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信尺
西南財經大學,四川 成都 611130
我國刑法典就藥品犯罪分別規定了生產、銷售假藥罪和生產、銷售劣藥罪。此二者有諸多相似之處:二者主體均為自然人與單位,責任形態均為故意,且侵犯同類法益。其主要區別有以下幾點:首先,前罪生產、銷售的內容是假藥,后罪生產、銷售的內容為劣藥;其次,前罪的入罪門檻相較后罪更低。此外,前罪的量刑整體上重于后罪。
本文認為,公民個人生命健康不僅是本罪的法益,甚至是本罪主要法益,原因簡述如下:
第一,對公民健康的嚴重侵害,是生產、銷售假藥罪法定刑的升格要件,也是生產、銷售劣藥罪的構成要件;
第二,對公民個人生命健康權的保護本身即是藥品管理秩序的最大價值所在;
第三,最高檢《關于辦理危害藥品安全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規范若干問題的解釋》規定的從重處罰情形主要從保護公民生命健康出發。
《藥品管理法》第四十九條第一款通過抽象概括確定了藥品成分含量不符合國家標準的藥為劣藥;而第四十八條第二款規定了藥品所含成分不符合國家標準或以非藥品冒充藥品的為假藥。藥品成分含量的國家標準往往是一個百分比區間或一個具體的數值標準,超出此區間或不符合標準的即為劣藥。例如A公司生產的狂犬病疫苗效價顯著低于國家標準,B公司生產的百日咳疫苗不含任何有效成分。B公司極有可能構成生產、銷售假藥罪,而A公司疫苗銷售數額如不滿5萬元,則可能因未對人體健康造成嚴重危害根本不構成犯罪(因為大多數接種者可能因被健康動物咬傷等原因事實上未感染狂犬病),即使其行為已經給公眾生命造成了巨大的威脅。再者,即使生產、銷售的劣藥本身的質量問題且對人體產生了嚴重危害,但由于病情危重程度難以量化,加之個體體質差異和藥物本身可能具有的較大副作用,發生于人體上的嚴重危害與劣藥之間的刑法上的因果關系往往難以證明,[1]生產、銷售對人體有實質危害劣藥的行為因難以得到符合事實的全面評價反而難以被定性為生產、銷售劣藥罪。
本文認為,比起生硬地評價假藥與劣藥的好壞,將二者統一立法,參照個案的主觀惡意、行為手段、損害結果區分不同級次的量刑標準更為合適。
刑法雖具有補充部門法、保障其他法的特點,但無論是在立法上還是司法上,都不能以此將刑法與行政法捆綁,而應凸顯其法益保護的獨立價值。
法益保護是我國刑法的基本原則。在法治觀念和人權保護日益深入人心的當下,刑法所保護的規范必須與切實的刑法上的值得加以保護的利益相聯系,才足以彰顯其正義性。
刑事違法不等同于行政違法。即使刑法條文在字面上規定的刑事違法行為等于嚴重的行政違法行為,也不當然意味著刑事違法直接等同于行政違法本身[2]。例如,我國刑法第二百一十七條規定了侵犯著作權罪,而我國《著作權法》第四十八條也規定了適用行政責任的侵犯著作權行為。對比可知,僅侵犯著作權的刑事違法行為窄于行政違法行為。這意味著,未為刑事立法所涵蓋的侵犯著作權行為不被認為是嚴重侵害法益、不利用刑法無法抑制的行為。此種立法模式較好地區分了刑法和行政法的區別,凸顯了刑法法益保護的機能。
對比之下,刑法第一百四十一條第一款僅做簡單罪狀描述;第二款又僅以空白罪狀的形式對具體何為假藥進行了界定。如此一來,似乎只要生產了假藥即可成罪。如前文所述,本罪保護的主要法益是公民生命健康,且我國現行藥品監管體制下定義的假藥是法律意義上的假藥,并非實際應定義的假藥。[3]既然刑法具有謙抑性,刑法是保障法,那么,在行政處罰等手段能夠規制的情況下,應優先適用行政法。就目前而言,《藥品管理法》又的確規定了生產、銷售假藥的行政罰,但在現行刑法的語境下,認定仍然存在障礙。有鑒于此,最高檢《關于辦理危害藥品安全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一條第二款規定了少量私自加工民間配方和少量私自進口藥品的生產或銷售如未侵害到公民生命健康,不認為是犯罪。但是,何為“少量”尚未明確,且非實質應定義的假藥并不局限于司法解釋所列舉。總之,生產、銷售假藥罪的現行立法未能獨立于行政法,有待進一步明確以根本解決現有問題。
總之,刑事立法沒有必要完全拘泥于行政法的規定,而應該積極結合刑法保護法益的要求,對刑法意義上的危害行為作出實質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