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魯玥
北京師范大學,北京 100875
2015年10月5日,被告人李某在搭乘被害人張某的便車時,趁張某不注意,拿走了張某放在車內的中國銀行信用卡一張,隨后前往ATM柜臺機取走了3000余元,并將該張信用卡丟棄。2015年10月20日,被告人李某秘密竊取孫某手機SIM卡,并將該卡裝在自己手機中登錄孫某的第三方支付平臺賬戶,通過第三方支付平臺購買了高檔手表一塊,花費6500余元。2015年10月21日,被告人李某將自己申請的第三方支付平臺賬號與孫某的身份信息相關聯,并冒用孫某的名義,通過第三方支付平臺借款10000元,隨后將借款轉至被告人李某的銀行卡中。2015年10月21日,被告人李某登錄孫某京東商城賬號,冒用孫某名義與京東商城簽訂賒購合同,購買價值為5000多元的商品。2015年10月27日,被告人李某登錄孫某手機銀行,非法占有孫某銀行卡內8000多元。
與傳統的現金支付和票證支付相區別的是,新型支付方式主要是借助于網絡平臺。新型支付方式所具有的便利性使其被絕大多數人所采用,隨著網絡時代的不斷發展,新型支付方式也呈現出多種形式,但總的來說,大致分為兩類:手機銀行和第三方支付平臺。手機銀行是將實體銀行的功能網絡化,是簡單操作手機就能進行銀行業務的軟件,簡言之,通過下載某一銀行的手機軟件,在登錄后便可進行存款、轉賬等交易。而第三方支付則是以第三方支付平臺、微信、京東等具有雄厚經濟實力和可信度高為代表的主體,憑借與各大銀行的約定,進而與銀行支付結算平臺對接而完成交易的第三方支付模式。
對于前文所介紹的案例,法院在審理中對被告人李某的犯罪行為做出以下裁判:被告人李某趁張某不注意,竊取被害人張某的信用卡并用于消費,屬于我國《刑法》第一百九十六條第三款所規定的:“盜竊信用卡并使用”且屬于數額較大,應按盜竊罪定罪處罰;被告人李某竊取孫某SIM卡并冒用孫某的身份分別通過第三方支付平臺消費或提現,應當認定為合同詐騙罪;被告人李某登錄被害人孫某的手機銀行占有8000余元屬于信用卡詐騙罪。筆者認為法院對于被告人李某的不同犯罪行為采用了區分原則是可取的,意識到了在新型支付方式下不同的財產犯罪應當認定不同罪名。
借用手機銀行這種新型支付方式實施犯罪是一大類型。其主要犯罪表現有:一通過各種各樣的途徑獲取他人手機或SIM卡,直接登錄他人手機銀行進行資產轉移等交易。二通過獲取他人手機銀行的賬戶信息,用自己或他人的手機進行登錄侵占賬戶資產。
通過第三方支付平臺實施財產犯罪是新型支付方式下財產犯罪的又一類型。其行為手段就更加多,比如通過推送鏈接引誘他人輸入賬號密碼從而非法獲取他人錢財;還比如通過非法途徑登錄他人第三方支付平臺或微信等第三方支付平臺轉賬至自己名下;再比如上文案例所描述的非法使用他人第三方支付平臺進行消費購物等等。
對于第一種犯罪類型,司法實踐與理論界均持有不同的看法,總的來說,是在信用卡詐騙罪與盜竊罪兩個罪名中產生不同聲音。有學者認為,利用竊取的手機或SIM卡以及他人手機銀行的賬戶信息,通過登錄手機銀行侵占錢財的行為屬于信用卡詐騙罪,因為手機銀行是銀行在互聯網中的延伸,不能因為媒介的改變而改變其行為性質。依照《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妨害信用卡管理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五條之規定,應認定為冒用他人信用卡的詐騙行為。也有學者認為此種行為應當認定為盜竊罪,其認為行為人秘密竊取他人賬號信息并非法占有他人錢財符合盜竊罪的構成要件。
對此,筆者贊同前者構成信用卡詐騙罪的觀點,理由有二:第一,由于手機銀行只是實體銀行的虛擬化,行為人通過登錄手機銀行侵犯的仍然是銀行卡內的金額,而銀行卡內的金額屬于銀行占有,也就是說,行為人侵犯的是銀行的所有權而非是他人對錢財的所有權,不符合盜竊罪的基本構成要件。第二,《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妨害信用卡管理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五條明確提出“竊取他人信用卡信息資料并通過互聯網、通訊終端使用的行為屬于冒用他人信用卡”。
對于第二種通過第三方平臺實施財產犯罪的認定,則應當根據行為的不同分別認定。如上文所列舉的通過推送鏈接引誘他人輸入賬號密碼從而非法獲取他人錢財的行為屬于詐騙罪,行為人通過推送鏈接使受害人陷入認識錯誤處分財產符合詐騙罪的構成要件。通過非法途徑登錄他人第三方支付平臺或微信等第三方支付平臺轉賬至自己名下與第一種犯罪類型相似,應當被認定為信用卡詐騙罪。至于非法使用他人第三方支付平臺進行消費購物的行為是我們需要重點探討的一種犯罪行為,當前,絕大部分年輕人都喜歡使用第三方支付平臺提前透支分期付款的這種消費形式,因此,借用這些第三方平臺的現象也愈來愈多。筆者認為,對于此種行為因被界定為合同詐騙罪,理由有三點:
第一,“某唄”屬于企業提供給有信譽的第三方支付平臺用戶的信用貸款服務。“某條”屬于某電子商城提供給注冊其APP用戶的信用賒購服務。用戶如若想使用這兩類服務,首先需要其向相應單位提出申請,相關企業在審核用戶資料及其信譽之后方才達成服務協議。因此。第三方支付平臺用戶消費或借款,屬于與網購平臺簽訂了合同。
第二,行為人未經被害人的允許,以被害人的名義登錄第三方支付平臺賬號或電子商城,通過操作“某唄”、“某條”的方式非法占有網購平臺的資金,此行為因被認定為冒用他人名義簽訂合同,騙取對方當事人財物的詐騙行為。
第三,第三方支付平臺賬號不屬于商業銀行或者其他金融機構發行的電子支付卡,不能被認定為法律層面的信用卡。第三方支付平臺和京東商城提供的“某唄”、“某條”,并不以用戶在第三方支付平臺賬號和電子商城內有資金為前提,且行為人不會直接占有被害人上述賬號內的錢財,因而這種行為不屬于信用卡詐騙或盜竊行為。
雖然在新型支付方式的廣泛使用之下使得傳統財產犯罪的外部特點被淡化,但事實上財產犯罪的本質內涵并不因此而有所變化。假若在新型支付方式下的財產犯罪認定與現有法律規定存在不協調勢必將違反刑法罪責刑相一致的基本原則。在理論與司法實踐中,許多法律工作者對于新型支付方式下的財產犯罪定性存在分歧,實質上是由于被“互聯網+金融”的外部特征所蒙蔽從而忽視了財產犯罪的內涵。新型支付方式下的財產犯罪只不過是給傳統的財產犯罪戴上了神秘的面紗。這就要求我們必須揭開這一神秘的面紗,以財產犯罪的法律規定的內涵為指引,以侵犯財產法益為根本,去探索新型支付方式下財產犯罪法律定性的一般規律。
信用卡詐騙罪是一般詐騙罪的特殊情況,其具體是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利用信用卡進行詐騙活動,騙取數額較大的行為。因此,信用卡詐騙罪同樣屬于財產型犯罪,但立法者考慮到信用卡詐騙罪侵犯的是復雜客體,其既侵犯了被害人的財產所有權也侵犯了國家金融管理秩序,但主要是侵犯了國家金融管理秩序,故而將信用卡詐騙罪規定在刑法分則第三章“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管理秩序罪”第五節“金融詐騙罪”中。根據法律以及司法解釋的規定,信用卡詐騙罪的行為表現為以下四種:使用偽造的信用卡,或者使用以虛假的身份證明騙領的信用卡的;使用作廢的信用卡;冒用他人信用卡的;惡意透支。《刑法》第一百九十六條規定,盜竊信用卡并使用的,依照本法第二百六十四條(盜竊罪)的規定定罪處罰。因此,對于案例中說描述的李某搭乘張某的車并偷竊張某的信用卡隨后去到ATM機取款的行為屬于《刑法》第一百九十六條所規定的,因被界定為盜竊罪。而對于偷竊手機或SIM卡登陸他人手機銀行侵占他人資金的行為屬于信用卡詐騙罪。
與信用卡詐騙罪一樣,合同詐騙罪同樣屬于詐騙罪的一種特別情形,合同詐騙罪與詐騙罪是特別法條與一般法條的關系。根據我國《刑法》第二百二十四之規定,合同詐騙罪是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在簽訂、履行合同過程中。采取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等欺騙手段,騙取對方當事人的財物,數額較大的行為。盜竊罪是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秘密竊取公私財物數額較大的,或者多次盜竊、入戶盜竊、攜帶兇盜竊、扒竊的行為。在理論與實踐中,不少人認為通過第三方支付平臺賬號侵占他人錢財的行為符合盜竊罪“秘密性”、“對財物實現占有”兩大犯罪構成。需要明確的是,行為在新型支付方式下第三方支付平臺“某唄”、“某條”等這些第三方平臺機構進行提前消費或借款的行為事實上是與其相對應的單位簽訂了合同,因此,行為人通過第三方支付平臺“某唄”、“某條”等侵犯他人財產的行為屬于合同詐騙罪而不是盜竊罪。
理論上來說,成立詐騙罪的幾個必要條件是:一、行為人有欺騙行為;二被害人因為行為人的欺騙行為而陷入認識錯誤;三、因錯誤認識導致處分行為的發生從而導致財產性利益的轉移。被害人是否因為行為人的欺騙行為陷入錯誤認識而行使了財產處分行為,是詐騙罪與盜竊罪相區別的核心。而盜竊罪的構成,通說的觀點是,盜竊罪與詐騙罪均是通過犯罪手段以達到將他人財產占為己有目的的犯罪行為。但前者一般是行為人通過秘密的方式,違背被害人的意志而獲取財產;后者則是基于財產處分人的錯誤認識,也即在“有瑕疵的意思表示”之下做出“自愿”交付財產的行為。在新型支付方式下,由于基本會借助第三方這一載體,因此,對于區分盜竊罪與詐騙罪最為主要的就是探討第三方平臺能否被欺騙這一個問題。與學界探討ATM機能否被騙相似,對于第三方平臺也存在有兩種不同的聲音,即肯定說:第三方平臺可以被騙,利用第三方平臺實施的財產性犯罪應成立詐騙罪。而持否定說的學者則認為第三平臺沒有意識,不存在像人一樣被騙因此只能構成盜竊罪。對此,筆者贊同否定說的觀點。具體來說,第三方平臺不存在所謂的認識錯誤,根據我們使用的手機銀行等第三方平臺的經驗可知,在使用以上平臺時只需要在我們同意平臺提供服務的前提以下登錄賬戶信息即可,只要賬戶信息正確就能登錄成功,也就能進行一系列的操作甚至交易。一言以蔽之,平臺它只是被設定好的一個系統,是無法辨別出登錄賬戶信息的用戶者是否存在冒用的行為。因此,筆者不贊成第三方平臺存在被騙的可能性,與此同時,通過第三方實施財產犯罪時也就不存在成立詐騙罪的可能性。
新型支付方式的在便利人們生活的同時,也使得財產犯罪的行為越來越多樣,從而造成了與傳統財產犯罪不一樣的表現形式。新穎或者說科技含量更高的外部特征也對財產犯罪的司法定性帶來了一定的難度。想要解決新型支付方式下財產犯罪的司法定性問題,厘清此罪與彼罪的界限,探求“互聯網+金融”大環境下財產犯罪司法定性的一般特征,就需要揭開新型支付方式下財產犯罪行為外部特征的面紗,始終不變的領悟法律規定的實質內涵,找到此罪與彼罪的關鍵不同,為新型支付方式背景下財產犯罪的司法定性正本清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