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波
(山東政法學院商學院,山東 濟南 250000)
我國企業在經營管理方面深受西方管理學體系的影響,無論是理論研究還是企業實踐,其體系、流程、方法都源自西方。毋庸置疑,西方管理學的理論和實踐體系幫助我國企業逐步建立了現代企業制度,使企業各方面管理從經驗管理逐漸過渡到了科學管理。但“即使經歷諸多實踐證明過的管理方法和制度,也需要靈魂的支撐”,隨著市場經濟的持續深入和企業管理成熟度的不斷提升,越來越多的企業逐漸感到:僅僅靠引入西方管理制度和方法是不夠的,這些制度和方法在推行中,往往會遇到“員工認同感不高、推行乏力”等問題,這恰恰是因為缺乏核心靈魂支撐。西方管理制度和方法在我國企業中要想發揮出更大的能量,與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精神實質有效結合,是一條值得探索的可行之道。
東西方由于地理位置、風物人情、風俗習慣的差異,其文化在原點上就是不同的,東方是右腦思維,它注重感覺,是一種注重自發性、全面性的思維;而西方基于神經學的科學思維方式,是用左腦展維的,注重理性和邏輯性,也是非常線性的思維。從管理角度分析,東方的系統論適合高級知識分子/高層管理者從宏觀、系統、戰略層面去“體悟”、把握和應用,而西方的還原論則講求微觀層面的分解,使事務流程化、標準化,適合基層員工、基層、中層管理者遵照相應的制度和方法操作,就能夠處理較為復雜的工作。隨著全球化的推進,東西方文化在各個層面上的交流不斷展開,二者的融通融合也逐步展開。實際上,東西方文化融合及其在企業管理層面的實踐和應用上,日本早已具有成功范例——在日本明治維新時期,著名的思想家福澤諭吉就提出了“和魂洋才”的東西方融合共通的觀點,近代日本著名思想家和企業家澀澤榮一著有《論語與算盤》,該書提出了依靠《論語》創造商業奇跡的東方商業倫理,倡導“義利合一”“土魂商才”的現代儒商精神,鼓勵日本國民學習西方科技及管理方法,同時也要求國民保留日本傳統文化,該書曾一度成為日本企業的圣經。而當代著名的日本經營之圣稻盛和夫先生更是融通陽明儒學和西方管理方法,并形成了他獨到的經營管理哲學和智慧。
我國因為歷史原因,伴隨著西方列強堅船利炮的入侵,被迫了解、接觸、并學習西方科學體系、管理制度和管理體系。19世紀下半葉清末洋務派就提出了“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體用學說,跟福澤諭吉曾提出的“和魂洋才”一樣,它們都是東方文化體系面對西方文化和科技巨大沖擊時的應對之策。
但是,體用學說從提出到現在,已歷經一個半世紀的時光,我們的傳統文化經歷了從唯我獨尊到自我懷疑和瓦解、甚至崇洋媚外,再到21世紀以來的重新認識和全面復興,在這個過程中,“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幾乎從未真正實現過。
從1976年開始,蘇東水、潘承烈、胡祖光、黎紅雷、陳春花、張瑞敏等國內外一些專家學者、黨政官員和企業家,開始挖掘中國傳統管理思想、東方管理智慧,提出了東方管理學、中國管理學、中國管理科學、中國管理哲學、中國本土管理學、中國化管理、中國式管理、和諧管理、混沌管理、柔性管理、儒商管理、佛商管理、道本管理、無為管理、兵家管理、墨家管理、周易管理模式、太極管理模式、五行管理模式等 30 余個東方管理方面不同的見解及模式,開啟了中國式管理與經典的西方管理體系的對話之路。但這些研究,要么是將西方管理術語換成了“東方元素”,要么仍停留在挖掘傳統文化的現代管理意義上。還沒有哪一家學派已形成系統的、全面的理論體系或方法論,未獲得西方管理研究領域的接納和認可,而且,在企業實踐方面,“當前管理理論與實踐存在較大差距”。
之所以出現這樣“體用分離”的情況,究其根本,是因為,“體”和“用”要想達到有機融合,首先要搭建起互相走近的橋梁,除此之外,非常重要的前提是:二者需要以一種基本相當的地位進行對話,而且,作為靈魂和核心精神實質的“體”要足夠自立和自信,才能得心應手地“用”上外來的體系、制度和方法,逐漸達到水乳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界,從而發揮出更大的能量——只有真正的文化自信,才能實現自由的“拿來主義”!
中國傳統文化博大精深,文化斷層的填補和接續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需要時間的推進才能在更多層次、更廣范圍內實現這一宏大的目標。學術界的研討是基于高級知識分子學習和研究傳統文化而展開,從事研究工作畢竟是個人或小團隊即可完成,因此,構建某種理論架構可以在短時間完成。但在企業實踐層面,盡管在過去的幾十年里,一些企業家從《道德經》《孫子兵法》《論語》等中國傳統文化典籍中汲取力量,并將東方管理哲學和智慧應用到戰略管理、市場營銷管理等領域,但企業管理作為一項復雜工程,涉及整個公司各個層面的人員。學習、接受,并逐漸應用起來。
盡管中國傳統文化博大精深,文化斷層的填補和接續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需要時間的推進才能在更多層次、更廣范圍內實現這一宏大的目標。但,路徑已經開啟,就像一座橋梁,“中、西管理文化”早已經從兩端啟程,二者時而遙遙相望,時而受到激發而短暫交融。在當前的時點和情景下,似乎已具備了以基本相當的地位展開對話和互相學習的條件。
如前所述,“體”和“用”要達到有機融合的前提之一是:二者需要以一種基本相當的地位進行對話,因此,在企業管理實踐中,不僅要學習和應用西方管理方法,同時也要學習、體悟東方管理哲學和智慧,并在應用和實踐中不斷融合。這方面的管理實踐,方太和京博算是國內企業探索較早的。
方太集團的主營業務是廚房家電,是我國本土高端嵌入式廚電的第一品牌,員工約16000余人,營業收入超過百億。自2008年,方太集團董事長兼總裁茅忠群決定在全公司推廣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使用儒道治企,逐步形成了獨特的方太文化體系。在多年的探索中,方太以“中學明道,西學優術,中西合璧,以道御術”十六字方針調和東方管理哲學和西方管理科學,意在用“道”來駕馭、優化西方管理方法。無獨有偶,京博控股集團自2010年也開始了打造“以仁孝為核心,東方國學智慧和西方現代企業管理相融合的民族企業”的探索。京博由一家校辦煉油廠起步,現已發展成為覆蓋石油化工、新能源物流、農業、文化教育等多產業并行發展的產業集團,員工約11000人,營業收入達500多億。京博作為一家工業企業,品牌知名度在消費者市場無法與方太比肩,但在石油化工行業擁有較高的知名度,2018年位于中國民營企業500強第102位。與方太一門深入儒道不同,京博開創了儒、道、兵、墨、法各家并學并踐的傳統文化治企模式:將易學用在戰略管理和方向把控上,道家用于打造領導力,儒家用于鍛造執行力,兵家用于營銷和公共關系,法家用于制度建設,墨家用于人力資源管理及文化建設。
無論是“方太儒道”還是“仁孝京博”,兩家企業均從儒家思想中提煉企業文化的核心精神實質,并將其貫徹落實到企業經營、產品和服務等各個層面:方太立志于成為一家偉大的企業,他認為,偉大企業與優秀企業的不同在于,偉大企業在產品創新方面并不以刺激和開發用戶欲望為原點,而是更進一步地要導人向善,讓用戶覺得放心、省心、舒心,并認為“創新最大的源泉是仁愛之心”,比如在油煙機的開發方面,從過去以某些量化指標為開發目標到追求“最佳的吸油煙效果”“不跑煙”的極致目標,正是像父母關心孩子一樣以仁愛之心對待廚房的主婦們的具體體現。而京博的“仁孝”則體現在仁孝對員工、顧客、社會等各相關方上,對員工,實施孝工資、禁酒令、健康考核、誠信報銷等舉措;對顧客,如建設“伙伴之家服務中心”,讓顧客全方位體驗回到家的感覺,創新“期現結合、鎖定價格”的客戶服務模式,幫助客戶降低因市場波動帶來的經營風險;對社會,京博秉承“產業報國,服務社會”,致力于把京博做成社會的京博,提出了“工業反哺農業,三化解決三農”的新型城鎮化思路,同時解決了農民增收、農業增長、農村穩定問題,達到了“幼少有所教,中青有所為,老年有所養”的和諧“三農”目標。公司發起成立的樂安慈孝公益基金會先后被山東省民政廳省管社會組織評估為4A等級基金會、首批省管慈善組織。
而在應用西方管理方法和工具方面,兩家企業都在內部全面推行源自歐美的卓越績效管理模式,該模式被看作企業經營管理實際意義上的國際標準,美國國家質量獎、日本戴明質量獎、歐洲質量獎均以此為標準展開評審,它涉及企業領導、戰略、顧客市場,乃至各種資源、各項過程的管理、績效指標體系、經營結果等各個方面(見圖1)。而且,卓越績效管理模式在管理的系統性、關注相關方和諧關系等方面與我國傳統文化管理智慧具有較強的內在一致性,這也給兩家企業踐行“東西合璧”“體用融合”的探索道路提供了良好的平臺。
對于東西合璧后的成效,從兩家公司管理者的感受可見一斑:“西方的KPI考核是以術為核心的管理。在方太,數字、數據固然重要,但重視人多方位的體現與訴求,重視人主觀能動性的發揮,才是管理的真義。KPI在考核體系中只占很小的一部分,不單純關注指標,更大的部分是關注員工的利他之心、關注精益求精的精神”;“這些傳統文化教會了我們一些原則,其實,這些原則在西方管理工具中都有具體的制度、方法或流程來展現,但是我們不了解其制定的原理和背景,就缺乏施行他們的內生力量,而通過傳統文化的學習,知其本源,做起來就能體會到微妙之處”;“只學習一些有形的東西,缺少活力···而學習國學,恰恰是在修煉我們的內力。比如儒家執行力,當我們通過儒家的學習,提升執行力的意識以后,再把西方的方法用起來,執行起來更有力量了。因此,其內核是要靠文化的”;“如果光學中國的東西,很多都是感性,沒法量化的,需要自己去體悟和感悟,還是要以西方的工具展示出來,施行開來”。
經過10年左右的探索和實踐,方太和京博通過學習和踐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堅定了文化自信,培根筑基,實現了自由的拿來主義!兩家企業在此過程中,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等方面都取得了多重豐收,以真正的文化軟實力提升了企業健康、可持續發展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