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守義
伊格爾頓2012年出版的《文學事件》(中譯本由陰志科譯,陳曉菲校譯,河南大學出版社2017年出版。引文凡出自該中譯本者均只隨文標注頁碼)一反作者本人在《理論之后》(2003)中將文學邊緣化的立場,重新回到文學。但通讀全書,文學背后仍然體現出他慣有的政治批評立場,文學事件最終被歸于“策略”。從事件的角度,將文學放在社會文化的大背景下進行考察,看起來似乎無可厚非。但文學事件畢竟是“文學”的事件,應該體現出文學自身的特點,僅僅將其歸于策略,很容易泯滅文學事件作為策略和非文學的藝術事件作為策略之間的區別,因此,文學事件不能只歸于策略。我們還應該關注伊格爾頓沒有深入論述的兩個方面,一是語言在文學事件形成過程中的作用,這是文學事件和其他藝術事件的區別所在;二是文學和現實的互動情況,這既是文學產生影響的結果,也是文學成為策略的意義。
一
什么是事件?伊格爾頓沒有明確說明。或許為防止掉進本質主義的陷阱,他寧愿在論述的過程中展示什么是他所理解的事件,也不愿意給事件以明確的界定。但討論事件,首先需要明確事件的特點,然后才能圍繞這些特點展開討論。事件一般指“某件已然發生或被認為是正在發生的事情;發生了一件事情,尤其是具有某種重要性的事情”(盛寧語。“代譯序”,第2頁)。這意味著,事件至少有三個特點:一是已經發生的事情,即使是正在發生的事情,當人們談論它的時候,也是以它已有的情況為依據;二是事情發生的過程,正在發生的事情當然注重的是過程,即使是已經發生的事情,作為事件被重新提起時,也會關注事情如何演變成事件的過程;三是事情產生的影響,一件沒有影響的事情算不上事件,事件之所以成為事件,最直接的原因是該事件產生了影響。從這三個特點來看文學事件,作為一種已然存在的事情,文學究竟經過什么樣的過程才成為文學,又產生什么樣的影響讓人們關注它,就是不可回避的問題。這樣一來,文學事件至少有兩個維度,一個是語言維度,文學如何依靠自身的語言特性成為事件,另一個是社會維度,文學如何在社會上產生影響成為事件。在伊格爾頓這里,并沒有這樣明確的區分,他籠統地將文學看作事件,用意在于:文學之所以成為事件,是因為可以將文學看作一種策略。
從策略出發,伊格爾頓在談“什么是文學”之前,先繞一個大圈,談實在論與唯名論之間的紛爭和區別。實在論者認為“普世或者一般性范疇在某種意義上是真實存在的”(第1頁),是先于具體事物而存在的,柏拉圖、阿奎那和黑格爾分別用理念、上帝和精神來作為事物成為自身本質的東西;唯名論者則認為“普遍性或一般性概念是我們強加于世界的,那些不可化約的個別事物才是真實存在”(第1頁),司各脫、奧康的威廉分別用人的心智和意志來取得對理性的勝利。在伊格爾頓看來,實在論者和唯名論者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承認事物有共相。從共相出發,伊格爾頓認為實在論和唯名論是可以調和的:實在論者應該放棄將事物的本質規定與具體的事物混為一談,為了真正理解具體的個別事物,就不能教條地堅持事物的固有本質;唯名論者應該將興趣轉移到“從個別事實當中總結普遍性”(第11頁)。實在論者和唯名論者的調和,既讓共相成為他們共同關注的對象,又讓共相和本質區別開來。共相成為共同關注的對象,就有了對其進一步探討的可能;共相和本質不同,探討就成為描述而非下定義。正是與本質有根本區別的共相,才是伊格爾頓真正感興趣的地方,也是伊格爾頓用來討論文學事件的策略。
從共相出發,伊格爾頓對文學的虛構性、道德性、語言性、非實用性和規范性進行考察。由于共相不同于本質,伊格爾頓特地說明,文學這五個方面的特征“不是對概念本身邏輯的考察”,而是“來自于日常判斷”,是經驗上的分類范疇(第29頁)。換言之,文學這五個方面的特征,正是共相的結果。如何按照日常判斷來對文學進行共相?伊格爾頓求助于維特根斯坦的“家族類似”。維特根斯坦在《哲學研究》中提出的“家族類似”理論被認為是一個解決差異和同一難題的有效方案。《文學事件》所說的五個特征是伊格爾頓運用維特根斯坦“家族類似”理論的產物,它讓這些特征“呈交叉與重疊狀分布于個體之間”(第27頁),獲得一種理論上的支持。五個方面的“交叉與重疊”可以理解為文學成為事件的五個側面。在分析文學的共相之后,很自然地,伊格爾頓轉向對文學理論共相的分析,同樣借助“家族類似”理論,他提出“有一個特別的概念可以闡述許多文學理論……那就是把文學作品視為策略”(第191頁)。不同的文學理論如何成為各具特色的策略,其實在論述文學的五個特征時已經涉及到,換言之,文學成為事件,文學理論也參與其中,但作為文藝理論家,伊格爾頓覺得理論本身也需要有專門的論述,這意味著,文學事件中包含有文學理論事件。與文學事件側重文學的五個特征不同,文學理論作為事件,則側重于各種理論和社會意識形態乃至政治的關聯,這體現出伊格爾頓一貫的思路:理論不是與現實無關的理論,理論本身也是針對現實的策略。文學(包含文學作品和文學理論)事件最終被歸于策略。
伊格爾頓對文學事件的理解是游移不定的,有時指一個已然的存在(情節),如“啟示是一段連續的過程,而不是一個一勞永逸的事件”(第86頁),“人物角色與事件從它們常見的功能中抽離出來”(第240頁),等等;有時又指事情發生發展的過程,如“反應模式使我們將文本體驗成某種真實的事件”(第212頁),“一些理論家將文學作品視作行為或者事件”(第234頁),等等。事件固然可以是已經存在的事情,也可以是正在發生的事情,但應該對二者進行區分,已經存在的事情成為事件著重于其影響,正在發生的事情成為事件著重于其過程。伊格爾頓在文學事件的兩種內涵之間游移,是出于他的策略考慮:如果將文學事件視為策略,需要關注的就是文學如何實現自身的目的,至于文學是如何形成的以及文學產生哪些影響,都要服從于文學實現自身目的的需要。在伊格爾頓看來,不僅文學理論將文學作品視為策略,同時,文學理論本身也是針對現實的策略,譬如說,解釋學“是為了更好地解答問題而重構問題”(第201頁),“理解一部文學作品就是重構一個意識形態語境”(第200頁);在接受理論那里,“文本的意義并不是一個對象客體,而是一種實踐”(第212頁),需要把“它所要回應的完整歷史情境包容進來”(第212頁)。對意識形態語境和歷史情境的關注,是將文學理論事件看成策略的必然歸宿。在《文學事件》的最后,伊格爾頓總結到:文學(包含文學作品和文學理論)事件作為策略,“它的非文學版本就是葛蘭西所說的霸權……它們采用特定的統治技術,將現實組合成有意義的樣式”(第255頁)。按照伊格爾頓的思路,從策略出發,文學事件最終會走向政治批評。
二
伊格爾頓將文學歸于策略,與他多年來一直堅持的政治批評有關系。
伊格爾頓在文論界以1983年的《文學原理引論》(下文簡稱《引論》)而聞名。《引論》的“引言”部分從語言性等方面來談“文學是什么”,認為“根本就不存在文學的‘本質’這回事”①,文學“得以形成的價值評定……本身與社會意識形態有著緊密的聯系”②;在“結論”部分,他將英美的新批評和歐陸的現象學、闡釋學、接受理論、結構主義等理論和政治批評聯系起來,指出“現代文學理論的歷史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政治與意識形態的歷史的一部分”③,彰顯出其文學理論的用意在于政治批評。此后,他關注的重心在社會文化方面,并通過《意識形態論》(1991)、《后現代主義的幻象》(1996)、《文化的觀念》(2000)、《馬克思為什么是對的》(2011)等著作從多方面展示自己的政治批評。值得注意的是,伊格爾頓在將文學邊緣化的《理論之后》(2003)中,對解構主義、殖民主義、女性主義等理論進行反思,提出“理論之后”的命題,將信念和政治批評結合起來。伊格爾頓提出“理論之后”,其用意是期待理論不迷失在解構之中,而應該通過信念的維系,找出一條發展的道路。由于“每個人都心懷某些基本的信念”④,我們可以反思真理、道德、邪惡、革命、死亡等問題,在此,伊格爾頓“儼然成為一個全職的倫理學家”⑤,從道德和倫理等層面對人類生活進行建構性反思。受亞里士多德影響,伊格爾頓的倫理學思考與政治關系密切。在亞里士多德看來,倫理學研究“不是為了解德性,而是為使自己有德性”⑥,“德性成于活動”⑦,政治學的目的不是知識而是行為,倫理學屬于政治學⑧。由此,伊格爾頓認為亞里士多德的倫理學可以看作是政治學的分支,因此他很自然地將倫理同自己一直關注的政治聯系起來:“能否過上道德的生活,也就是說人類獨有的一種臻于完善的生活,最終取決于政治。這也是亞里士多德在倫理學和政治學之間不做嚴格區別的原因之一。”⑨信念通過倫理最終和政治掛鉤。
撇開伊格爾頓其他論著不談,單就和文學理論聯系比較密切的《引論》和《理論之后》來看,《文學事件》對二者既有回歸,也有反駁,但無論是回歸還是反駁,政治批評的用意都始終存在。《引論》認為文學不存在“本質”,“把文學看作一種‘客觀的’、描述性的樣式是不正確的”⑩。《文學事件》則認為文學有共相。共相雖然和本質不是一回事,但共相可以讓不同的事物找到共同點,從而與其他事物區別開來(以此來看,共相也可以看作特征,所以伊格爾頓又稱五個共相為“五大特征”(第35頁)。共相雖然不是本質,但可以通過對它的描述來認識這個事物,這與《引論》否認文學是“描述性的樣式”有根本不同。《文學事件》通過對文學的虛構性、道德性、語言性、非實用性和規范性這五個特征的論述,對文學進行了“反本質主義”的界定。有意思的是,這五個特征,有些在《引論》中已出現。《引論》“引言”部分就提到了文學的語言性和非實用性,只是沒有將它們看作是文學特征,而是看作定義文學的角度,得出的結論是文學無法從這些角度加以定義。《文學事件》則從共相的角度對它們加以分析,認為文學可以從這幾個方面進行描述。就文學的語言性和非實用性看,《文學事件》似乎是對《引論》的回歸,但二者出發點不一樣,前者通過共相來描述文學,后者認為特征不能界定文學,這之間形成反差。就《引論》看,文學無法界定,導致文學理論和文學批評無法讓文學成為自己的專有對象,文學理論和文學批評實際上都成為政治批評的組成部分,“文學理論一直是同政治信仰與意識形態價值密切聯結在一起”?,“批評話語是權力”,它“是文學學術機構與社會對權力的主要興趣之間的力量對比關系”?。《文學事件》將文學事件看作策略,構成這一事件的文學特性的五個共相就不僅僅是文學的特征,它們還有其政治批評和意識形態的訴求,或者說,共相的背后還有其策略意義。就虛構性而言,“文學作品會創造出自己的意識形態潛文本”(第159頁),“從政治上來說,藝術作品更接近共和政體而非威權國家”(第160頁);就道德性而言,“詩或者小說中的道德判斷對象……是某種生活形式的品質”,道德判斷所需要的“移情性想象力在政治上決非表面看來那么純潔無害”(第71頁);就語言性而言,“文學藝術中,意識形態爭斗常常是隱喻和轉喻、韻體和自由體之間的拉鋸戰”(第53頁),文學通過語言“從復雜性中造就統一”,在“對統一性的強迫式迷戀當中”隱藏著“政治目的”(第64頁);就非實用性而言,“實用性和非實用性之間的界限決不是不可滲透的”(第89頁),“非實用性更容易成為普遍性意義的載體”(第92頁),“以極端高密度的形式再造出雙重意識或曰反諷意識,這種意識是人類棲居于世界的獨特方式”(第98頁);就規范性而言,“文學的價值就在于它對日常規范的陌生化”(第106頁),“消解的力量可能來自規范與習俗內部……這就是傳統上稱之為內在批判的東西,它……從內部占領一種制度(無論是文本的還是政治的)的邏輯”(第115—116頁)。《引論》認為文學特征不能界定文學本質,《文學事件》認為共相(特征)可描述文學,二者出發點雖然不同,目標卻一致,最終都指向政治批評(《引論》和《文學事件》最后談的都是“政治批評”)。
就《文學事件》和《理論之后》的關系來看,前者既有對后者“接著說”的一面,又有對后者“反著說”的一面。就“接著說”來看,《理論之后》在批判欲望化、官能化、肉身化的后現代主義文化理論之后,希望能通過倫理反思來重構人類社會生活,文學理論由此可以通過“德性倫理學”走出一條發展之路。這是在后現代文化理論之后對文學理論走向的思考,同樣,《文學事件》將文學理論看作策略也是對文學理論走向的思考。《文學事件》對文學與道德的關系的分析“更接近所謂的德性倫理學”(第71頁),它不僅指出“文學就像美德一樣,其目的在于自身”(第72頁),而且詳細討論了文學形式與道德之間的關系,作品的線性結構、情節的平行對照、人物性格描述的二元模式,與作品的道德表現都有直接關系(第73頁),得出的結論是“文學作品的洞察力與它們的形式以及言語表現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可分割的”(第75頁)。就“反著說”來看,“理論之后”不是“直接針對文學理論研究而言的”?,而是針對后現代主義的文化理論展開批判,文學在《理論之后》中被邊緣化了。《文學事件》則專談文學,在討論文學五大特征及“策略”的過程中,對形式主義文論、解釋學、接受美學等方面的成果多有分析,對后現代主義的文化理論卻很少提及。無論是“接著說”還是“反著說”,伊格爾頓的用意都在其政治批評。《理論之后》將最終的落腳點放到倫理學上,如上文所言,伊格爾頓將倫理學和政治學聯系在一起。“理論之后”的伊格爾頓“在一種形而上的意義上拓展了馬克思主義的‘政治’概念,這種倫理學意義上的追求美好、自由生活的‘政治’與宗教、道德、倫理、美學在人文關懷的終極處可以融通”?。《文學事件》對文學進行類似“德性倫理學”的考察,從道德入手,文學的說教、宣傳、介入政治功能不僅是可以理解的,有時候也是“信念”(第77—78頁),“藝術形式本身就是道德或者意識形態意義的母體”(第52頁),“道德價值同時蘊含在作品內容和形式之中……同時也是一種政治上的烏托邦”(第67頁)。《理論之后》批判文化理論,放逐文學,要求從倫理視角來重新建構生活,這一切都和政治有關:“我們現今的政治秩序建立在人類剝奪的非存在之上。我們必須以同樣建立在非存在之上的政治秩序來取代它。”?《文學事件》回歸文學,將文學歸于策略,作為策略,文學可以看作是一種修辭,和博克一樣,伊格爾頓將修辭理解為一種政治行為,“它們采用特定的統治技術,將現實組合成有意義的樣式”(第255頁)。
如果將《引論》《理論之后》和《文學事件》聯系起來看,伊格爾頓思想的變化非常明顯:《引論》的核心觀點是文學沒有什么本質,體現出反本質主義色彩;《理論之后》說“本性這個概念,就像條底線”?,這里的“本性”就是本質,由此顯示出本質主義色彩;《文學事件》認為文學雖然沒有本質,但可以有共相,這些共相也成為文學針對現實的策略,由此顯示出反本質主義的本質主義色彩?。
三
政治批評不僅是伊格爾頓多年來堅持的立場,也是《文學事件》用以對付歐陸事件理論和英美事件理論的策略。在伊格爾頓寫作《文學事件》的時候,歐陸和英美學界對事件理論已經有了比較充分的論述。歐陸事件理論主要在法國,德勒茲、巴迪歐、利科等人都從自己的哲學出發,對“事件”發表自己的看法?。德勒茲的“塊莖”突出了事件的生成性特征。“‘塊莖’沒有‘基礎’,不固定在某一特定的地點。‘塊莖’在地表上蔓延,扎下臨時的而非永久的根,并借此生成新的‘塊莖’,然后繼續蔓延。”?事件不是孤立的事物,也不是一件已經發生的事情,而“是絕對的內在性差異,在不斷地現實化過程中呈現為連續的變化”?。這樣一來,事件就是無窮的序列,處于不斷生成的狀態之中。巴迪歐的事件哲學是哲學“重溯現代理性”的結果?,與真理關系密切,“每一個真理都開始于逃避構造和控制這些環境的現行邏輯的一個事件或發現”?;他強調的是事件的突發性顯現和不可預測的變動,“事件都是臨時發生的”?,每個人都會與“沒有經過深思熟慮、不可預見或難以控制的事情”相遇,事件因而是“一個不確定的事件”?。利科認為話語以行動作為其存在模式,因而具有事件性:當某人說話時某事發生了,這意味著話語即當下發生的事件。在此基礎上,通過“說明”和“占有”,將文本和意識形態批判聯系起來(此點下文詳述)。
英美事件理論主要體現在分析哲學的相關討論中。沿著維特根斯坦開辟的分析哲學路徑,奧斯汀和戴維森從不同的角度對語言的事件性意義進行闡述。奧斯汀在維特根斯坦“話語即行為”?的基礎上對話語行為進行了深入分析,區分出話語行為、話語施事行為和話語施效行為。與文學事件密切相關的是話語施事行為,它是指以一種話語施事的力量說出某個語句,像下命令、做承諾、發警告這類話語行為,“說出句子本身就是做我應做或在做的事情”?,并以約定俗成的方式達到施事的效果。就話語行為的施事特征而言,話語本身就可以體現出事件性意義。不過,奧斯汀關注的是話語,而不是話語的事件性意義。和奧斯汀不同的是,戴維森從語法的邏輯形式來談事件,關注的是事件。他感興趣的是“行動語句的意義是如何依賴于這類語句的結構”?,通過分析,他認為,從邏輯上講,“一個很自然的步驟便是,允許在‘x致使(that)p’中替換‘p’的語句可能(或必須)描述一個事件”?,進而認為“行動謂詞具有事件位”?,讓事件在語言學的邏輯分析中具有了本體意義。具體說來,關于事件的語句所特有的東西是行為動詞的能動性,能動性和個體的意向性密切相關,“除非我們接受作為個體化的事件,否則我不相信我們能給行動、解釋、因果關系、或者精神和物質之間的關系做出有力的說明”?,事件因而是殊相的而不是共相的。這樣,戴維森就讓事件和語法邏輯的內在關系得以明晰化。
伊格爾頓似乎對已有的事件理論沒有多少興趣。從政治批評和策略的角度來談事件,伊格爾頓對德勒茲、巴迪歐的事件理論頗有隔膜,他寧愿談俄國形式主義、解釋學、接受美學等基本定型的理論,也不愿談方興未艾的歐陸事件哲學。他討論利維斯、米勒、費什,卻壓根兒不提德勒茲,偶爾提及巴迪歐的“事件”,還帶有不屑的口氣,認為他與“奇思異想具有某種家族相似性”(第155頁)。他對利科談得稍微多一點,卻以自己的“結構化”策略來解讀利科的事件思想。對英美事件理論,伊格爾頓對戴維森的語法邏輯事件付之闕如,因為戴維森對事件殊相的關注與伊格爾頓對文學共相的描述無法融合。伊格爾頓對奧斯汀的言語行為理論談得比較多,但他并不遵從言語行為理論的本義,而是從自己的策略出發,將言語行為理論看作是“最前沿的虛構理論”(第147頁),虛構將語言和行動“無縫編織”(第182頁),這種語言游戲“是一種具有多元模式的社會活動”(第183頁),成為“一種自成一體的社會實踐”(第174頁)。立足于分析哲學思想的言語行為理論在伊格爾頓這里被輕巧地轉換為虛構和社會實踐,從而與他的政治批評聯系起來。伊格爾頓對利科事件理論和言語行為理論的處理,是他將文學事件當成策略的結果,與他的政治批評貫通,但他的處理顯然沒有真正理解(或故意歪曲了)利科的事件理論和言語行為理論,這反映出將文學事件僅僅看成策略有其偏頗之處。利科的事件思想和奧斯汀的言語行為理論,其核心是關注話語的行為過程,這是(作為語言藝術的)文學事件的獨特表現,不能被伊格爾頓的處理輕易遮蔽。
在本維尼斯特將話語看作事件性存在的基礎上,利科認為話語以行動作為其存在模式;受奧斯汀言語行為理論的影響,利科探討了以言行事與意義的關聯,進而對話語事件展開思考。利科從時間性、主體性、意向性、他者維度四個角度對話語的事件性特征進行闡述:就時間性看,“話語總是實現了的時間性,總是處于當下”;就主體性看,話語是“自我指稱的”;就意向性看,話語“指向其所聲稱要描述的、表達的或表征的世界”;就他者維度看,話語還擁有一個“要對之談話的對話者”?。話語作為事件,通過語言超越自身,從而獲得意義。話語所包含的事件和意義兩方面之間存在間距,這種間距在言談話語中由于具體語境而得以消除,但在書寫話語(文本)中,由于具體語境的缺失,就需要一個結構性的中介形成一個文本的“準語境”,為重建話語中事件與意義的聯系提供條件,結構主義對結構的“說明”由此成為利科解決問題的途徑,他將“風格化作品”看作結構說明的中介物,“通過風格概念,事件與意義這兩方面被扯到了一起”?。通過“說明”,利科解決了文本(書寫話語)內部的事件和意義之間的間距。伊格爾頓置利科的“說明”于不顧,認為詞語作為“言說行為上的現實”,是“一種稍縱即逝的事件”,但可以通過結構化將結構與事件結合起來(第226頁)。結構化的前提是詞語的“可重復性允許它取回它在語言結構中的位置”,當詞語重新回到語言系統時,它“改變了自身的歷史進程”(第226頁)。利科的“說明”是從文本結構出發,尋找事件與意義的聯系,伊格爾頓則從文本的接受出發,在反復的接受中通過詞語進程的改變讓文本結構處于“不停重組的狀態”之中(第227頁),這樣一來,“文學作品的結構所創造出的事件可以反作用于結構本身,并改變它的條件”(第226頁),由此完成結構化過程。利科的“說明”遵從原有的結構,伊格爾頓的結構化卻可以改變原有結構的條件,二者差別明顯。伊格爾頓的用意是借助結構化,讓作品介入社會,結構化以后的作品“擁有人類行動的自由”(第226頁),結構化由此也成為他關注現實的策略。這里,伊格爾頓其實遮蔽了利科的思想。利科用“說明”解決了文本內部的事件和意義之間的距離,但文本和外部世界之間的間距依然存在,為解決這一問題,利科通過意義的“占有”來消弭間距。“占有”強調主體對文本的情境闡釋和“具體化”的意義領會,先前文本中的異己之物通過“占有”成為自我之物或為我之物。“占有”不是讀者把自己的理解強加于文本,而是通過接受文本中的存在模式,擴大自我反思的能力,這種自我反思與文本內容又息息相關,文本和文本之外的現實世界由此得以聯系。通過“說明”和“占有”,話語事件就獲得了歷史和文化意義,對話語事件的思考也被推廣到社會領域,可以比照文本內的話語行為來解釋社會行為,“正是在這一意義層次,即在行為的相互趨向和社會整合的特征層次上,意識形態現象顯現于所有其原創性之中”?。意識形態具有社會整合功能,既可以通過對法國革命等原創事件的重述和回憶來塑造理想的自我形象,也可以通過將整合功能固化為統治的工具而成為一種異化力量。對文本的事件性理解最終和意識形態批判聯系在一起。無論是解釋文本內的話語事件還是文本外的話語事件,利科的立足點都是話語自身具有事件性特征,伊格爾頓的策略則讓其消于無形。
《文學事件》對言語行為理論進行了詳細的討論,但其立足點是將言語行為理論置于虛構之中,這和奧斯汀關注言語行為本身形成強烈反差。在《如何以言行事》中,奧斯汀指出施行話語的特點在于行為的實施就是話語的目標,并討論了“施行話語”的六條規則?,指出施行話語只問是否適當而不問真假。隨著思考的深入,他提出自己的言語行為理論,即“說話就是做事”,其中可區分出三種行為,即前述的話語行為、話語施事行為和話語施效行為。話語行為指說什么的行為,說些什么的同時也是做些什么,如發音行為、發語行為、發言行為。話語施事行為指以話語施事的方式來說話,即在說話當中所實施的行為,如提疑問、做許諾等,這意味著說話的同時實施了言外之意,“在說X當中,我在做Y事情”?。“說話就是做事”在此得到突出體現:“講出幾個詞在(打賭等)行為的實施中的確通常是一個主導事件,甚至是唯一主導事件,而這種行為的實施也是話語的目標。”?話語施效行為指話語的效果:“通過說某些事情我們實現或取得某些效果,如使人信服、說服、阻止,甚至是使人吃驚或使人誤導。”?這種效果的產生不是在說話中實施的行為,但它與話語行為或話語施事行為有關,因此也被認為是一種言語行為。就言語行為理論來看,主要特點有二:一是其對象是語言現象,奧斯汀的目的是試圖總結出一個語言現象的普遍規則,并不是專門探討文學語言,但文學語言顯然也符合這個普遍規則;二是其核心是話語施事行為,奧斯汀明確表示這是其興趣所在?。應該說,言語行為理論有力地論證了言語行為本身就是一種事件。但伊格爾頓關注的不是言語行為理論本身,而是該理論在虛構文學作品中的表現。從虛構角度看言語行為理論,伊格爾頓有自己的理解。其一,既然是虛構,就要考慮作者虛構的意圖,“作者的意圖是否可以等同于其作品的以言行事的能力”是值得懷疑的,因為“內置于文類當中的意向性很可能會與作者的意圖背道而馳”(第169頁)。奧斯汀本來要說明的是言語有以言行事的能力,伊格爾頓不討論這種能力,卻說這種能力與作者意圖未必一致,他雖然援引言語行為理論,但實際上是自說自話。其二,從虛構出發,他認為言語行為理論假定說話者的表達總是有效的,這不符合虛構的實際情況,虛構作品很難保證“自己是否可以做到信實”(第175頁),因此言語行為理論的作用有限,“只有當你把文學局限于小說時,尤其是現實主義小說時,言語行為理論才能作為一般文學理論發揮作用”(第174頁)。應該說,伊格爾頓在此看到了言語行為理論的前提是假定說話人有意識地對自己的話語負責。但他仍然不顧這一前提,而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認為虛構無法保證說話人總能對自己的話語負責。他抽掉了言語行為理論的前提,卻忽視了這一理論的價值。奧斯汀要解決的是生活中話語行為方式的問題,這個問題本身有其哲學意義,因為言語行為是世界之中的、與世界不可分的一種活動,它只問是否合適,完善了人們對語言本質的認識,語言不只是認識世界的符號,它同時也是參與世界的活動。伊格爾頓似乎完全沒有認識到這一點,因而也無法真正認識到文學作為言語行為事件的意義。其三,通過對維特根斯坦的語法概念和虛構概念的辨析,伊格爾頓得出的結論是,“一旦進入某個虛構世界……我們的思想與行動自由會受到大幅限制”(第188頁),虛構和思想、行動有關,文學通過語言來進行虛構,成為一種針對現實的實踐活動,甚至虛構的“內部和外部可以相互顛倒”(第159頁),文學的虛構性最終還是落實到社會實踐上。奧斯汀的言語行為理論針對的是語言現象,是在語言實踐基礎上提煉總結的結果,對于這一語言現象是虛構還是非虛構是不關注的。伊格爾頓卻從虛構針對現實出發,認為虛構世界和現實世界之間的可通約性一方面限制了虛構世界的自由,另一方面又讓虛構世界的目標指向現實世界。他關注的已不再是奧斯汀的言語行為,而是言語行為的現實意義。經過這三個方面的理解,奧斯汀的話語施事行為被伊格爾頓在不經意間轉換為虛構行為。虛構是文學策略的表現,就此,伊格爾頓很自然地走向他的政治批評。
伊格爾頓對利科話語事件和奧斯汀言語行為理論本義的漠視,與他將文學事件看作策略、將文學事件和政治批評相結合是一致的,但這一漠視遮蔽了文學事件區別于其他事件的基本特征:文學如何通過話語行為成為事件。將文學事件僅僅歸于策略是不夠的,文學事件首先是話語事件或言語行為事件,只有在文學成為話語事件或言語行為事件之后,文學事件才能和其他也可看作策略的事件區別開來,將文學事件歸于策略才有意義。
四
文學事件之所以能成為事件,不僅在于文學是話語事件或言語行為事件,也不僅在于它是伊格爾頓的策略,還在于它成為策略后所產生的實際影響。對文學影響的關注,可以說是伊格爾頓的用意所在。他援引接受美學、文化研究、馬克思主義等諸多理論,將文學內容和政治、意識形態等方面聯系起來,意在說明文學本來就是現實的一部分,因而成為事件。雖然在他的論述中,多少牽扯到文學的社會影響(譬如他對文學倫理意義的關注),但他始終沒有說清楚:文學作為事件,到底產生哪些實際影響?同時,他也沒有區分文學的倫理教育意義和事件之間的關系。這里需要注意兩點:一是文學事件發生的影響應該是實際影響,而不是作品潛在的影響,文學有倫理教育意義不等于文學就能在社會上產生道德效應;二是伊格爾頓將文學事件作為策略來看待,將文學事件和政治批評聯系起來,指出“對政治批評來說……作品是一種策略”(第253頁)。伊格爾頓到此止步,但從政治批評的角度看文學事件,真正需要弄清楚的是,文學在社會上如何產生政治影響,文學在現實中如何成為一個政治事件。因此,我們需要沿著伊格爾頓的思路,從他止步的地方出發,對此進行探討。
文學事件成為政治事件,可能是文學在社會層面所產生的最重要影響。在某些理論家和作家眼中,文學與政治本來就密切相關。柏拉圖要求將詩人趕出他的“理想國”,便是出于政治上的考慮,略薩則宣稱:“虛構小說是對任何政權或意識形態下的生存的可怕控訴……也是對任何政權的永久腐蝕劑……文學的謊言……永遠是一種陰謀活動。”?曹丕的“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甚至將文學上升到經國大業的高度(雖然他所說的“文章”不僅僅指今天的文學)。由于二者關系密切,文學事件容易成為政治事件。
一般說來,文學事件成為政治事件有其條件,或者是作家、文學研究者或作品本身有政治訴求,存在“同政治公開或隱秘的對話、表達和闡釋”?,或者是其對作家、文學研究者或作品進行政治分析乃至政治定性,或者是其為統治者的文藝政策。但文學事件成為政治事件,還需要一個必備條件,即在上述條件的作用下,文學事件產生了政治影響。一旦政治介入文學,對文學發生影響時,文學事件就不再是文學內部的事件,而是一個借文學名義而展開的政治行為。如果沒有產生政治影響,即使作家或作品有政治訴求,即使對作家作品進行政治定性,文學一般也不會成為政治事件。如被認為是唐代黨爭產物的《周秦行紀》和《周秦行紀論》,是李黨用來打壓牛黨的手段,政治目的非常明確?,但皇帝對此不加追究,使其沒能產生政治影響,沒有成為政治事件。至于統治者的文藝政策,固然服從其政治需要,但只要在政策執行的過程中,沒有讓文學事件發揮出政治效應,文學事件就沒有成為政治事件。
當上述條件產生政治影響時,文學事件就成為了政治事件。就具體情況看,既有魯迅所說的“政治先行,文藝后變”?的積極訴求導致文藝產生的政治影響,也有王國維所說的“不可用政治家之眼”?的主動防范帶來的文藝政治效應,還有時代形勢的變化(包括政策影響)給文學帶來的超常的政治后果。在政治理想的指引下進行創作,是很多懷抱理想的作家的選擇,改造社會的理想往往要通過政治革命才能實現。在此意義上,郁達夫指出:“法國的大革命,美國的獨立戰爭,德國的反拿破侖同盟,意大利的統一運動,都是些青年的文學家演出來的話劇,即是前代的理想主義者散播下的種子的花果。”?正是在政治理想的指引下,盧梭寫出了《愛彌兒》這部致力于探討個人與社會關系的教育小說,給他帶來了很多麻煩,政府下令焚燒這部作品,并要逮捕他,他被當作“瘋子”“野蠻人”而遭到迫害,被迫四處流亡。在政治理想下寫出的文學作品給作者帶來政治上的傷害,《愛彌兒》事件的政治影響一時超過了它的文學影響,成為地道的政治事件。即使某些作家作品有意防范文學的政治意圖,在特定情形下也會被打上政治烙印,被認為是對政治的蔑視或歪曲。沈從文的創作總體上看是淡化政治色彩的。但曾有一些評論家將他的作品打上了政治烙印,并讓其產生政治影響。馮乃超認為沈從文寫的“熊公館”是為了反對當時的土地改革運動,“是今天中國典型地主階級的文藝,也是最反動的文藝”?,郭沫若將其作為“桃紅色”反動文藝的代表進行討伐?,這些政治上的定性讓沈從文感受到政治上的危險,他試圖自殺反抗,自殺失敗后他在行動上接受了政治改造,放棄了自己鐘愛的文學事業,轉向古代服飾研究。沈從文的轉行與當時的政治風氣密切相關,表面上是一種工作選擇,但實際上是一種政治選擇。時代形勢的變化有時會讓文學背負沉重的政治使命,或為適應形勢而主動背負,或為形勢使然而被動背負。在“五四”前夕的大背景下,陳獨秀主動將文學作為政治的先導,在《文學革命論》中宣稱“今欲革新政治,勢不得不革新盤踞于運用此政治者精神界之文學”?。陳獨秀在“五四”文學革命中發揮了巨大影響,后來成為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人。如果將陳獨秀倡導的文學革命看作一個事件,從其后續的效果看,這個事件既是一個文學事件,也是一個政治事件。就被動背負看,斯陀夫人的《湯姆叔叔的小屋》可為代表。作品在社會上產生巨大影響,讓奴隸制問題成為社會各界關注的對象,掀起了人們的反奴隸制情緒,這被認為是美國南北戰爭的起因之一,以至于林肯總統也說出這場戰爭是由一個“小婦人”引起的玩笑話?。《湯姆叔叔的小屋》對美國乃至全世界都產生影響固然是特例,卻充分說明了文學作品在特定形勢下所產生的政治意義。
綜合來看,伊格爾頓將文學事件僅僅歸于策略是不夠的,文學首先是話語事件或言語行為事件,在此基礎上,才能成為伊格爾頓所說的“策略”,為他的政治批評服務,從政治批評和策略入手,文學事件還應該包括運用策略的政治效果,即文學如何成為社會生活中的政治事件。伊格爾頓在《文學事件》中既想回歸文學,又難舍他慣有的社會維度和政治情懷,這讓他的“文學事件”僅僅成為游離在文學和社會政治之間的“策略”,既沒有講清楚文學事件的話語建構問題,也沒有講清楚文學和社會政治的關聯途徑。應該說,文學事件不能只歸于策略,它還要歸于策略之前的言語行為和策略之后的政治事件,文學事件由此方可顯示出它的豐富性。
①特里·伊格爾頓:《文學原理引論》,劉峰譯,文化藝術出版社1987年版,第11頁。該書中譯本還有《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伍曉明譯,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86年初版,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再版)和《當代西方文學理論》(王逢振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版)。此處選擇直譯書名的《文學原理引論》譯本。
②③⑩??特里·伊格爾頓:《文學原理引論》,第19—20頁,第228頁,第19頁,第228—229頁,第238頁。
④⑨??特里·伊格爾頓:《理論之后》,商正譯,欣展校,商務印書館2009年版,第191頁,第124頁,第213頁,第112頁。
⑤湯擁華:《理論如何反思?——由伊格爾頓〈理論之后〉引出的思考》,載《文藝理論研究》2009年第6期。
⑥⑦⑧亞里士多德:《尼各馬可倫理學》,廖申白譯,商務印書館2003年版,第37頁,第41頁,第5—6頁。
?段吉方:《理論的終結?——“后理論時代”的文學理論形態及其歷史走向》,載《文學評論》2011年第5期。
?范永康:《超越后現代文化政治——伊格爾頓“政治批評”的后期走向及其啟示》,載《東方叢刊》2010年第2期。
?伊格爾頓在《文學事件》中沒有對文學下定義,這是其反本質主義的表現,但對文學共相的描述,意味著文學還是有自身的特質,多少又體現出本質主義的色彩。
?限于篇幅,這里對列維納斯、德里達、福柯、利奧塔等人的事件理論不做介紹,因為伊格爾頓對他們的事件思想和對待德勒茲的一樣,付諸闕如。
?陳永國編譯《游牧思想——吉爾·德勒茲費利克斯·瓜塔里讀本》,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7頁。
?尹晶:《事件文學理論探微——“理論之后”反思文學研究的重建》,載《文藝理論研究》2017年第3期。
????陳永國主編《激進哲學——阿蘭·巴丟讀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10頁,第7頁,第113頁,第7頁。
?陳嘉映主編、主譯《維特根斯坦讀本》,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80頁。
?????J.L.奧斯汀:《如何以言行事》,J.O.厄姆森、瑪麗娜·斯比薩編,楊玉成、趙京超譯,商務印書館2013年版,第9頁,第17—18頁,第11頁,第103頁,第98頁。
???唐納德·戴維森:《真理、意義與方法——戴維森哲學文選》,牟博選編,商務印書館2008年版,第410頁,第418頁,第429頁。
?Donald Davidson,Essays on Actions and Events,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p.165.
???保羅·利科:《詮釋學與人文科學——語言、行為、解釋文集》,J.B.湯普森編譯,孔明安、張劍、李西祥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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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L.奧斯汀:《如何以言行事》“譯者導言”,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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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卞孝萱《〈周秦行紀〉新探》,《唐傳奇新探》,江蘇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67—9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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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洪濤、楊瑞仁編《沈從文研究資料》上,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97頁,第289頁。
?陳獨秀:《文學革命論》,載《新青年》第2卷第6號,1917年2月。
?林肯接見斯陀夫人時,戲謔地稱她是“寫了一本書,釀成了一場大戰的小婦人”(見李守民《另一半美國史——美利堅的道義黑債與救贖》,解放軍出版社2015年版,第3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