔女的服裝和配飾隨著歷史演化、人文碰撞和環境變遷演化而來的,既有東方民族文化傳統韻味,又散發獨特風情。
蟳埔女的配飾造型中的最大亮點主要集中在蟳埔女頭部的裝飾,在我國民族傳統服裝的頭飾中,蟳埔女的“簪花圍”是很特別的存在。相傳蟳埔女頭飾已經有400多年的歷史,關于蟳埔女頭飾的發源,民間具有普遍認可度的傳說主要有三種。一說是“簪花來自外來文化”。宋元時期泉州刺桐城作為“東方第一大港”接待了五湖四海的賓客,其中阿拉伯、波斯商人將戴花風俗遺留了下來。一說是“簪花是來自我國傳統的習俗”。在泉州地方高甲戲《桃花搭渡》的戲文中就有“四月簪花圍,一頭簪兩頭重”的描述,指明了我國漢代就有戴花習俗,到唐宋更是盛行。而最后一說“盤發插骨成髻是為逃命”是講“骨針安發”的由來:相傳古時戰亂,蟳埔女在逃難時為方便活動將長發卷盤起來并用硬骨固定,逃命成功之后便把骨簪當作幸運的象征物,一直延續至今。每一種說法都用各自的視角說明了傳統蟳埔女頭飾所具有的美學特征來源于悠久歷史,是文化融合、文明開化的體現。
蟳埔女頭飾的構成元素主要有鮮花圍、“熟花”、骨針、插梳、曲紋杖簪幾個部分,將它們穿插組合裝扮完成,便是一座“行走的花園”,色彩富麗,芬芳滿頭,在大街小巷中分外惹眼。蟳埔女頭飾有嚴謹的裝飾步驟:先將長發盤卷順滑再以骨簪固定,接著排上幾圈整齊串列的各色鮮花圍,其中點綴些許“熟花”,最后插上魚形或者半月形的小梳子以及造型別致的金飾,層層疊疊,活潑精致。蟳埔傳統家庭有重大嫁娶喜事時,會準備鮮花圍和“熟花”贈與來道賀和幫忙的親朋好友,可見蟳埔女頭飾在蟳埔女服飾造型中的重要地位。
蟳埔女的“丁勾耳飾”在我國古代傳統耳飾中并不常見,有一說“丁勾耳環”是來自蟳埔女捕魚時的“魚鉤”以及做海鮮買賣時用的“秤鉤”的造型,也有傳說其造型更接近西方傳教士或者伊斯蘭教所崇尚的美學特征,可能是得源于刺桐大港海絲路上東西方文化的相互融合和碰撞。兩種說法都體現了蟳埔女耳飾兼具傳統審美特點和地域獨特性的雙重屬性。
蟳埔女每天懸掛在腰間的“小紅腰包”也是她們的標志性配件,鮮亮的紅色與頭上的“簪花圍”相互映襯,防水的材質適應她們在海邊生產勞作和進行活鮮貿易的生計特性,是她們在艱苦的勞作環境中對美的追求和淳樸的審美趣味。
蟳埔女的服裝充分體現了海洋文化的特性,兼具了實用與美觀兩種功能。
蟳埔女的上衣“大裾衫”改良自漢族傳統服飾結構,款式上保留了立領、布紐扣和斜襟右衽,上衣的圓弧底擺長度蓋過腰部,不露腰腹的含蓄與頭飾的艷麗豪放形成有意味的對比。為了方便勞作,蟳埔女上衣的袖口都是逐漸收緊的,領口、袖口和右衽輪廓上不同顏色布料的滾邊裝飾裝滿了蟳埔女對生活的熱愛和美的巧思。
“仗仔”是蟳埔女特有的褲裝樣式,加寬的插檔結構讓蟳埔女在灘涂蹲著采蚵時活動自如。與漁女們通用的“寬筒褲”一樣,黑色褲身是勞作時“耐臟”的基本需求,而褲頭不同色彩布料的拼接,還有腰間精美的刺繡裝飾則體現了她們在勞作之余不忘對服飾美的追求。
社會的進步必然要求蟳埔女服飾也發生改變以適應時代,如何在適應當代生活與保有蟳埔女服飾文化之間取得平衡是所有民族傳統文化在“被傳承”時都會遇到的“尺度難題”。而這難題只有在對文化進行深入研究和思考時才能觸碰到些許思路。
服裝的改良是為人類生活和審美的需求服務的,蟳埔女服飾的改良不能脫離蟳埔海洋文化的基本特質。無論服裝時代如何變遷,只有以中華民族的傳統服飾文化為根基,以適應蟳埔人民的現代生活需要為指引,蟳埔女服飾的改良才能算是有意義的實踐活動。如果脫離蟳埔女服飾文化的本源,所謂的“現代改良”也只會是一句斷章取義的噱頭,沒有什么說服力。
首先,蟳埔女服飾的改良要關注在不同的生活場景下對蟳埔女服飾的不同需求,例如勞作時的服裝、日常活動時的服裝以及婚喪嫁娶時的服裝,都應該有相應不同的改良側重點,這樣的改良才會有針對性。以蟳埔女服飾版型為原型,把握“重頭不重腳”的整體輪廓特征,從現代的服飾剪裁、造型手段、先進的紡織技術或者科技創新面料的運用等不同切入點入手,在頭飾材質構成、服裝版型、功能性等方面進行改良實踐。在保有蟳埔女服飾傳統文化元素的基礎上對蟳埔女服裝穿著的舒適度和實用性等方面進行提升,適應時代對傳統服裝的新要求。
其次,針對蟳埔女服飾的現代改良,可以從提取蟳埔女服飾的一些細節造型元素入手。例如蟳埔女頭上的“簪花圍”:鮮花與“熟花”競相爭艷,真與假、短暫與永生交相輝映的熱烈;不同花型、色彩在有序的排列和無序的點綴之間呈現的和諧;頭飾中的骨針、插梳、曲紋杖簪的創意造型和神秘的歷史溯源。另外,蟳埔女上衣的“拼接”元素也能激發創意,領口、袖口、胸前與背部的拼接以及右衽輪廓、圓弧下擺、褲裝的滾邊設計,從拼布形狀的象征寓意、裁剪手法和所用面料的材質、肌理、色彩、花紋、再造方式等,甚至防水的“小紅腰包”等都能作為一種靈感的切入口指引創作的思路和方向。
縱觀世界服裝史,服裝在引領時代的同時,也被時代發展所左右。雖然時尚的更迭規律被認為是循環往復的,但通過橫向比較可以知道,每種服飾風格并不是一成不變地循環重復,而是順應那個時代的整體趨勢,保留基本風格特點并隨著時代發展而“被改良”著,要么朝向精致繁復,要么迎合實用簡約,這是服飾時代性的體現。傳統服飾也是如此,在保留傳統文化底蘊和兼顧實用性能的基礎上結合當代流行服裝的版型剪裁、整體廓形設計。回顧蟳埔女服飾的歷史演化,從最初傳統漢族中式文化、海洋文化到近代融合東西方文化,每一次的時代變遷,每一回的文化交流、碰撞都是一個改良的觸發點。當代蟳埔女服飾也隨著時代變遷帶來的服飾潮流文化演變而悄然改變著,但如果沒有思考出明確的方向和目標,最后只能被擠壓直至消亡。
國力的強勢發展帶來了國家文化地位的提升,近幾年在服裝文化領域的世界性舞臺上“中國風”備受推崇。中式剪裁、廓形、配色、技法、紋樣、面料等服裝元素以及書法、國畫、京劇、神話傳說等文化元素都被反復解碼、提取并運用。結合“中國風”的大環境,蟳埔女服飾的改良也應該從中國文化出發,在蟳埔女服飾造型的基礎上融進“大中國”文化元素,凸顯自身的中國氣質。例如蟳埔女喜愛的“花”元素頭飾,服裝印花可以運用中國傳統“四君子”——梅、蘭、竹、菊等有中國文化寓意的花材以及各種中式傳統花朵紋樣來進行表現;另外剪裁和色彩還有面料上也適當結合當代流行的中式風格樣式,與“大中國風”同一陣線,共同展示新中國傳統服裝的新風貌。
與國際“中國風”呼應,國內“國潮崛起”,各服裝品牌都在摸索自身的“國風之路”,紛紛推出各種樣式的中國元素服裝。有的遵循古法,運用傳統剪裁和傳統面料,再現中式霓裳風韻;有的局部改良,保留中式服裝原來的樣式,只在服裝局部版型、面料上作創新;有的大膽嫁接,中式領結合燈籠袖、馬蹄袖、落肩款等西式流行風格樣式;各款各式,百花齊放,這是國風服裝最好的時代。結合這個時代風貌,蟳埔女服裝的改良也有各款各式的發展方向,是回歸傳統,提升到極致,還是細節調適,順應新需求?抑或是大膽革新,煥發新姿態?每一個方向都能為改良蟳埔女服飾提供實踐思路,為蟳埔女服飾提供符合時代的新語境。
改良是為了提高蟳埔青年一代對蟳埔女服飾的認可度和自豪感,從而促進蟳埔女服飾的傳承和推廣。中華文化的博大源自豐富的地方傳統文化,保護一種原生文化,讓它避免處于“被消亡”的境地,是為更多的原生傳統文化提供模板和出路。作為當代中國服裝設計專業的學生,應該以中國的傳統文化為根本立足點,挖掘和提煉中國傳統服飾文化中的精華,通過理論學習和實踐鍛煉,提升自己的設計能力,為保護和弘揚中國傳統服飾文化略盡自己的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