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宏彪
鄂爾多斯高原地處內蒙古自治區南部,西、北、東三面皆被黃河所環繞,南面以長城與黃土高原相隔,分別與晉、陜、寧三省區毗鄰,面積約13萬平方千米。這一地域的整體地勢為西北—東南向微傾,海拔在1100—1500 米之間,起伏較為和緩,是蒙古高原向黃土高原和關中盆地的地理過渡。由于地處中古時期北方草原游牧文化與中原農耕文化的交融地帶,鄂爾多斯高原在民族關系融洽之時是各族和平共處、友好交往的理想場所,民族關系緊張時則成為對峙激戰、兵戎相見的重要戰場[1]。鄂爾多斯高原作為連接關中和漠北的重要通道,不但是中原王朝重點防守的北方門戶,而且在溝通古代長城沿線交通、改善民族關系等方面具有重要意義,受到歷代王朝高度重視。
對于中國歷史上的大一統封建王朝來說,便捷高效的交通運輸網絡是鞏固中央集權、維護有效統治的必備條件。中國歷代統治者出于政治方面的考慮,皆十分重視重要戰略區域的交通建設。按照現代交通地理的觀點,交通運輸在鞏固國防方面具有重要意義,是國家軍事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交通運輸路線的布局必須盡量適應和滿足軍事需要[2]133。因軍事原因而開辟道路的事例舉不勝舉,在戰略地位突出的鄂爾多斯高原,這種現象更為突出。
鄂爾多斯高原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周秦以來即為‘中外盛衰之樞,互為強弱之地’,定都關中的大一統王朝無不對這一地域給予高度重視。中原王朝占有此地,就可以此為依托進取整個河套地區和固守陰山防線;游牧民族入據這一地區,南可雄視關中,東可進占汾河谷地”[1]。因此,開辟和發展鄂爾多斯高原交通網絡成為經營與防守這一戰略要地的優先舉措。秦始皇派大將蒙恬北逐匈奴后,興修了連接首都咸陽和鄂爾多斯高原的縱貫南北的交通干線——“秦直道”,保證了大批秦軍可在匈奴南侵之時迅速抵達長城沿線進行防御和反擊。
兩漢時期匈奴的巨大威脅依然存在,“秦直道”這條重要的交通線有力保障了關中盆地與鄂爾多斯高原之間的信息暢通與物資供應,維護了長城沿線廣大地區的和平安寧與穩定發展。十六國時期,匈奴鐵弗部首領赫連勃勃南下攻略關中時開辟的“圣人道”,成為大夏國占領關中盆地并維持十多年穩固統治的重要軍事基礎。該道“從蕃界末族界來,經(保安)軍界一百五里,入敷政界”[3]719,有可能是唐代由甘泉縣經栲栳城通往夏州的道路的一部分。此后,這條重要道路逐步取代“秦直道”成為溝通關中、陜北、漠北的交通大動脈,在北魏、西魏、北周時期分別發揮了重要作用。北魏時期,縱貫關中與鄂爾多斯高原的交通運輸有力保障了六鎮地區的物資供應和局勢穩定,為有效防范柔然南侵提供了軍事保證。西魏、北周時期,鄂爾多斯高原成為對抗柔然、突厥的前沿陣地。
除巨大的軍事價值外,鄂爾多斯高原還是中原漢族與北方諸少數民族、西域各民族開展物質和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絲綢之路”作為一條國際大動脈,自西漢以來就一直是中國與亞、非、歐諸國進行政治、經濟、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成為聯系東西方世界的重要紐帶。北方游牧民族阻斷河西走廊后,絲綢之路不得不因特殊的政治、軍事原因而開辟或變更線路。在這一背景下,經長安北上經鄂爾多斯高原向西通往西域的道路應運而生并曾為匈奴、突厥等游牧民族所頻繁使用,這就是“草原絲綢之路”。貞觀二十年“靈州盛會”后,形成了從長安直達漠北各游牧部落政治中心的道路。這條連接唐朝政治心臟長安與漠北汗廷的重要道路被冠以“參天可汗道”的美名,表達了北方諸少數民族對唐太宗開明民族政策的積極回應與高度贊賞,向往中原先進文明與仰慕唐朝繁榮文化的迫切心情溢于言表。安史之亂后,這條北通草原的大道因唐朝與回紇(回鶻)長期的“絹馬貿易”而改名“回鶻道”(一稱回紇路),成為絲綢之路東段北道的一條重要輔助路線,在維持和鞏固唐朝與回紇(回鶻)的政治、經濟、文化、軍事聯系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總體來看,秦始皇耗費巨大人力、物力,“自九原抵甘泉,塹山堙谷”[4]2570,開辟“直道”,初衷和主要目的就是鞏固邊防①。西漢、東漢、隋、唐等封建王朝也都開展過類似工程,并在前朝基礎上開辟一些新的道路。經濟目的也同樣是推動鄂爾多斯高原交通網絡形成和發展的重要力量,以“參天可汗道”和“回鶻道”為代表的“草原絲綢之路”就是鮮明例證。進入唐代以后,軍事目的和經濟需求逐步成為鄂爾多斯高原交通發展的主要動力,共同促成了當地社會經濟的發展與繁榮。
唐代疆域“東極海,西至焉耆,南盡林州南境,北接薛延陀界;東西九千五百一十一里,南北一萬六千九百一十八里”[5]960,在前代基礎上形成了以首都長安為中心的遍及全國的水陸交通網。因為“凡萬國之會,四夷之來,天下之道途畢出于邦畿之內”[6]310,所以嚴耕望認為“大抵唐代交通以長安、洛陽大道為樞軸,汴州(今開封)、岐州(今鳳翔)為樞軸兩端之伸延點。由此兩軸端向四方輻射發展,而以全國諸大都市為區域發展之核心”[7]5。唐代“凡三十里一驛,天下凡一千六百三十有九所”[8]163,鄂爾多斯高原在驛道基礎上構成了以延、靈、慶、鹽、豐五州為中心的跨越南北、縱橫東西的交通網絡。這一交通網絡南接唐朝政治中心關中盆地,北通雄踞漠北的突厥、回紇(回鶻)兩大強鄰,東出黃河重要關津可入河東、河北,西經靈州、涼州可達隴右、河西,在全國交通運輸體系中占據重要地位,對當地政治、經濟、軍事、民族、環境等方面產生了重大影響[1]。
在唐代縱貫鄂爾多斯高原的交通線中,以長安至豐州、天德軍與長安至勝州這兩條國家驛道最為重要[1]。兩條驛道自長安出發后均經坊州、鄜州通往延州,在延州一分為三后分為長安北至延州道、延州西北至豐州和天德軍道、延州東北至勝州道,皆為唐代鄂爾多斯高原的交通主干道。此外,還有兩條雖未置驛卻頗為重要的交通線,從地勢推斷應由今大荔縣北溯洛水河谷抵達黃陵:一條是鄜州至夏州之間的道路,由甘泉縣西北溯洛水經唐代敷政縣,再經栲栳城(治今陜西省志丹縣)、唐代長澤縣(治今陜西省靖邊縣城川鄉)而至夏州[3]721;另一條在同州和坊州之間[9]36。較之前面的三條驛道,這兩條驛道只是具有輔助作用的支線[1]。此外,鄂爾多斯高原還有四條東西向道路:慶州經鄜州、丹州至河東的道路,鹽州東經延州至河東的道路,鹽州經夏、銀兩州通往河東的道路,豐州經中受降城至勝州的道路。這些道路不僅溝通了鄂爾多斯高原各州、縣級政區和交通樞紐,而且大多與河東與隴右相連,成為河套地區前往今山西、甘肅等地的重要通道。依據鄂爾多斯高原主要道路的基本走向,可將其分為南北向和東西向兩類。
唐中宗時期,張仁愿在陰山南麓修筑了東、中、西三座受降城,皆有道路南達長安。“長安北通河上三驛道,分達靈(今寧夏回族自治區靈武市南)、豐(今內蒙古自治區狼山、晏江間)、勝(今托克托西黃河南十二連城)三州,豐州驛使通傳長安不過四日余,亦盡中古驛傳快捷之能事。”[7]3延州作為長安北通鄂爾多斯地區的重要樞紐,鄂爾多斯高原南北向主要道路除延州西北至豐州、天德軍道,延州東北至勝州道外,還有“參天可汗道”與“回鶻道”。
1.延州西北至豐州、天德軍道
唐代在黃河沿岸設置了一系列城池鎮守鄂爾多斯高原,豐州和天德軍就是其中兩個重要據點。豐州位于今內蒙古自治區五原縣南,天德軍城址在今內蒙古自治區烏拉特前旗境內烏梁素海的東北部,現已沒入湖中[10]。從長安出發,取道坊、鄜、延、夏四州[7]230,“四日余便至京師”[9]107。
從延州出發,溯延水西北行48里至延州下轄金明縣(治今陜西省安塞縣沿河灣北),溯延水西北行28里至延昌縣(治今陜西省安塞縣華子坪北),西北20里為塞門鎮(位于今陜西省安塞縣鐮刀灣)[1]。從塞門鎮西北行溯延水行18里至蘆子關(位于今陜西省靖邊縣鎮靖鄉附近)[9]78。該關“去延州百八十里有土門山,兩崖峙立如門,形若葫蘆,故謂之蘆子”[11]903。出蘆子關北行66里至夏州下轄寧朔縣(治今陜西省靖邊縣東),西北行約120 里至夏州治所朔方縣(治今陜西省靖邊縣白城子)。《元和郡縣志》記“(夏州)西北至豐州七百五十里”[9]100,闕載沿線所經地名。值得慶幸的是,同書“新宥州”條記載“自新宥州北至天德軍,置新館十一所”[9]107,提供了部分線路信息。唐代在夏州、豐州和天德軍之間設立新宥州,位于今內蒙古鄂托克旗附近[12]。據此推測,這段驛道應由夏州西北行約320里至新宥州,再西北行約430里至豐州,出豐州后東北行160里至天德軍[1]。
2.延州東北至勝州道
這條驛道由延州出發,循延水東行34里至豐林縣(治今陜西省延安市李家渠)[1],縣內設有葦子驛[13]。由豐林縣東北行150里至延川縣(治今陜西省延川縣),由途經合嶺關推測,當為今延安市與延川縣之間的禪梯嶺[1]。由延川縣溯清澗河北行50里至唐代綏州治所龍泉縣(治今陜西省綏德縣),綏州據無定河與大理河匯合之處,西北溯無定河谷可至夏、鹽兩州,東出孟門津可進入河東地區,為陜北與河東兩地之間的交通要沖。從綏州出發循無定河谷北行75 里進入銀州下轄撫寧縣(治今陜西省米脂縣西),再西北行約80里至銀州治所儒林縣(治今陜西省米脂縣黨岔鄉)[1]。從儒林縣東北行100多里至真鄉縣(治今陜西省榆林市雙山堡南),再東北行100里至開光縣(治今陜西省佳縣西北)[1]。由開光縣東北行60里進入銀州下轄銀城縣(治今陜西省神木縣南),出銀城縣北行40里至麟州治所新秦縣(治今陜西省神木縣北楊家城)[1]。由新秦縣北溯窟野河谷再行40里至連谷縣(治今陜西省府谷縣西),從連谷縣繼續北行約360里抵達唐代勝州治所榆林縣(治今內蒙古自治區準格爾旗十二連城)[1]。
3.參天可汗道
貞觀二十年(646),唐太宗消滅薛延陀后在靈州與北方各少數民族首領舉行盛會,闡發了自己的平等民族觀:“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愛之如一,故其種落皆依朕如父母。”[14]6247唐太宗因這一政治表態而被北方各少數民族首領尊為“天可汗”,意為北方各族的“共主”。為加強漠北與長安之間的政治、經濟聯系,“于是回紇等請于回紇以南、突厥以北置郵驛,總六十六所,以通北荒,號為參天可汗道,俾通貢焉。以貂皮充賦稅”[5]6116。這條縱貫北通大漠、南接關中平原的大道,就是著名的“參天可汗道”。“參天可汗道”大致沿“秦直道”北抵天德軍,沿途設置驛站66處,成為北方草原諸部聘使朝貢的主要通道。《新唐書·地理志》記載了中受降城至唐境之外的走向:“中受降城正北如東八十里,有呼延谷,谷南口有呼延柵,谷北口有歸唐柵,車道也,入回鶻使所經。又五百里鵜泉,又十里入磧,經麚鹿山、鹿耳山、錯甲山、八百里至山燕子井。又西北經密粟山、達旦泊、野馬泊、可汗泉、橫嶺、綿泉、鏡泊,七百里至回鶻衙帳。”[5]1148“參天可汗道”在唐代交通史和民族關系史上意義重大,不但維護了北方邊疆穩定,而且加強了中央與漠北地區之間的聯系,促進了中原漢族與北方少數民族之間的經濟文化交流,加速了民族融合,鞏固了民族團結,對統一多民族國家和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的形成具有一定積極作用。
4.回鶻道
貞觀二十年(646),唐太宗命向唐請婚的薛延陀夷男可汗將作為聘禮的十萬只牛羊送往靈州,開辟了蒙古高原通往河套腹地的道路,拓展了鄂爾多斯高原的南北交通線。安史之亂后,在唐朝與回紇(回鶻)“絹馬貿易”背景下,“回鶻道”應運而生。“唐與回紇邦交常睦,有豐州高闕(今狼山口或石蘭計口)、甘州居延海、庭州特羅堡子(今北塔山南)三道相通。此三道今雖不能詳,但大要途程可曉。且回紇入唐先取鵜泉入高闕至豐州,南下靈、夏(今白城子),后避吐蕃之逼,使臣商旅乃由高闕東行繞經天德、振武(今呼和浩特市),取太原入長安,迂回千余里,是亦非研究者所能想象”[7]4。此外,還有從靈州北上直達漠北的道路:“由靈州北至磧南彌娥川水一千里。殆出賀蘭山隘道向北行,亦謂通塞北諸部之孔道也。代宗時代,見有彌娥城,蓋即在此道中。此道之出發點亦在懷遠縣。”[7]218
5.靈州通往鄂爾多斯高原的道路
靈州與北部的豐州、西受降城、天德軍皆有道路相通。“靈州北達豐州、西受降城、天德軍道及西城出高闕至回紇、黠戛斯道。由靈州向北微東循黃河而下至天德軍為一道,取西受降城路及取豐州路皆約一千一百里。”[7]209
1.慶州經鄜州、丹州至河東的道路
這條道路起自慶州(治今甘肅省慶陽市),由北向東行50里至合水縣,循今葫蘆河谷東微南行240里至鄜州下轄直羅縣(治今陜西省富縣直羅鎮),再東行100里至鄜州治所洛交縣,鄜州東至丹州約180里[1]。從地形來看,這段道路應先溯牛武川,后循西川河東行抵達丹州治所義川縣(治今陜西省宜川縣)。從義川縣東行80 里抵達黃河,岸邊為陜北進入河東的重要關隘——烏仁關[5]971(位于今陜西省宜川縣東南蝦蟆灘),黃河對岸為河東道慈州(治今山西省吉縣)。
2.鹽州東經延州至河東的道路
由鹽州(治今陜西省定邊縣)東行180 里至夏州下轄長澤縣,元和十五年(820)為宥州治所[5]975。從長澤縣出發東南行穿過蘆子關,經延昌、金明兩縣抵達延州,這段道路為延、夏二州之間的驛道。從延州膚施縣出發東北行180里至延川縣(治今陜西省今延川縣),再東行40里至黃河,對岸為唐代著名關津永和關(位于今山西省永和縣西北)[5]1002,渡河后進入河東道隰州(治今山西省隰縣)境內。
3.鹽州經夏、銀至河東的道路
這條道路是橫穿鄂爾多斯高原諸道中最為便捷的路線,唐代使用頗為頻繁。從鹽州出發東行180里至長澤縣,折向東北行約120里至夏州朔方縣,然后循無定河谷行180里至銀州下轄儒林縣,在此分為兩道[1]。一道從銀州循延州、勝州之間的驛道至麟州治所新秦縣,新秦縣東距黃河120里,對岸為合河關(位于今山西省興縣裴家川口)[9]108。合河關位列唐代十三座中關[8]195-196,由此可進入河東道嵐州境內。唐代時期,河東軍隊常由合河關進入關內道[5]3052。另一道由銀州循無定河谷東南行抵達綏州龍泉縣,再東行130余里至黃河,東岸有著名關隘孟門關[5]1006,西岸為河東道石州(治今山西省離石市)。孟門關位于今山西省離石市孟門鎮,是唐代十三座中關之一[15]4739,目前關城已為黃河侵蝕殆盡。
4.豐州經中受降城至勝州的道路
此道延伸于鄂爾多斯高原外緣,連接豐州和勝州兩個戰略要地。這條道路由豐州循黃河東行約350里至中受降城(治今內蒙古自治區包頭市昆都侖溝口附近),又東行300里至勝州[16]。由勝州東南渡過黃河著名渡口君子津(位于今內蒙古自治區準格爾旗窯溝附近),可進入河東朔州(治今山西省朔縣)境內。
唐朝在消滅突厥、薛延陀這兩個政權后雖然設置了瀚海、燕然兩大都護府,但北方的防御重心仍在鄂爾多斯高原。當地的行政建制因鞏固邊防的需要而持續增加,開元二十九年形成了豐、勝、銀、夏、鹽、宥、麟、綏、延、丹、坊、鄜、邠十三州,五十一縣的規模[6]970-976。新設郡縣置于原有道路附近,大多數早有發展而后設置的郡縣只能以道路就近郡縣,《元和郡縣志》中各屬縣至治所的記載正是這種情況的反映[1]。位于黃河北岸的豐、勝二州,三受降城和朔方、振武、鄜坊、夏綏四鎮,以河外五城為樞紐,以靈、夏為根本,以銀、麟、綏、鄜等軍事防御型軍鎮為依托[16],共同構成了一個傘狀交通網[5]229。具體來看,鄂爾多斯高原重要的戰略樞紐有夏州、延州、銀州、麟州、鹽州、勝州、豐州、天德軍、靈州九處。
夏州為十六國時期大夏國王赫連勃勃所建之統萬城,西通鹽、靈,東接銀、麟,是唐代鄂爾多斯高原南緣的軍政中心和重要的交通樞紐之一。延州自秦漢以來即為鄂爾多斯高原南緣政治、軍事要地,唐代通往塞北的兩大驛道在此分途,使之成為整個鄂爾多斯地區的交通中樞。銀州踞榆林河與無定河的匯合處,為唐代控扼無定河谷的軍事要地。麟州地扼窟野河谷,西接夏、鹽,東通嵐州,是唐代關內道進入河東道的重要通道。鹽州為唐代鄂爾多斯高原重要的交通樞紐和軍事重鎮之一,“地當沖要,遠介朔陲,東達銀夏,西接靈武,密邇延慶”[17]8436,從關內道北部至隴右的多條交通干道途經此地。唐代中后期,唐朝曾與吐蕃在鹽州進行過激烈爭奪,多次重筑城池。唐代將鄂爾多斯高原西北的豐州、東北的勝州作為戰略防御支撐,據河而守。從勝州東北渡河可至單于都護府(治今內蒙古自治區托克托縣北),東南渡過君子津可入河東道朔州,是溝通河套內外與河東地區的交通樞紐。天德軍地處草原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不但為漠北各族使者南下夏州和靈州提供了便利,而且與西受降城、天德軍、定遠軍構成河套防御體系的右翼。靈州作為朔方節度使的治所,既為歷代兵家必爭之戰略要沖,又是商旅往來的樞紐之地,在控御西北邊疆、聯系北方諸族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這些軍事設施通過與之相應的交通道路體系相配合,幾條東西向的道路分別連接豐、勝、天德軍等軍城鎮戍,形成了三道南北排列的防線。由都城長安通往主要防御方向豐州和勝州的兩大驛道縱貫上述三道防線,構成了一個既可東西呼應,又能南北支援,完整嚴密、相互協作的立體式防御體系。鄂爾多斯高原的交通格局與唐代對該地的防御意圖基本一致,生動體現了軍事因素對交通的巨大影響。
鄂爾多斯高原南接唐都長安,北連突厥、薛延陀、回紇(回鶻)等少數民族,是唐代政治中心與漠北少數民族汗廷之間的重要通道。如夏州至豐州、天德軍之間的驛道曾一度廢棄,元和九年的恢復就與政治原因密切相關。“頃年每有回鶻消息,常須經太原驛路至闕下,及奏報時,已失事宜……自新宥州北至天德,置新館十一所。”[9]107在唐代宰相賈耽所記載的唐境邊州通往四夷的道路中[6]1146-1155,塞外南通大同云中道之夏州至大同城一段可能就是夏州通往天德的驛道。這一道路的出現,很大程度上與唐代中央政府加強與北方少數民族交往的政治需要有關。
鄂爾多斯高原作為連接蒙古草原和關中盆地的重要地理單元,自秦漢以來就因其巨大的政治、經濟、軍事價值而受到中原王朝高度重視,成為古代東西方交通的重要樞紐。在唐代,鄂爾多斯高原進一步發展為交通網絡四通八達、軍鎮要塞星羅棋布、民族交往持續頻繁的戰略要地,不僅關乎當時的邊疆穩定與長治久安,而且對加強民族交流互通、促進文化互學互鑒方面意義重大,有力鞏固了民族團結、和睦友好的大好局面,更為邊疆開發與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的形成發揮了積極作用。
注釋:
①參見史念海:《秦始皇直道遺跡的探索》,《文物》1975年第10期。
②參見李輔斌:《唐代陜北和鄂爾多斯高原地區的交通》,《中國歷史地理論叢》1990年第1期;李德輝:《唐京西北地區交通與唐后期邊塞行旅詩》,《內蒙古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1997年第4期;李德輝:《長安至京西北諸州交通與唐邊塞行旅詩的形成》,《湘潭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3年第5期;嚴耕望:《唐代交通圖考》第一卷《京都關內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