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笑鵬 何 瑞
(1.南開大學周恩來政府管理學院,天津 300380;2.北京語言大學國際教育管理處,北京 100083)
墨西哥革命制度黨成立于1929 年,是墨西哥歷史最為悠久的現代政黨,在1980 年代頂峰時期,曾擁有黨員1 300萬人,長期占據墨西哥第一大黨的寶座。自1929 年3 月至2000 年12 月,該黨更是進行了長達71 年的連續執政,這在黨派林立,政治生態混亂,軍人獨裁、政權更迭頻繁的拉丁美洲,不吝是一個奇跡。但在2000 年大選中,連續執政71 年的革命制度黨卻敗給了福克斯領導的革新聯盟,引起世界輿論一片嘩然。人們不禁會問,曾經作為拉丁美洲驕傲的革命制度黨何以從執政黨淪為在野黨?革命制度黨轟然倒臺到底原因何在?對我們又有何啟示?
群眾基礎是現代政黨的生命力, 任何一個執政黨要想長期執政,都必須把不斷鞏固該黨的群眾基礎作為治國理政基礎。革命導師列寧就非常強調不斷鞏固黨執政的群眾基礎的極端重要性。墨西哥革命制度黨的誕生是墨西哥1910 年至1917 年革命的后果。1929 年,革命制度黨的前身國民革命黨成立,該黨提出建立民主政體、發展民族經濟、實行土改、保護工農群眾的綱領,贏得了社會各階層的廣泛支持。其后,該黨從1929 年創建到2000 年垮臺,連續執政長達71 年之久,其符合本國工農利益并充分協調社會各階層利益的政策給墨西哥帶來政治穩定和經濟騰飛的奇跡。
然而,從20 世紀70 年代開始,墨西哥的經濟發展模式逐步從保護國內產業資產階級和工人利益的進口替代政策轉向以出口為導向的新自由主義市場經濟。經濟發展模式的轉變引起了社會階層利益的重新調整,瓦解了之前革命制度黨統治的階級基礎和聯盟關系,引發了墨西哥社會結構的變遷。原來支持革命制度黨政府政策的階層中,有一部分開始對革命制度黨的統治權威提出質疑,甚至表現出不滿,轉而成為反對黨的支持者。在這一系列的政治、經濟危機面前,革命制度黨的公民認同率逐漸走了下坡路。
一個政黨,想要取得支持者的長期信任與擁護,一個重要問題就是看它是否堅定地守護自身的執政理念和意識形態基礎。2012 年十八屆中央政治局第一次集體學習時,習近平發表了《緊緊圍繞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學習宣傳貫徹黨的十八大精神》的重要講話,論述了執政理念與意識形態信念的堅守的重要意義。他指出:“堅定理想信念,堅守共產黨人精神追求,始終是共產黨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對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信念,是共產黨人的政治靈魂,是共產黨人經受住任何考驗 的精神支柱。形象地說,理想信念就是共產黨人精神上的‘鈣’,沒有理想信念,理想信念不堅定,精神上就會‘缺鈣’,就會得‘軟骨病’。現實生活中,一些黨員、干部出這樣那樣的問題,說到底是信仰迷茫、精神迷失。”
無產階級政黨要堅守自身的執政理念,同樣,對執政理念與意識形態的堅守對墨西哥革命制度黨這樣的資產階級政黨也同樣重要。
墨西哥革命制度黨自從建立以來 , 就是一個“特別重視意識形態斗爭”的政黨。墨西哥著名學者、《墨西哥革命》雜志創辦者加里多認為,這個黨不但是一個官方的政黨 , 而且也是“一個重要的意識形態機構”。而墨西哥革命制度黨的兩個意識形態旗幟就是革命民族主義與民眾主義。
但這一切都在70 年代末至80 年代初改變了,此時的墨西哥革命制度黨逐漸拋棄了民眾主義與革命民族主義,而代之以新自由主義。新自由主義不但給墨西哥經濟和社會造成巨大創傷,還使墨西哥革命制度黨內,發生了思想混亂的局面,思想的混亂帶來了嚴重的派系斗爭和組織分裂,力量不斷削弱。
此外,革命制度黨的分裂還表現在與其他政黨的聯盟關系瓦解,原來在選舉中一直支持革命制度黨的小黨如社會主義勞工黨、社會主義人民黨及墨西哥真正革命黨轉而支持反對黨候選人。至此,墨西哥革命制度黨徹底分裂,并且在墨西哥政壇面臨孤家寡人的局面。
職團組織體系是墨西哥革命制度黨的組織基礎,其功能的發揮主要是通過庇護體系和合作機制兩大途徑實現的。在精英與民眾之間,職團組織體系主要是通過一種縱向的“控制—依附”型庇護體系發揮作用,即職團精英對農民、城市工人進行控制,而農民和工人的發展則依附于職團精英。而在精英階層內部,則主要以一種橫向的“委任—分治”型合作機制發揮作用,即執政黨賦予農村職團精英和城市職團精英一定的統治權力的同時,利用各職團之間的相互矛盾“分而治之”,以維持各方均衡,作為回報,精英對執政黨給予極大的政治支持。
在20 世紀30 年代到70 年代的進口替代時期,墨西哥社會的成功運轉主要依靠職團組織體系和在此基礎上形成的以利益互惠為核心的庇護體系。這種庇護體系廣泛存在于墨西哥農村地區和城市之中。然而,70 年代開始的新自由主義改革,改變了傳統政治制度的運行環境,革命制度黨控制社會的機制及其功能逐漸衰竭,而又沒有建立起行之有效的替代機制。墨西哥革命制度黨的職團主義體系已難以為繼,該黨的社會基礎已經不牢靠。
1938 年以前,墨西哥的農民組織基本上都是獨立于政府控制之外的。1938 年起,隨著墨西哥革命制度黨的改組和職團結構的創建,農民部成為革命制度黨中對政府最忠誠的成員組織。隨著新自由主義改革的實施和農村多元化的發展,在全國農民聯合會的內部和廣大農村地區,出現了許多功能和目標不同的獨立組織,如獨立農民組織等。革命制度黨的新自由主義政策產生了大量無地農民,自此,農民游離于革命制度黨之外,變成了農民中的不穩定因素。
在城市中,革命制度黨也建立了革命制度黨—工會—工人的職團庇護體系。在進口替代時期,工會與工人之間的“控制一依附”關系是建立官方工會組織對工人的有效控制基礎之上。20 世紀70、80 年代以后,新自由主義的經濟改革對工人和工會帶來了深刻的影響。對工人來說,改革所帶來的影響主要有:工資水平的下降、就業機會和社會福利的削減。對工會來說,其影響主要表現在:工會沒有能力與國家展開對話,而國家通過工會控制工人的做法變得不可取。自此,工人與革命制度黨的緊密關系就此瓦解。
如同西班牙學者拉塞拉斯所述,新自由主義帶來的多元化使得大量新成立的獨立組織能夠越過全國農民聯合會和全國工人聯合會等職團主義中間媒介,可以直接同政府打交道,農民和工人不再托庇于官方職團組織,隨著官方職團組織動員社會和規范社會秩序能力的下降,它也逐漸喪失了作為農民代表的壟斷權。 隨著新自由主義改革的實施,革命制度黨傳統的職團組織功能日漸衰竭,革命制度黨喪失了控制社會的能力,傳統的農村和城市庇護體系逐步瓦解,這從根本上動搖了革命制度黨的執政之基。
墨西哥革命制度黨在初始階段及很長一段時間,審時度勢,針對墨西哥社會當時的弊病,高舉革命民族主義和民眾主義旗幟,對墨西哥社會進行了符合廣大民眾利益的改革,獲得了大多數墨西哥人民的擁護。而80 年代初的新自由主義轉向,使其自我迷失,造成內部分裂,也失去了外部支持,最終被墨西哥人民拋棄,失去執政權,淪為在野黨。
墨西哥革命制度黨的興衰,充分說明了一個政黨能否長期執政,取決于是否擁有一個符合大多數群體根本利益的執政理念,并自始至終地堅守;取決于能否最大化地將社會各階層容納進自身的政治體系之內,并取得盡可能多的群體的擁護。最重要的,其政策導向必須是符合其自身階級基礎的根本利益的,只有這樣,才能贏得人心,鞏固政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