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日語陳述副詞的陳述功能與語義構造*

柳曉東

（吉林大學，長春 130012）

提 要：本文在對日語陳述副詞的陳述功能進行界定,認為陳述副詞的主客體語義構造對其陳述功能具有誘發作用。進而,以現代日語陳述副詞まさか為例,從主客體結合語義論的角度出發,對まさか的主客體語義構造與陳述功能進行考察。本文揭示出陳述副詞まさか的主客體結合語義構造,以及包含程度性語義在內的まさか的主客體結合語義構造在與不同類型、不同程度陳述形式呼應時,在對命題的極限預想外的屬性界定、表達說話人對命題事態極限預想外性評價、表達說話人對命題事態成立可能性的概率性否定判斷等方面呈現出不同類型、不同程度的語義分化,這種語義分化直接衍生出まさか陳述功能多樣性的結果。

1 引言

日語的陳述副詞,不但存在概念界定上的不統一,而且在其句法功能方面也存在爭議。我們認為,之所以形成對于日語陳述副詞句法功能的爭議主要緣于對陳述副詞語義闡釋的不充分。長久以來,學者們將陳述副詞的研究置于句節末陳述形式（語氣形式）研究的從屬地位,從而導致對陳述副詞語義功能的把握不充分。日語陳述副詞的句法功能體現為陳述功能,且陳述副詞的語義構造對其陳述功能具有誘發機制。為此,本文擬以否定呼應陳述副詞まさか為例,通過考察まさか的語義構造來揭示其對于陳述功能的誘發機制。

2 陳述論與陳述副詞的陳述功能

2.1 從陳述論到語氣論

較早提出陳述概念的是山田（1936）,山田（1936）認為人將自身的思維與事物屬性統合在一起的作用是人的思想的根本要素。所謂闡明主位觀念與賓位觀念之間關系的陳述正是對一個完整思想的表達,即統合作用（山田1936:94-95,677-678）。與山田（1936）相對,時枝（1950）認為,所謂的陳述是對句子主語與謂語結合構成的客體部分進行統合的主體思想的表現,陳述功能主要由句末的助動詞等來承擔（時枝1950:231,349-355）。金田一（2004）批判時枝（1950）的觀點,認為助動詞也有主觀與客觀之分,客觀性助動詞不具有陳述功能,只有無活用變化的助動詞與終助詞才具有陳述功能（金田一 2004:309-315,339-340）。渡邊（1971）進一步強調客觀與主觀的連續性,將句子分為敘述與陳述兩部分,將素材觀念的統合稱為“敘述”（相當于山田（1936）中的統合作用）,說話人對敘述內容與對聽話人的主觀態度構成陳述（相當于時枝（1950）中的陳述）,其實質是將山田陳述論與時枝陳述論的折中。

現代日語的陳述論后來又經過諸多學者的發展豐富,逐漸演變成現代日語中的語氣論,主要有以下4 種觀點:第一種是以尾上（2001）等為代表的“非現實領域事態把握”式語氣論；第二種是以仁田（1991）為代表的“主觀表現論”式語氣論；第三種是以工藤（2000,2005）為代表的“主客體結合敘法論”式語氣論；第四種是以森山（2000）為代表的“句子敘述方式”式語氣論。

2.2 陳述副詞的陳述功能

作為陳述語素的陳述副詞在概念與功能界定方面也存在分歧。其中,山田（1936）認為陳述副詞與用言的實質性語義無關,僅僅修飾或限定謂語的陳述方式（山田 1936:388）。時枝（1950）認為陳述副詞是修飾“辭”的詞,是將句子的陳述分為上下兩部分后的上半部分,應將陳述副詞與句末的“辭”視為一個陳述整體（時枝 1950:145-147）。

渡邊（1971）對山田（1936）的觀點提出批判,認為陳述副詞的功能僅在于表示陳述類型的差別,對句節末陳述形式起到預告的作用,體現出一種“誘導功能”。這種誘導不具有連體、連用形式所具備的修飾限定功能,進而將傳統的陳述副詞改稱為誘導副詞（渡邊1971:311-316）。

一般來說,之所以認為陳述副詞不屬于連用性修飾成分是因為與陳述副詞發生關系的是句節末陳述形式,這類成分實質性語義稀薄,因此并不會對句子的客體性內容產生影響。但是,也有研究者對此提出相反的觀點。例如,小川（1984）通過對與句節末否定形式呼應的陳述副詞進行考察,認為陳述副詞會從質與量兩個方面對整個句子進行修飾限定,質的方面是對說話人的主觀態度、量的方面是對客觀事態產生修飾限定或語義添加作用（小川1984:38）。

2.3 語義構造誘發陳述功能

句子是由客體性成分與主體性成分構成,日語中陳述概念表達的應該是句子客體層面與主體層面的統合關系。客體層面是指句子素材內容的屬性特征,主體層面是指說話人對句子客體性事態的主觀態度與將客體性事態傳達給聽話人時的傳達方式。也就是說,陳述性要兼備客體屬性界定性與主體主觀把握性。同時,陳述的主體性成分要以客體性成分為基礎。這種主客相即的陳述論把握方式與第三種語氣論（敘法論）觀點基本一致。

我們將這種觀點應用于陳述副詞的功能解析之中,認為陳述副詞的陳述功能可以從句法、語義與語用3 個方面理解。在句法層面,陳述副詞會對句子的主客體陳述形態構造起到預告引導作用；在語義方面,具有界定客體性事態的屬性、表達說話人對客體性事態的概率性判斷、情意性或必要性評價、對聽話人的言語態度等功能；部分陳述副詞根據其自身的語義特性在具體的語境條件下亦會衍生出語用性陳述功能。

日本學者對陳述論與陳述副詞的陳述功能存在爭議、對陳述副詞陳述功能的闡釋與產生根源缺乏有力的分析,其分析與考察僅停留在對不同類型陳述副詞句法功能的歸納層面。其根源在于對陳述副詞的語義構造考察不充分,我們認為陳述副詞的語義結構應體現陳述概念的主客體性,對陳述副詞語義結構的分析也應從主客體語義素結合的角度展開。下面以否定呼應陳述副詞まさか為例,詳細考察其語義結構對陳述功能的誘發機制。

3 否定呼應陳述副詞まさか的陳述功能

3.1 まさか的句法性陳述功能

陳述副詞まさか的句法性陳述功能體現在對主客體陳述構造的預告誘導方面。一般來說,否定辭ない在句法的階層構造中被視為客體性（命題）成分,但在まさか共現句中,否定辭ない轉換成為主體性（語氣）成分。在まさか與はずがない、とは思わなかった等否定復合語氣形式呼應時,否定辭ない明顯進入語氣領域,與其他語氣形式構成否定復合語氣形式。那么,まさか與否定辭ない光桿形式或ないだろう形式呼應時,否定辭ない的屬性該如合界定呢？

①父といっしょに寫真にうつってる三人の若い男は、父もそうだが、（中略）青年実業家といったふうだ。いや、まさか、父は青年実業家みたいではない。せいぜい、秀才の日銀の若い社員といったところか。①

②（前略）とすれば，當然どこかで人を集めているはずだ。 職安だろうか。 法すれすれのことをやっているのだから，まさか職安ということはないだろう。

從例句中可以看出,命題父が青年実業家みたいだ與（人を集めているのは）職安だ來源于先行語境的預設,否定辭ない的作用在于對語境中既成命題的否定性判斷,這種具有否定判斷功能的否定辭ない應歸屬為語氣成分。從中可以看出,まさか具有預告句子的主客體陳述構造、明晰命題與語氣邊界的作用。

3.2 まさか的語義性陳述功能

關于陳述副詞まさか的語義及句法功能的考察,除辭書類文獻外,主要有森本（1994）、杉村（2000）、小池（2002）等。綜合以上考察結果,我們發現まさか的句法功能可歸納為兩個方面:第一是表達說話人對命題事態成立的否定判斷,第二是表達說話人對預想外事態發生時的驚訝態度。

③2 階部分はガラス張りでフィットネスクラブとか入りそうな雰囲気で、 萬が一「くら壽司が出店するなら路面店、つまり1 階だろう」ということを予想し何度も現場に足を運んでいたんですが、まさか、予想に反してまさかの2 階とは！ （http：／／www.jyo2.com／archives／15490）

④そんな中、まさかまさか予想外の來訪者がやってまいりました。（http：／／flyinthesky2012.blog.fc2.com／blog-entry-900.html）

⑤A： 彼のこと信用してるの？

B：まさか、もちろん信用してないよ。（http：／／eigo-net-slang-jiten blogspot）

⑥「少し疑ってたりしました？」

「まさか、確信してたよ」（https：／／ncode.syosetu.com／n4915dw／131／）

⑦開花前のスチルで司が左手に持っている編みぐるみはまさか…と推測されたがそのまさかであった。（https：／／dic.pixiv.net／a／いずつか）

⑧まさかと疑われるかもしれませんがぜひ試してみてください。（https：／／zekamashi.net／kancolle-kouryaku／2-2-bazi-tou／）

上面的句例是筆者通過網絡語料檢索、篩選出的真實用例,通過與まさか共現的謂語或被修飾語的實質性語義可以凸顯出まさか的語義性陳述功能。無論③-⑧中命題事態的屬性如何,命題事態是否顯現,由于まさか的出現,可以明確感知到對于說話人來說命題事態具有預想外性的屬性。

例③④表達的是說話人對預想外事態發生時的驚訝態度,從陳述論的角度可以理解為說話人對事實性命題預想外性的評價性陳述。當然,③④也潛在著說話人對事實性命題曾經做出的否定性判斷的陳述要素,只不過這種陳述已被客體化,并未與評價性陳述同等程度地顯現出來。這種潛在的、被客體化的陳述功能具體體現為說話人對事實性命題曾經做出的不同方式的否定性判斷。③④中分別體現出對事實性命題的成立曾經做出的間接或直接的否定判斷與判斷的非存在。

例⑤-⑧表達的是說話人對非事實性事態成立的不同概率性否定判斷。⑤-⑧都是說話人對命題成立可能性做出的否定判斷,但是否定判斷的概率卻存在明顯的差異,這一點可以從⑤中的もちろん、⑥中的確信してた、⑦中的推測された、⑧中的疑われる得到體現。而且,在⑤-⑧中說話人對命題事態預想外性的評價性陳述與否定判斷性陳述同等程度地顯現出來。

3.3 まさか的語用性陳述功能

通過對まさか共現句及其語境的分析,發現まさか出現在表達強烈否定判斷的語境中時會派生出對高程度預想外性命題事態成立的讓步性否定的特質,這種否定正是まさか語用性陳述功能的體現。

⑨そういう歴史的経緯で、存在している建築。（中略）梁や柱の位置関係、際の様子などを観察すると、やはり塗り仕上げに間違いはなさそう、まさかクロス仕上げではない。

⑩「これなんだい？」 ハリーは蛙チョコレートの包みを取り上げて聞いた。

「まさか、本物のカエルじゃないよね？」

從⑨⑩的語境中可以解讀出命題事態建築ガクロス仕上げだ、本物のカエルが入っている的成立是難以想象的,其非成立性是毋庸置疑的。在這種類型的構句中,說話人首先對高程度預想外性命題進行預設,進而對預設命題的高程度預想外性進行評價、對其成立可能性進行否定。這種語用式的讓步性否定可以起到增強語篇色彩、調節語言表達氛圍的語用作用。

綜合以上考察,筆者認為否定呼應陳述副詞まさか具有預告句子的主客體陳述形態構造、界定命題事態屬性特征、對命題事態的預想外性進行評價、對命題事態的成立可能性進行不同概率性的否定判斷、對命題事態成立可能性進行語用式讓步性否定等陳述功能。我們認為,這種多樣性的陳述功能來源于まさか復雜的語義構造。

4 否定呼應陳述副詞まさか的語義構造

4.1 まさか呼應的句節末陳述形式

先行研究中對于與まさか呼應的句節末陳述形式的歸納整理并不完備。筆者首先按照まさか共現句命題的事實性屬性不同,將與まさか呼應的句節末陳述形式分為事實性陳述與非事實性陳述兩類,再將非事實性陳述按照說話人對命題成立可能性確信度的高低分為當然性否定、確信性否定、推測性或確認性否定、疑念性否定4 種否定判斷類型。

（1）以とは思わなかった、とは知らなかった為代表的事實性命題陳述形式

?この歳になってまさかテストされるとは思わなかった。

（2）以しない、ではない、わけにはいかない為代表的當然性否定陳述形式

?「大丈夫よ。まさか、あなたに切符売りをさせるようなことはしないから…でも、たまにはお願いするかもね」

（3）以はずがない、わけがない、とは思わない、ものか等為代表的確信性否定陳述形式。

?加えて、「まさかアメリカが參戦するはずがない」と固く信じていた。

（4）以ないだろう、まい、ないと思う、よね為代表的推測性或確認性否定陳述形式。

?ドライバーなら、運転席のシートを応接間のソファと同じに考える人はまさかいないと思うが、それでも、まだまだシートの扱いに無頓著な人が多いようだ。

?まさか、先の小林の文體は、サインペンでは、書けませんよね。

（5）以のか、かな、のではないか為代表的疑念性陳述形式。

?「どうしたのかね？ まさかこの連中の妄想を、本気にしているの かな？」

4.2 まさか的主客體語義構造

從主客體語義構造的立場出發,可將まさか的語義分為客體性語義與主體性語義,其客體性語義表達的是まさか共現句的命題事態屬性,主體性語義是指まさか所表達的說話人對命題事態的主觀態度或主觀把握方式。

通過對例?-?進行分析,可以發現不管是事實性命題還是非事實性命題,命題都具有超出說話人預想的極限事態性屬性,即對說話人來說命題具有極端的預想外性。從語源方面考察,まさか中的まさ是指視線朝向的方向,か是指場所,まさか表示“眼前”“當前”“重大事態迫在眉睫,束手無策”之意。引申為“重大事態發生之后,強調事態的意料之外性”,多用于辯解、逃避責任時使用②。從中可以看出,まさか與句節末とは思わなかった等語氣形式呼應的用法體現的是其原始語義,其語義素中對命題的屬性,即事態極限性、預想外性的界定是其客體性語義的集中體現。在事實性命題共現句中,以客體性語義為基礎,會衍生出說話人對命題事態極限預想外性進行評價與對命題事態成立可能性進行否定判斷的主體性語義,只不過否定性判斷語義被客體化,處于潛在狀態。進而,まさか共現句的命題由事實性命題擴展到非事實性命題,說話人對非事實性命題進行不同概率性否定判斷的句法性語義得到凸顯。但是,即使まさか共現于非事實性命題時,其客體性語義與評價性主體語義依然留存下來。

我們發現,關于陳述論或語氣論的先行研究中往往忽略一個重要的變量因素,即陳述的程度性。那么,陳述副詞也一定會具備程度性語義特征。一般來說,程度副詞既有命題內副詞的屬性,又具備一定命題外副詞（陳述副詞）的屬性,那么陳述副詞中的變量因素——程度性同樣既屬于客體性語義又屬于主體性語義。而且,正是因為程度性語義的存在,才使得主體性語義與客體性語義的結合呈現出多種樣式。

具體來看,當まさか與當然性陳述形式呼應時,命題具有最高程度的極限事態性屬性,說話人對這類命題會采用最高強度的否定方式,即當然性否定,此時,まさか的客體性語義與主體語義都表現為最高程度；當客體語義的程度略有降低,對應的主體性語義也對應地有所下降,主體判斷性語義表現為確信性否定判斷；當客體語義的程度性進一步降低,其主體語義也進一步降低,主體判斷性語義表現為推測性或確認性否定判斷；當客體語義的程度性進一步降低,其主體性語義也隨之進一步降低,主體判斷性語義表現為疑念性判斷傾向,其中又有肯定性判斷傾向與否定性判斷傾向之分。

當まさか共現于事實性命題時,其表達命題極限預想外的客觀性語義與表達說話人對命題事態極限預想外性評價的主體性語義也表現為最高程度。此時,表達否定判斷的主體性語義可分為兩種:一種是說話人對命題成立可能性判斷非存在的確認（例?）,第二種是說話人對命題成立可能性否定判斷存在的確認（例?）。まさか的這種判斷性陳述語義的主體性消失,處于潛在狀態,經常可以共現于名詞修飾節中,其主體性語義主要表現為說話人對極限性命題成立預想外性的評價。

?まさか願いがかなうとは思っていなかっただけに、不意打ちを食わされた思いだった。

?デビューしたころに、「自分の作品がアニメになったらいいなー」と思っていましたが、まさか本當になる日が來るとは思ってませんでした。（ https：／／ciao.shogakukan.co.jp／message／tatsuyama／003.html）

當まさか與表達疑念性陳述形式のか、かな、のではないか等呼應時,說話人的主體性語義表現為對命題成立的懷疑,這種懷疑并不僅僅表達說話人對命題成立可能性的否定性判斷傾向（例?）,也可以表達說話人的肯定性判斷傾向（例?）。

?「まさか…戀花さん…なのか？」

「…」

「君は…麻理子ちゃんじゃなくて戀花さんなのか」

?森で會った時もそんなことを言ってたみたいだけど、まさかこの期に及んで、そんな噓が通用すると思ってるの かしら？

まさか主體性語義中的評價性語義與判斷性語義在與不同句節末陳述形式呼應時其顯現程度也略有不同。まさか與所有類型陳述形式呼應時,主體性評價語義都處于顯現狀態；まさか與事實確認性陳述形式呼應時,判斷性語義處于潛在狀態,而與其他類型的陳述形式呼應時,判斷性語義均處于顯現狀態。

基于以上分析,可以將「まさか」的主客體語義構造進行如下歸納。

表1 まさか的主客體語義構造

5 結束語

通過對まさか共現句命題以及句節末呼應陳述形式句法性質的考察,揭示出陳述副詞まさか的主客體結合語義構造,以及包含程度性語義在內的まさか的主客體結合語義構造在與不同類型、不同程度陳述形式呼應時,在對命題的極限預想外性的屬性界定、表達說話人對命題事態極限預想外性評價、表達說話人對命題事態成立可能性的概率性否定判斷等方面呈現出不同類型、不同程度的語義分化,這種語義分化直接衍生出まさか陳述功能多樣性的結果。

注釋

①本文中無出處標識的例句均引自于日本國立國語研究所語料庫『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BCCWJ）。

②引自 https:／／www.fleapedia.com日本語を味わう辭典（笑える超解釈で言葉の意味、語源、定義、由來を探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