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析《買賣合同司法解釋》第10條

文/楊鈺銘，上海大學法學院

1 法條分析

1.1 第一款

第一款中規定，先完成交付的買受人可優先要求履行合同。根據對該法條的理解，此時特殊動產物權的變動具有階段性的特征，即在債權合同成立之后，到交付時，所有權在當事人之間發生轉移，具有部分對世性，此時獲得的所有權是有瑕疵的；到登記時，所有權具有了包括善意第三人之內的排他效力，具有完全的對世性，此時獲得的所有權是完整的。所以在完成交付還未登記時，買受人實際上已經得到了該動產的部分所有權。相對于僅僅簽訂了合同的第三人來說，買受人具有了不完整的物權，要求優先履行依據的是物權優于債權的原則。

但問題在于，此時該被轉移的物權只具有對內的效力，對于善意第三人（包括已登記未交付的第三人）而言，該物權并沒有發生轉移。《物權法》第24 條規定，未經登記不具有對抗效力。由于此類動產的特殊性，買受人在簽訂合同時一般只會根據登記簿上所登記的物權歸屬情況來判斷特殊動產所有權是否依然屬于賣方，而不會關注是否交付，且交付的公示力明顯低于登記。若只是完成了交付便使物權具有了優先履行的效力，那么善意第三人進行交易時的注意義務便會大大增加，在現代市場經濟的體制下此種規定增加了交易的成本，可謂十分的不合理。

1.2 第二款

第二款中規定，均未完成交付的，先完成登記的買受人可以要求優先履行合同。首先，在該條款規定的情況下，買受人均未完成交付。《物權法》第23 條以交付作為生效要件。買受人均未交付意味著物權均未轉移，他們都只具有普通的合同債權，所以從法理上來說，即便沒有登記，只要合同有效，任何一位買受人都可以請求出賣人履行合同義務，因為登記而使請求權具有優先效力違反了債權平等性的原則。

其次，只進行了登記沒有交付，違反了特殊動產物權轉移的階段性，跳過了交付的步驟，所有權并沒有變動。登記作為對抗善意第三人的要件，需要建立在已經完成交付，擁有物權轉移生效要件的基礎上，而直接登記不能夠以第24 條作為前提推導出其具有優先效力，無法直接對抗善意第三人。

1.3 第三款

第三款中規定，交付和登記均未完成，先成立合同的買受人可要求優先履行合同。依前段分析可知，此時物權沒有發生任何轉移，所有的買受人均只具有普通的合同債權。依據債權的平等性原則，從債權人的角度來看，法律沒有特殊規定的情況下，數額、產生原因、成立時間都不會影響同一債務人的數個債權，其均有可能獲得同等受償；從債務人的角度來看，最終實際向誰履行債務可以自行決定。第三款強制出賣人必須將標的物交付給某一特定買受人，有悖常理。

1.4 第四款

第四款中規定，出賣人與一人完成交付又與其他人完成登記，交付的可要求優先履行合同。《物權法》第24 條規定，應該為合同債權的效力弱于完成交付后物權的效力，交付后物權的效力弱于登記后物權的效力，目的在于降低交易成本，維護交易安全。但在此款規定中，則是合同債權的效力弱于登記后物權的效力，登記后物權效力弱于交付后物權的效力，交付的效力反而強于登記的效力，依前文的分析，交付的公示力明顯低于登記，對于善意第三人來說顯然十分不利。

2 從法律效力、原則的視角分析

《買賣合同司法解釋》10 為了方便多重買賣中履行順序的處理，在規則的制定上忽視了重要的法律原則和物權效力，現在下文中加以列舉和分析。

2.1 物權排他性原則

我國法律規定，物權具有“排他”性，即具有排除他人干涉的法律效力。特殊動產的物權變動采用交付加登記的混合模式，《買賣合同司法解釋》第十條的規定，導致在完成交付而未完成登記的階段、完成登記而為交付的階段，均無法依據關于交付和登記效力的法律規定完全排除他人對自己理應取得的物權的干涉，此為對物權排他性原則的突破。

2.2 債權平等原則

在對法條一、二、三款的分析中均提到該司法解釋對債權平等原則的破壞，此處對該原則下包含的保護善意第三人的部分做一些補充。

該法條中，每一款都不合理的規定了交付或登記對善意第三人的對抗效力。根據《物權法》對于善意取得的規定，在無權處分的情況下，善意的第三人取得所有權尚受到法律的保護，更何況在出賣人有所有權的情況下與各個買受人簽訂的合同，善意第三人同樣應受到保護。在倡導自由競爭的市場經濟體制下，為了保障自由以及交易的安全，各國法在理論上往往更側重于保護第二買主，即善意的第三人。

但是，無法忽視的問題是，第三人是否是善意的作為主觀方面的認定，在實務工作中較難實現。但若只關注多重買賣中履行順序處理的便利，而忽視對善意第三人的保護，實際上是對債權平等原則的突破，又會出現上問反復提及的限制交易自由，破壞交易安全的后果。

綜上所述，在特殊動產物權的變動中，過度強調交付的效力并不合理，在平衡通順的法理邏輯和有效的實務操作上，仍然需要做很大的努力去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