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超勇 黃泳友 李志鋒
(武警警官學院,四川 成都 610213 )
一篇小說,無論寫作本身,還是書中的故事,都無法逃離時間,無論作者、讀者還是故事中的人物也都無法逃離。尤其一位具有宗教信仰的作家,筆下建構的又是一個相信天堂存在的世界,時間必然是他觸及的問題。雖然石舒清很少在作品中公開對時間發表議論,但他的時間意識依舊非常鮮明,他把時間作為修辭,通過敘事時間與故事時間的交錯體現出來,他的絕大多數作品都存有時間倒錯??瓷先?,時間在文本中無處可尋,實際它無處不在。正如石舒清說:“把一切事置于無窮的事中去看,把一段時間置于一切時間中去默想?!?/p>
石舒清的小說,由于多數為回顧性敘述,在故事時間上屬于過往,而他作為幾近臨摹生活的現實主義作家,文本的敘事時間相應地出現了明顯的倒敘現象。采用過去與現在兩個時空的往返穿插講述故事,是石舒清大部分作品的時間特色,作者通過控制時間,包括回族宗教信仰喚起的永恒的“幻化時間”,對順序,時距,頻率等方面主觀地干預安排,以此帶來文本節奏的變化,產生了各異的美學敘事效果?!翱招小保炊温渲g隔開的1行空白)在石舒清小說中使用的頻率極高,它承擔著時間與結構的功能,或是時間省略、時序顛倒,或為情節過渡等。時間在石舒清筆下作為敘事技巧,與將要談到的視角及語言,都是為作品的主題服務,如何選擇一種更好的方式呈現主題,傳達意義。
石舒清的小說,在寫作手法方面沒有玩時興花樣,接近于紀實類的作品更是呈現出無技巧的幻覺。從1994年出版的第一部小說集《苦土》到2012年的長篇小說《底片》,石舒清在寫作風格、主題、題材等方面沒有出現大的轉變,甚至出現了不少重復。1994年的小說集《苦土》中的《逝水》與2012年小說集《灰袍子》中的《遺物》,主人公都是姨奶奶,部分內容驚人的重合,視角都是第一人稱回顧性敘述,時間倒敘,包括用來情節過渡的空行都幾乎無異。此外,僅2001年出版的小說集《暗處的力量》,其中《暗處的力量》、《鄉土一隅·老勉》、《牛頭》、《歇牛》等故事分別對應重合了2012年長篇小說《底片》中的《鴉兒》、《啞巴》、《外奶奶》、《歇牛》,甚至其中的《歇牛》在2012年出版的小說集《灰袍子》中的《灰袍子》里再次出現。、他的小說以西海固為地域背景,但多鎖定于作者出生的村子及鄰村,人物則是其親人,同村人,鄰村人為主,即便純虛構小說中的人物也帶有他第一人稱回顧類作品中人物的影子。
也就是說石舒清小說的地域背景及人物是以他為中心往外畫的一個不大的圈。他的性格又是極愛獨處,不喜也不擅與人交往,寫作又只能回到老家才能寫出來,大概因著這些原因,重復似乎變成他作品中不可規避的現象,他寫作的最大障礙也出現在這里,無論形式還是內容上,沒有在回環中上升,重合部分僅是簡單的重復而已,也可看出石舒清對鄉土的一種堅守,這也使得他的寫作套路比較明顯。
如何講述一個故事,使它既契合作者的審美追求,能把作者體驗到的世界以盡可能接近準確的程度呈現出來,又令我們獲得精神愉悅,甚至建構了認同,這需要修辭,而視角是修辭的重要成分。所謂“條條大道通羅馬”,但條條大道上的景色是不一樣的,相異的風景人文造成相異的心靈視界,對最后到達的羅馬城會有不同的感受。視角引領我們走進一種路途?!懊恳环N組合都會產生一種不同的情節,而很多不同的情節可源于同一故事?!笔媲宓男≌f,從已結集出版的6部短篇小說集,共73篇(不包含重復作品),一部長篇小說《底片》,各節獨立成篇,8章63節來看,作者采用了第三人稱全知敘述,第一人稱、第三人稱人物限知視角敘述兩種視角策略,本章通過視角分析,尤其是作者鮮明的第一人稱回顧性敘述,揭開石舒清小說獨特的美學藝術。
整體上看,石舒清的小說在視角設定方面出現了轉變,前期采用全知視角與限知視角的作品數量差不多,從1994年出版的《苦土》到2001年的《暗處的力量》,全知視角共17篇,限知視角共19篇。后期作品,限知視角明顯占據主要部分,從2004年出版的《伏天》到2012年《灰袍子》,全知視角共8篇,限知視角共29篇,迄今為止唯一的一部長篇小說《底片》是第一人稱人物有限視角敘述。第三人稱外聚焦在石舒清的筆下是一個空白。敘述者處于故事外的位置還是作為作品中的一個人物出現,選擇誰的眼光來敘述,透視誰的心理,焦點與盲點分別存在于誰,這不是作者無意識的書寫,它體現著作者的美學追求。
石舒清的作品,無論是小說、散文,還是隨筆,地域背景幾乎都是西海固,人是西海固的人,事是發生在西海固的事。從1989年發表第一篇小說《田長工小傳》至今,石舒清二十余年一貫堅持對家鄉西海固的書寫,甚至甘愿冒著故事重復敘述的危險。正如他自己所說“我覺得一個作家有沒有依托的背景是很重要的,有了就是咬定青山,沒有就是浮萍無根?!闭锹涔P即是西海固的單一,反映出石舒清對鄉土的堅守,那是他精神世界的源泉和歸宿,是他對生活和生命的理解,但題材單一,并非單薄,因為它有土地搭建的厚實地基。這份對鄉土的固守顯現在語言藝術層面,是對方言俗語、民歌民謠的采用。用西海固的語言塑造西海固人,更為傳神貼切,也能更好地傳達主題意義,在凸顯地方風味的同時,豐富了文學語言;西海固地處中國西部寧夏回族自治區的南部山區,是回族聚居的地方,那里的人有著虔誠的宗教信仰。石舒清作為其中一員,作品中自然出現了宗教語言,對生命終極問題的思考,使小說籠罩一層空靈與靜默。以上三者在文本中融合,匯聚成專屬作者的散文式語言。
“苦脊甲天下”的西海固與伊斯蘭宗教文化,搭建著石舒清小說的地基,配以作家炙熱的故土情懷,其創作給我們帶來了鮮活開闊的閱讀體驗與視野。本文以石舒清小說為研究對象,從敘事學角度,選取最能代表其藝術特質的時間、視角與語言三方面對石舒清小說的形式技巧進行了深入研究,加深對作家作品的理解與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