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柳
摘 要:伴隨著人工智能的飛速發展,因人工智能所引發的侵權事件屢見不鮮,其引發的侵權責任認定和責任承擔問題將對侵權法律制度提出更多的挑戰,關于這一點很早就受到了學者的關注。在現今的法律制度下,人工智能缺失法律主體人格,很難追究人工智能的侵權責任,被害人也很難得到救濟,圍繞人工智能的相關法律問題已漸漸成為眾多法律學者們關心的主要課題,而日本是人工智能發展起步比較早的國家,本文擬從日本侵權法角度探討人工智能是否應當具有法律人格。
關鍵詞:日本侵權法;人工智能;法律人格
2016年歐盟法律事務委員會向歐盟委員會提交一份將人工智能機器人的身份界定為“電子人”的議案,指出人工智能機器人雖不能與自然人完全相同,但個別人工智能可以作為動物的管理人或物體使用人責任中的代理人來賦予其獨立的法律人格,以確保人類的利益。但是,在現行法律制度下,賦予人工智能法律主體資格真的現實嗎?人工智能可能享有什么類型的權利?能否享有刑事主體地位?享有權利的人工智能在行使權利時是否應該受到限制?這一系列的問題都值得探討。
一、日本侵權法的功能
在探討人工智能侵權責任認定之前,先了解一下日本侵權法的功能。日本大多數學者認為制定侵權法是為了保護當事人的權益,對權益遭受到侵害之后進行的賠償和救濟,是侵權法的首先功能和目的,該法具有損害填補功能,還有抑制侵權行為發生和制裁侵權行為的功能。而這些功能中,損害賠償的功能效果最為明顯,基本都以金錢進行賠償。而對于名譽損毀的賠償,則只是以廣告道歉的形式賠償。如果人工智能具有主體性需要承擔侵權責任,那么就必須要滿足侵權法的上述功能,并取得相應的效果,接下來將探討人工智能是否滿足侵權法功能的問題。
(一)損害填補功能
日本侵權法制定的目的是保護當事人的權利,而損害填補功能則是基于此目的。用金錢賠償的方式填補受害人所受到的損害,以求達到恢復、救濟被害人未受侵害時的狀態。這各損害填補和救濟被害人的功能,長期以來作為侵權法的中心功能或制度本身的根本目的被無條件肯定的。
而讓人工智能本身具有損害填補的功能,則需要人工智能自身具有賠償的財力,也就是說,首先要承認人工智能有一定的財產權,需要具有作為責任保險的被保險人締結保險合同的法律人格。現今法律上的主體只有自然人和法人,在需要承擔損害賠償的情況下,根據自身的賠償財力進行賠償,如果賦予人工智能法律主體資格,并讓其擁有個人財產,那么在處理因人工智能引起的事故當中,就可以適用現在的侵權法,就可以對因人工智能故意或過失造成的損害進行補償。總而言之,只有讓人工智能擁有法律人格權,并保障其財產權,讓其獨自擁有賠償財力,才能滿足侵權法上的損害填補功能。
(二)抑制、制裁功能
日本侵權法的制裁、抑制功能并不是同一種功能,制裁功能是作為抑制功能的目的,以一種附屬功能的形式存在,通過制裁加害人以達到抑制侵權行為的發生。另外,在日本,關于抑制、制裁功能是侵權法的根本目的還是次要功能,一直存在爭論。判例上曾被認為不過是次要功能,也有人否定其能達到懲罰性并起到抑制作用。[1]另一方面,也有人認為抑制、制裁功能是侵權法制度的重要功能,其實現損失補償目的更具迅速性和實現的可能性,從成本方面講,無須采取過失責任主義。[2]
縱觀各國的侵權法制度,著眼于此項功能而設計制度的國家還是不少的。例如英美法系的懲罰性損害賠償和法國法的民事罰概念等。尤其像交通事故這類案例,比起刑事懲罰,這種民法上的制裁功能顯得更為重要。
從法學和經濟學的觀點來看,侵權法的抑制、制裁功能是以金錢賠償的方式起到督促警醒潛在加害人慎重采取行動的作用。而加害人的賠償財力是有限的,賠償數額較大時需要用責任保險和社會保險等分擔,這樣一來,抑制效果就部分轉移到承擔責任保險的保險集團,而保險集團也只能通過提高保險費用才能起到暫時的抑制效果。如果是社會保障統一收取固定費用,那就效果全無了。
如果從制度上肯定人工智能擁有財產權,那就要在設計上設計出人工智能在失去財產時所產生的負面感應,這樣才能期待侵權法的抑制功能在人工智能身上得到實現。更成問題的是制裁功能,日本侵權法上的制裁功能是以撫慰金的形式讓被害人接受來自加害人的補償,以此來實現一種感情上的滿足,這也是侵權法損害賠償制度的目的之一。但如果讓人工智能本身承擔侵權責任,其本身無法體會肉體和精神上的痛苦,被害人及其家屬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無法接受的。
(三)效果
如前所述,若賦予人工智能法律人格,使其成為侵權責任主體,至少要使其滿足侵權法的損害填補功能,不同情況下,還需滿足部分抑制功能。眾所周知,責任主體不明無法救濟被害人,但即便人工智能具備獨立的法律人格,也同時滿足損害填補功能,可是否能真正進行損害填補及如何認定故意、過失尚存疑問。
日本民法通說認為,故意或過失構成侵權行為的要件,此處的過失是指應預見其行為的結果而沒預見,因而未能避免結果發生的情況,當事人為此違反了防止危害結果發生的注意義務和結果回避義務。[3]過失是違反了客觀的注意義務,即實施了違反結果回避義務的行為。在人工智能侵權事件中,可能判定人工智能未采取有效措施防止事故發生,因而需承擔侵權責任,也就是說人工智能未盡到注意義務,未避免或防止可預見損害結果的發生而導致侵權。但問題是人工智能是否能像一個理性的自然人一樣在活動時預見損害的可能性,是否能有效地盡到注意義務和結果回避義務,或者是雖采取一定措施但未起到有效效果,而受到問責的人工智能又能否充分說明自己有盡到注意義務。因此如何判斷人工智能應當預見的范圍就顯得至關重要了。
二、與日本侵權法相關法律概念的比較
如前所述,從侵權行為責任的角度看,如賦予人工智能法律主體地位,需有嚴格的條件,接下來考查一下日本現行侵權法的相關法律制度。
(一)無過失責任制度
在傳統的日本侵權法框架下,基于過失責任主義是無法認可人工智能的法律人格權并讓其承擔責任的。現代日本社會的侵權行為制度超越了過失責任主義,依據特別法確立嚴格責任和無過失責任制度,主要應用于《制造物責任法》、《自賠責保險法》、《原子力損害賠償法》,歸責依據主要依據危險責任和制造物責任法承擔欠缺責任。從人工智能的角度考慮,智能機器人至少屬于危險派,依據制造物責任法,智能機器人產生的侵權責任由其持有人承擔。那么依據嚴格責任原則,尤其是危險責任的歸責原則,恐怕會對智能機器人的持有人產生負面激勵效應。可參考古羅馬時代奴隸制度中奴隸作為特有財產的規定,古羅馬法否定奴隸的法律主體資格,奴隸作為工具對第三人產生的侵權責任由奴隸主承擔,并設定賠償上限。人工智能致損的賠償也可根據其工作種類的不同設定上限,那么只從事危險系數較小工作的人工智能的持有人就會減輕其負面效應。
無過失責任制度通常還規定有免責制度,但這種免責規定是否可以適用人工智能就有待商榷了。另外人工智能的發言所產生的名譽侵權造成的精神損害賠償是否適用侵權法就尚不明確了。[4]
(二)無過失補償制度
如前所述,賦予人工智能法律主體資格讓其承擔侵權責任,需要滿足侵權法的功能,但其中的抑制、制裁功能對人工智能已不能期待,僅在經濟補償救濟受害人方面可能實現。但在日本,能起到損害填補功能的并不只有侵權法,還存在著更簡潔、迅速補償的制度。例如損害保險、傷害保險和責任保險等保險制度具有損害填補功能,也有一些公共救濟制度和社會保障制度。另外,為了更充實損害填補功能,引入了一種無過失補償制度,這種制度廣泛應用于日本醫療事故中,即不管日本醫療機構是否存在過失,受害患者及家屬都可根據此制度獲得一定的補償,充分保障了受害人的權益。
在救濟人工智能致損的被害人時,可以引入特殊的無過失補償制度,人工智能作為特定的法律主體依據侵權法對被害人進行損失補償。
三、結語
綜上所述,人工智能若能滿足侵權行為責任的各項功能或部分功能的話,或許可以賦予其人格權,但是,即使滿足各項功能,是否能起到實際效果尚存疑問,況且,也未必需要賦予人工智能法律主體資格才能滿足各項功能。賦予人工智能法律主體資格,讓其成為責任主體,易產生法律責任不明確性的問題。現階段的人工智能尚不具有自然人的感情和主觀能動性,無法適用侵權責任的過失和無過失責任制度,與其賦予人工智能法律主體資格,倒不如完善現行日本法律制度,將其滲入到現行法律制度中,反而更容易接受。
[參考文獻]
[1] [日]橋本佳幸.責任法の多元的構造[M]有斐閣.2006
[2] [日]森田果、小塚荘一郎.不法行為法の目的―「損害補填」は主要な制度目的か.NBL.2008.874
[3] [日]內田貴.民法Ⅱ(第3版)[M]東京大學出版社.2012
[4] [日]赤坂亮太.自律ロボットの製造物責任 設計上の欠陥概念と開発危険の抗弁をめぐって[J].情報ネットワーク ローレビュー.2014.13(2)
(作者單位:廈門海洋職業技術學院,福建 廈門 361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