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 健 臺州學院
“氣”在中國人的生命和文化審美中有著重要意義。中國文化中,“氣”是生命的本源。曹丕的《典論·論文》說:“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所謂“文氣”,即“文學生命力”,指的是一個人生理的綜合作用所及于作品上的影響,如觀念,感情、想象力必須通過他的氣而始能表現于作品之上。可以說“氣”是藝術創作者注入其作品上的一種生命形式,民國文人參與書籍設計,文人飽讀詩書后形成的儒雅氣質和審美理想也被映射到他們的作品上,書籍成為作者內在生命的外在表現。
民國書籍裝幀“書卷氣”的追求,主要有以下特征。
書卷氣作為書籍裝幀文化性的體現,是中國文化精神的體現。書卷氣可以說涵蓋了儒、釋、道文化精神。儒家推崇雄渾、典雅、和諧的中和之美;老莊倡導清淡、自然、飄逸的蕭散之美;佛家追求空靈的禪意之美,共同組成了“書卷氣”的精神內涵。
近代參與書籍裝幀設計的文學家、藝術家面對中西碰撞的時代背景,不少人有留洋和接觸西方思潮的機會和經歷,但骨子里還是浸透著中華文化精髓。而藝術家閱歷、性情、教育背景、審美價值的不同,也成就了不一樣的“書卷氣”,或俊奇、瀟灑、高雅,或幽遠、清淡、崇高。
魯迅、聞一多作為文人中的民主主義戰士,他們的文學作品皆欲喚醒民眾覺醒,藝術作品亦如是。魯迅的《吶喊》、聞一多的《猛虎集》都是作者文人氣質的物化。
聞一多的《猛虎集》,在設計上利用封底、封面整版運用書法筆觸勾勒出虎紋,氣勢逼人,仿佛能夠讓人體會到作者“靈性”的掙扎,可謂“氣韻”剛猛,喚人覺醒。
而作為佛教居士、漫畫家的豐子愷,面對生活磨難依然保持著率真的天性,將藝術創作視為“人間凈土”,世俗的煩惱和辛酸在其筆墨中得以凈化。豐式的書籍設計作品充滿詩意,又有童趣,常與世俗絕緣,有超凡脫俗之雅韻。
近代書籍裝幀設計的設計者大多來自傳統文人。他們的共同特點就是有一定的詩詞修養,自小接受文人畫熏陶。詩人的特質讓他們在藝術創作中追求情景交融的意境,即“畫中有詩,詩中有畫”。而當時的文人參與書籍裝幀設計秉承詩情畫意,以“書卷氣”為書籍裝幀之“境界”。
豐子愷便是在書籍設計中追求詩意。豐子愷先生裝幀的作品大多從審美情趣出發,散發出優雅、靈秀的“書卷氣”。例如,其設計作品《姊妹的日記》,封面勾勒出窗臺,竹簾上卷。空白處暗藍色平涂,一鉤淡月掛于靜夜,虛實相應,營造出夜的寧靜。又見窗臺處鵝毛筆插于墨瓶,一貓蹲于窗角,默默地遙望星空,充滿“詩情”的書卷氣。
書法是最具有中國特色的藝術形式,也是中國文人的基本素養之一。書法以追求“氣韻美”為前提,書法作品在筆法、墨法、章法等理性規律中,通過作者力道和心緒的醞釀形成線條的有機流動,生動地表現著文學背后的氣勢和韻味,流淌出自然界的生命氣勢。
書籍裝幀設計離不開文字,它是書籍傳遞信息和內容的主要載體。雖說近代書籍字體設計受西方設計思潮影響,但是中文字體由于其特殊結構,又具有東方獨特審美。在參照西方設計形式法則的基礎上,一種得益于中國傳統書法、符合傳統意境美的字體設計應運而生。這類字體多用于封面設計。
魯迅先生就曾經做過這樣的嘗試。魯迅一生研究、臨摹了大量篆隸作品,存有“漢代碑拓130余種,共抄錄校勘100種,其中有9種使用了篆書,88種使用隸書”。他的《吶喊》,封面上吶喊兩個字線條俊秀,略帶隸意,書卷氣息濃厚,同時兩個偏旁“口”字略偏上,視覺上突出醒目。再加上“喊”字當中又有一個居下的“口”,三人成眾,齊聲吶喊與文章題目《吶喊》相呼應。
大部分民國書籍設計師本身就是畫家,有深厚的文人畫功底。中國畫技法講究“留白”,“留”是主動的,是一種構圖造境的技巧,此時無聲勝有聲。“白”有無限的可能,“留白”更能表現畫家心中的“氣象萬千”。中國畫中的“留白”可謂利用“虛”“實”的構圖技巧,營造了畫家心中的氣象。
這種“留白”也被書籍設計用來營造意境。葉淺予在設計《塔里的女人》封面時,巧妙地利用封面底色的留白,塑造出一座白色尖塔。加上對稱分布的六片云紋圖案,天空意境立現。正負形相互映襯,給人以塔高聳入云之氣勢,可謂出手不凡。
綜上所述,近代書籍裝幀設計作品像一壺壺佳釀,具有醇厚的文化氣息,值得我們細細品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