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穆夫人

編 劇 常文山

（上接本刊2019年第6期）

第三場 玦 別

【幕啟：衛宮御園鶴亭。

【宮女上，內侍上，寧速、黃夷、渠孔、孔嬰等上，懿公上。

懿公：（念）戰車三百乘，

手握精兵我稱雄，

四海升平民安樂，

鶴鳴聲聲頌太平。

（白）我衛國君王懿公是也。

今日風和日麗，朝中無事，

孤邀諸卿一同到鶴亭賞鶴，

豈不樂哉。

【宮女上

宮女：請大王賞鶴

【在粉飾太平音樂聲中，賞鶴。

【懿公興奮之極起舞唱

懿公：（唱）鶴鳴于九皋兮，聲聞于野。

鶴鳴于九皋兮，聲聞于天。

眾 ：大王歌舞妙哉！

懿公：（坐）眾卿賜座！

眾 ：謝主公（落座）

懿公：諸愛卿，今日誰給寡人獻鶴呀？

眾 ：（相 覷）這……。

【華父內喊：臣華父給大王獻鶴

華父：（駕鶴速上）臣華父獻鶴。

懿公：（欣喜）啊哈！

華父：臣新得丹頂鶴，今特獻大王。

【侍女推華麗鶴車內上

懿公：（站起趨鶴興奮）色澤形清，丹頂長頸。仙禽兮，仙禽兮！

眾 ：大王新得丹仙禽頂鶴，可喜可賀！

懿公：這只丹頂鶴食上卿俸祿，乘一等鶴車，由一人供養。

內侍：遵旨！

【侍女接鶴置于車上下。

懿公：知孤者華司馬也！

華父：大王夸獎，惶恐之極。

懿公：諸愛卿，孤新進丹頂鶴，該如何慶賀呀？

眾 ：這個……。

華父：主公，特把我華府的舞女帶來了。

懿公：華愛卿，孤的心腹臣也！

華父：（向內喊）舞女們走上！

【舞女們上舞

舞女：（唱）淇河水兮繞宮苑，

鶴騰躍兮舞翩躚。

登九皋兮聲于野，

清音亢兮聞達于天。

君王悅兮帶笑看，

海晏何清兮樂安然。（舞畢下）

懿公：歌兮！舞兮！孤悅兮！（大笑）

【內侍上

內侍：啟主公，齊國和許國的使臣，都到咱們衛國求婚來了。

懿公：好哇！今日雙喜臨門。我小妹胸羅韜略，才貌雙全，早就聞于諸侯了。

寧速：公主詩才橫溢，文韜武略，素懷經國定邦之志，實乃我衛國之大幸也。

眾卿：公主貌壓群芳，才冠群英，奇才也！

懿公：諸愛卿，公主嫁哪國為好哇？

華父：依臣之見，許國乃我友善之邦，許國為好

寧速：依臣之見，齊大勢強，又是近鄰，嫁給齊國太子無虧才是。

眾卿：良將配才女，乃天作之合。

華父：齊國恃強稱霸，還是許國好。

孔嬰：（氣憤）齊國好！公主幼在齊國長大，和太子無虧，青梅竹馬，有愛慕之心，非齊能誰？

眾 ：大王，順水推舟才是。

懿公：這……

【幕后聲：公主駕到!

懿公：她來的正好，快宣她進苑！

內侍：大王有旨，公主進苑吶！

【穆姬風塵仆仆地上

穆姬：（唱）心事隱隱鎖眉間，

社稷憂患似火燃。

軍情之急怎怠慢，

不奏民憂心何安。

（白）小妹拜見兄侯！

懿公：罷了，快坐下。

穆姬：謝兄侯！（坐）

眾卿：參見公主！

穆姬：諸卿落座

眾卿：謝公主！

懿公：小妹來得正好，許齊兩國求婚來了。為兄倒想聽聽你的主見。

穆姬：但憑兄侯做主！

懿公：真乃賢德小妹也！我來問你，齊國如何？

穆姬：齊強近鄰，于我國有利。

懿公：那么許國呢？

穆姬：許國偏遠而小，于我國何用？

眾卿：公主心系社稷安危，可敬可頌！

懿公：好！嫁給齊國太子你表兄無虧，就這么定了。

穆姬：謝兄侯！

（唱）一個定字喜從天降，

滿面春風謝君王。

鳳侶鸞儔未空想，

妹謝兄侯睿目光。

今日償我平生愿，

贏得齊助保家邦。

懿 公：賢妹終身大事已定，回宮去吧！

穆 姬：兄侯，小妹此來，一有軍情要報，二有民事相告。

懿 公：（意外地）軍情，有什么軍情啊？

穆 姬：北狄滅邢之后，奔鯨南下，已集結于我國邊陲，大有侵我之意。

懿 公：（不以為然）侵略我國，他是白日做夢。這群草寇滅邢尚可，侵犯衛邦，談何容易。

華 父：主公所言極是。我泱泱大國，狄寇焉敢近我，依臣所料，那戎狄之兵只不過是在邊關騷擾而已，離我郊原還在千里之外吶。

寧 速：狄寇鐵蹄迅猛異常，朝發夕至，主公萬不可掉以輕心吶。

眾 卿：主公，居安思危才是啊！

懿 公：眾卿何必懼怕那小小的犬狄之輩。

華 父：我衛國兵精糧足，國泰民安……

穆 姬：（怒不可遏截住話頭）好一個兵精糧足，國泰民安，如今衛國百姓饑寒交迫，痛不欲生，這就是華司馬的國泰民安嗎？

懿 公：（出乎意料地）欸！小妹怎么說起瘋話來了，咱衛國哪里來的饑寒交迫呀！

穆 姬：（念）廟堂焉知民間苦，悲聲何能到宮廷。饑民的慘象是小妹親眼所見吶！

懿 公：小妹所見，也是個別現象不能以偏蓋全呀。

華 父：是??！如今，衛國普天之下豐衣足食，民心安順，何言饑寒交迫呀！

穆 姬：（怒斥）華父，你一貫巧言令色欺下罔上。為討君王的歡心，你極盡阿諛諂媚之能事。爾今，你又暗投狄叛國，充當內奸，你、你、你該當何罪？！

眾 卿：（震驚）??！

懿 公：小妹，你當真的瘋了么？內侍，趕緊送公主回宮歇息去吧！

穆 姬：且慢！兄侯啊！小妹現有華司馬叛國投狄的鐵證！

懿 公：（驚訝）鐵證，有何鐵證？

穆 姬：（示密札）兄侯??！

（唱）這片密札重如山，

華父投狄已昭然。

兄侯立即除隱患，

攮除叛賊肅朝班。

懿 公：(接過密札)這密札從何而來？

穆 姬：衛士長從狄國派來的奸細身上搜出來的。

懿 公：（看密札驚駭，念札）狄國瞍瞞百拜衛華司馬……到時里應外合……（嗖地抽劍指向華父）你有何話可講？

眾 卿：（怒指）你講？

華 父：（驚后）大王息怒，如今只見物證沒見人證，不足以給臣定罪，愿大王深思。

懿 公：小妹，把人證帶上來！

穆 姬：（驚慌）這，狄國奸細被衛士長殺死了。

懿 公：（愣住）??！這……

華 父：（得意大笑）大王，今日之事，明明是殺人滅口。臣以為有人栽贓陷害為臣，乞大王明察秋毫，不要冤枉為臣吶！

懿 公：（遲疑地收回寶劍）這！

華 父：（轉守為攻）想我華父，跟隨大王，十數年來，鞍前馬后，披肝瀝膽，一向視君如父，勤勉為國，忠心為民，豈能叛國投敵。我華父一腔熱血，耿耿忠心，唯天可鑒，唯君可察，大王，你要給臣做主?。。ü颍?/p>

【眾卿憤然無言。

穆 姬：兄侯不可被他的花言巧語蒙騙，這狄主的密札，就是他

充當內奸的鐵證！

眾 卿：乞大王明斷！

懿 公：（動搖）呀！

（唱）論密札華司馬就該問斬，

華 父：大王，華父冤枉啊！

懿 公：（接唱）事蹊蹺又讓我心生疑團。

穆 姬：不除內奸，衛國危矣！

懿 公：（接唱）華司馬對孤王忠心赤膽，

他怎會投戎狄充當內奸？

眾卿們對司馬早有偏見，

莫非是暗有人制造事端？

缺人證令孤王怎樣決斷？

眾 卿：主公圣裁！

懿 公：（接唱）我豈能聽小妹一人之言。（思考后）華司馬平身！

穆 姬：兄王，不可優柔寡斷，早除內奸才是。

【華父口稱“謝大王”站立一旁。

穆 姬：（急躁）兄侯，他真是……

懿 公：（不耐煩）休再多言！容兄王思之。

【內侍上。

內 侍：啟稟大王，禮大夫求見。

懿 公：宣他進苑。

內 侍：禮大夫進見吶。

【禮鼠沮喪地上。

禮 鼠：禮鼠拜見大王。（禮）

懿 公：平身。

禮 鼠：謝大王！

懿 公：我命你奉旨去征鶴糧，辦得怎么樣了？

禮 鼠：（瞥見公主）這……

懿 公：怎么？寡人的鶴糧僅有三天的口糧了。你征來了多少糧食？

禮 鼠：（突然跪）大王，我顆粒沒有征來?。?/p>

懿 公：（大怒）嘟！你陽奉陰違，抗旨不遵，該當何罪？

禮 鼠：大王啊，非是微臣抗旨不遵，實乃公主她，公主她……

懿 公：小妹，怎么回事？

穆 姬：兄侯容奏，小妹游獵回城，路過城外一村，恰遇禮大夫帶兵搶奪百姓的糧食，為爭奪糧袋，還將一老者的手砍斷。那些把樹葉草根都吃光了的饑民，哀嚎之聲感天動地，慘烈至極，因此，我就讓禮大夫，把搶奪來的糧食還給了饑民。

懿 公：你這樣做，就不怕違抗君命之罪嗎？就不怕受刖足割舌之酷刑嗎？

穆 姬：小妹并非不知，君命不可違。然而，小妹不敢也絕沒有違抗君命。

懿 公：（意外的）怎么，沒違抗君命，此話怎講？

穆 姬：我想，兄王是衛國至高無上的國君，君命只能是“征糧”二字，絕不會是“搶糧”斷手害民。搶糧明明是禮大夫違王命，任意而為。兄侯，你想是也不是？

懿 公：（窘?。┌。@……這……！

穆 姬：搶奪百姓乃匪盜所為。禮大夫偷梁換柱，矯命妄為，既敗壞官兵威信，又污損兄王愛民之盛名，應該按律問罪，兄王你想是也不是？

懿 公：（窘迫無奈）這……，對，對！

穆 姬：小妹替兄侯撥亂反正，施恩愛民，何罪之有？又怎說是犯違君命之罪呢？

懿 公：（硬著頭皮）對，對，對，小妹無罪！無罪！

寧 速：公主替兄侯恤民愛民，無罪有功；禮鼠矯命妄為，其罪當誅。

懿 公：（難堪）這，這，這，這！好一張鐵嘴鋼牙。

（唱）小妹言辭似利刃，

問得寡人無話云。

承相一旁來助陣，

我有苦難言腹內吞。（思考）

為保王尊懲禮鼠，

懲禮鼠違我大王心，

小妹一場巧辨論，

真變假來假變真，

孤且忍下心頭憤，

轉嫁罪名給禮大人。

懿 公：（佯怒）禮鼠，你矯命妄為，可知罪否？

禮 鼠：（委屈無奈）臣，我，我知，知罪。大王饒命?。。ü颍?/p>

懿 公：官降一級，罰俸三石，充作鶴糧，出苑去吧！

禮 鼠：謝主公不斬之恩?。ㄟ蛋莩鲈罚┌?！我是癩蛤蟆跳門檻，蹲屁股又戕臉兒喲！（下）

穆 姬：兄侯！

懿 公：（生氣地）還有話要講嗎？

穆 姬：兄侯啊，如今我衛國外有強狄壓境，內有饑民遍地，而兄侯你逞欲玩鶴，不恤民情，衛國危在旦夕！今日小妹甘冒生死之咎，斗膽直諫，乞兄侯以宗廟社稷為重，散鶴恤民，以振朝綱！厲兵秣馬，準備御狄！

懿 公；（震怒）你放肆，竟敢目無視國君，恣意狂言，再若胡言亂語，定不容你！回宮去吧！

華 父：依臣所思，公主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擾亂朝綱，詆毀君王！

孔 嬰：華父謗言，定懷異心。今有內奸之嫌，當殺不赦！

眾 卿：大王深思。

穆 姬：兄侯啊!（唱）非是妹藐君王恣意狂妄，

皆因為家國事暗自憂傷，

奸佞們順君心推波助浪，

怎知道浪底下埋藏禍殃。

懿 公：（唱）我衛國糧草豐兵強馬壯，

普天下慶升平歌舞飛揚，

君也樂民亦歌盛世景象，

你何必閑無事掛肚牽腸。

穆 姬：（唱）兄王你怎知道下民景況，

奸佞們誇盛世把你欺誆，

忠良臣痛在心不敢犯上，

哀民們饑寒交迫咒君王。

懿 公：（唱） 哪一個敢把君王怨，繩綁枷鎖到公堂。

穆 姬：（唱） 殷紂暴虐把江山喪，蹈前轍衛國必危亡。

懿 公：（唱） 你出言無忌忒荒唐，敢把兄侯比紂王。

穆 姬：（唱） 亡國之路通苛政，

散鶴恤民才久長

懿 公：（唱） 你大膽犯下了欺君罪。

穆 姬：（唱） 我一腔熱血為家邦。

懿 公：（唱） 你大逆不道罪該死。

穆 姬：（唱） 我死而無悔甘愿赴鑊湯。

懿 公：（唱） 難道你真的不畏死？

穆 姬：（唱） 只要你兄侯散鶴肅朝綱！

懿 公：（唱） 賜你于玉玦出苑去，

穆 姬：（唱） 難道兄妹如參商？

懿 公：（唱） 從此莫把兄妹情份講，

穆 姬：（唱） 可嘆我一片丹心付汪洋。

懿 公：（摘下佩玦置地）出苑去吧！

穆 姬：兄侯啊兄王，難道你對小妹如此絕情!

懿 公：今生今世我和你永不相見。

寧 速：啟稟我主，公主之言，實為社稷著想，其意可嘉，望大王收回成命！

懿 公：（愈怒） 再有諫者，與案同當?。ǔ閯喟福?/p>

孔 嬰：大王，臣聞為君者，聽賢臣者昌，信奸佞者亡。公主之言，乃是救國救民之金玉良言，大王啊?。ǔ?/p>

念公主敢犯顏忠心赤膽，

勸君王且息怒聽妹一言。

我衛國連年災荒民遭難，

禮大夫強征糧民怨沸天，

佞臣們眛良心謊話一片，

對大王粉飾太平作騙耍奸。

貪官們貪似狼貪而無厭，

全不念百姓苦如落深淵。

眾公卿為保身躲躲閃閃，

君王側怎聽到苦口良言。

賢公主俱實直諫堪稱贊，

她不愧衛國才俊女英賢。

望主公收回玉玦回心回意轉，

從今后近賢臣遠這小人肅朝綱，

商紂王距當今為時不遠，

以殷鑑恤民情永固江山。

懿 公：（大怒） 好惱！你竟敢藐視君王，

謠諑大臣，誣蔑百姓，罪大惡極，武士走上，將孔嬰推出斬首示眾！

【武士上

孔 嬰：忠臣不畏死，畏死不敢諫。

孔 嬰：（怒發沖冠）昏君吶昏王，如今狄兵壓境，大敵當前，你既不謀退敵之策，又不懷社稷之憂，妄自尊大，篤信奸賊，玩鶴淫樂，不恤民情。公主肺腑之言，你不但不聽，不但不省，誤以為謬，反目為仇，可嘆吶可悲，我衛國二百年煌煌基業，就要葬送在你這亡國敗家的昏君之手矣！

懿 公：推出去斬斬斬！

【孔嬰用力甩開二武士，昂首向前。

孔 嬰：（大笑）哈哈哈哈哈……昏王?。^撞柱而死）

懿 公：把他拖下去。

【二武士拖孔嬰下

穆 姬：（悲憤地從地上拾起玉玦）兄侯，小妹拜、拜別了。

（掩淚下）

眾 卿：我等告退。（同下）

懿 公：（環視四周）華愛卿！

華 父：臣在。

懿 公：護駕回宮。

華 父：遵旨！

【華父伴懿公下，宮女們隨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