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冰 新疆藝術學院
本文通過對巴爾蒂斯繪畫作品的分析,探究他的具象藝術圖式的作品內涵,闡述在東西交融的文化語境下,巴爾蒂斯藝術風格的形成過程,挖掘他獨特的藝術觀念和人生哲學,體會他的藝術情感訴求。藝術本身是自我的,本真的藝術情感表現是藝術創作的靈感本體,作為藝術專業學生,更應學會將藝術情感注入藝術創作,切不可偏向“商品畫”屬性。
查閱資料可知,有關介紹巴爾蒂斯的藝術特色和繪畫技法的文章和專著較為詳盡,如楊聲著《傳統與現代之間——巴爾蒂斯與20世紀具象繪畫》、戴小蠻編譯 《走進巴爾蒂斯》、嘯聲著《巴爾蒂斯》,都是詳細介紹巴爾蒂斯一生的書籍;還有關于巴爾蒂斯重要的口述記錄和發言詞,如貢斯坦蒂尼(意)著,劉焰譯的《巴爾蒂斯對話錄》等。外文介紹巴爾蒂斯的文章也有很多。大多關于巴爾蒂斯的研究成果都離不開對東西方文化融合的分析,他的畫面效果呈現、他本人的生平所述和藝術創作觀念也都證實了這點[1]。但從繪畫作品著手,對他的具象藝術圖式進行分析,來表達東西交融藝術對巴爾蒂斯如何產生影響,關于此類研究的文章不是很多。因此,筆者想由此作為切入點,對巴爾蒂斯藝術圖式進行探析。
“圖式”一詞最早出現在貢布里希的《藝術與錯覺》中,解釋為藝術家進行創作之前就預先存在于他的無意識中的視覺樣式,也就是說一種具有文化意義的視覺原型在暗中支配著藝術家的形式選擇,任何人都不可能在一個傳統與文化的真空中進行創造[2]。圖式不但包含畫面的形式語言、造型表現、空間關系等,還包括藝術風格的外化和視覺形象的傳達,蘊含藝術家的思想觀念和文化修養等。于畫面而言,圖式是畫家表現世界憑借的一種方式,它把事物的形態結構分析概括后呈現,是畫家憑借外部形態塑造與溝通心靈搭建的橋梁。
巴爾蒂斯在畫中運用二維和三維的巧妙融合,用大面積的色塊裝飾、簡單線條處理和幾何圖形的分割來調和,突出作品的疏密關系和節奏效果,作品充滿裝飾意味和現代感。他的作品簡單輕盈,視覺效果鮮明,神秘獨特的立體空間模式給觀者無暇的想象。他的《街》中,人或物看似是三維空間的立體構圖,但也不乏二維物象。即使人物或多或少存在,畫中始終看不到熱鬧的街景,兩邊店鋪門窗井然、大門緊閉,不論遠處老人、前方兒童還是拿物的行人,都被整理為若干幾何組合。他用三角形、方形、菱形等幾何形狀對鱗次櫛比的物狀進行高度概括,使畫面活動看似假象,幾何雕塑般的人物特征,不禁使人懷疑是夢境還是現實。畫中淡漠的人情關系、人物僵硬的表情和失調的比例、建筑物的有序閉塞,都構造了作品莊重嚴肅的感情色彩,凸顯了現代社會人情的淡漠和文化隔絕。
藝術創作時,他追求客觀物體表象之后的感受,重視主觀感受,作品充滿了豐富的精神寓意和美學內涵。畫中的造型語言表現出強烈的形式感,人物動態或扭曲或直立,形式趣味濃厚?!饵S金歲月》中,少女手持鏡子斜躺在沙發上,裸露的肌膚圓潤有彈性,壁爐前的男子雖扭頭看她但不避諱,有色欲感卻絲毫不顯廉價,周圍的壁爐和桌子為幾何形,營造的整體效果突出秩序感和神秘感。他善用色彩對比表現畫面意境,色調之間的微妙變化和肌理質感表現豐富了畫面語言。巴爾蒂斯通過強烈的形式感、色彩運用和構圖處理,表現畫面濃厚的意趣。畫中的抽象構成,營造了靜態畫面與動態形象的有機統一,空間平衡且富有韻律。
少女和貓也是巴爾蒂斯畫面中常見的一個主題,他常說自己像貓,一生鐘情于少女和貓的創作。對于同一系列的作品,他常反復刻畫,《貓照鏡》就是其中之一。三幅作品中除了貓的神態不同和女孩從裸體到穿上衣服慢慢長大之外,主體物都是少女、貓和鏡子?!敦堈甄R(三)》中,女孩的綠上衣、藍褲子和紅沙發色彩純度較高,畫家將背景處理為大面積的黑色,突出沙發上腳踩小凳的半倚照鏡少女,強烈對比凸顯出少女的活潑和畫家的高超造型能力,用形色分割提煉,色彩復古厚重,在整體形態的明暗處理關系上作簡化處理,能夠看出學習普桑的痕跡。
巴爾蒂斯理性的情感表達,透過事物本質生動刻畫客觀物象,看似簡單的畫面手法卻蘊含復雜的精神內涵,充滿革命性的具象藝術思維乍看陌生,可能是畫面富有神秘感的重要原因。
社會文化的存在必然與社會的意識形態有著很大的關聯?!耙私庖患囆g作品,一個藝術家,一群藝術家,必須正確地設想他們所屬的時代精神和風格概況,這是藝術作品最后的解釋,也是決定一切的基本原因。”
縱觀巴爾蒂斯的藝術成長歷程,他的生活環境、對歷史大師的學習、個人的文化底蘊等都會對繪畫理念和藝術風格產生重大影響。他自學成才,沒上過專業院校,全靠模仿名畫進行學習。雙親對他影響很大,他出身于波蘭貴族,雙親在藝術圈中很有威望,與博納爾、里爾克、德蘭等20世紀重要的藝術家經常往來,巴爾蒂斯從小便耳濡目染地接觸藝術生活。他在訪談錄中說過:“我從小就對女性之美、自然之美和宇宙神圣之美非常敏感。我一直保留了兒童的眼光。我沒有變過也無法改變。[3]”童年和少年時期是巴爾蒂斯的寶藏,他從中汲取了很多創作靈感。巴爾蒂斯欣賞普桑純粹客觀的理性思維和簡練嚴謹的藝術語言,常對他的作品臨摹學習,在很多作品中也可發現古典主義繪畫的藝術痕跡,結合生活經驗和藝術積累,在理性基礎上進行感性創作,形成獨特的具象藝術。
20世紀初現代藝術盛行時,巴爾蒂斯依然堅持具象藝術,那時他的藝術也被視為19世紀傳統學院派的延續。30年代時巴爾蒂斯正式進入畫壇,受畢加索和塞尚的色彩結構影響,他的繪畫作品呈現出超現實主義色彩。在后來的創作中,他吸取了庫爾貝、普桑、喬托等古典大師的藝術,汲取傳統又勇于創新,一生都在堅持具象寫實藝術。
巴爾蒂斯是中西藝術交融的典型代表,他崇尚古典主義繪畫,普桑是他藝術道路上的重要領路人。他少年時在瑞士偶得一本中國山水畫作,書中的山、樹、石使他久久不能忘懷,從而對中國藝術產生了濃厚興趣。他喜歡中國文化,《莊子》等著作是他常放在枕邊的書;他對中國古代書法、畫論的研究相當透徹,他認為其中包含了一切中國藝術的基本規律。從《窗臺上的水果》等多幅油彩靜物畫中可觀察到,靜物邊緣與臺面處理、色調與明暗關系處理少了以前的僵硬,更多變且與環境融合,亞光與顆粒狀的平面化效果像極了宣紙與絹布的肌理。
日本妻子使他更加熱愛東方文化,繪畫中可見日本浮世繪文化的縮影,他常以妻子為對象進行寫生,《黑鏡前的日本女子》便是其中一幅,俯視構圖是一個經典符號,畫中常加入矮桌、東洋屏風等物體凸顯人物形態,整體畫面充滿生活氣息與律動感。畫面講究幾何性構圖,減弱光線比較,對象邊緣線處理等都顯示了他對東方文化的借鑒,凸顯了畫家的理性思維。
巴爾蒂斯吸取古典繪畫的藝術精華,又將現代主義繪畫元素加以整合,展現出獨特的技法表現和“事物本真”,使傳統的具象寫實繪畫展現出新風貌,拋棄以往經驗主義的固守思維定式,以自身想法看清事物的本來面目,這種自我狀態使創作者全身心投入于客觀對象中,達到“我”和“物”的高度統一。留神關注客觀對象時,視覺定位會發生改變,我們的意識對它也會產生思維定式的轉變,對對象的形狀、光影、色彩、空間的把控隨之改變。不同狀態下視覺真實也會瞬息萬變,它改變的同時,也激發藝術創作者不斷追尋的腳步,視覺角度萬變,藝術創作不止。以自我方式觀看的過程中,會產生種種問題,便引發了藝術創作者向各個流派、中西交流的借鑒學習,再在自我創作中融會貫通,不斷創新。
藝術在高峰時是相通的。魯迅先生曾說:“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為世界的,即為別國所注意?!边@句話概括了畫家創作個性中民族性作用的關鍵所在。巴爾蒂斯重視繪畫的純真表現,他認為內在本質只可用畫筆表現,始終保持童心是他一直堅持的創作理念。他注重表達人物眼神和面部表情,達到“人”和“我”的統一,這體現了中國傳統藝術的精神。
但藝術決不能沒有特色??陀^對象在畫家個體特有的視覺動態中呈現出獨有的存在方式,是畫家本體生命情感的體現。新的視角產生新的景觀,正是現在藝術泛濫時期應該倡議的。
巴爾蒂斯在東西方繪畫的演進中,對藝術生命精神的認識極為深刻,他強調“繪畫本體”,即繪畫要遵從內心世界,對客觀事物的觀察和認識注入主觀情感,重視自然和生活給予的藝術靈感。在抽象主義主導的20世紀,巴爾蒂斯依然堅守具象藝術,在百家爭鳴的藝術圖式中不斷創新,以嚴謹的畫面結構和簡潔的藝術風格展現神秘的具象藝術,自成一體的畫面創造了獨特的巴爾蒂斯繪畫風格,被畢加索譽為“20世紀最偉大的畫家”當之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