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曉語 朱 露
(貴州中醫藥大學,貴州貴陽 550002)
苗醫藥文化是與苗醫藥相關的精神、物質和組織制度文化,是苗族醫藥傳統哲學思想、價值觀念、倫理道德、民俗禁忌、心理指向、組織制度、對疾病的宗教闡釋等的人文文化。苗醫藥文化對苗族的生存、繁衍、發展起了重大作用,也為人類社會的進步作出了貢獻。
在如何有效傳承和發展苗醫藥文化方面,國內學者進行了許多研究,如卯寅認為可以從苗醫藥文化與苗醫藥的關系入手,以苗醫藥的發展來擴大苗醫藥文化的影響力[1];葛曉舒等提出應加強保護民族醫藥文化,突出優勢特色,建立合理的民族醫培養管理機制[2];余江維等研究了苗醫藥文化在“活態傳承”中面臨的問題,并從民族區域保護政策及民族區域自治特權、活態傳承人的認定和保護、官方教育、民族性與地域性等方面提出了活態傳承的多途徑與機制[3]。從對現有研究的梳理來看,苗醫藥文化有效傳播的合法性基礎研究較少,本文認為苗醫藥文化的合法性是其發展的根基,是一個重要的研究問題,因此,本文以韋伯的合法性理論為切入點,將其移植到文化領域,探討苗醫藥文化領域所面臨的合法性危機及建構。
合法性是韋伯關于政治統治的一個概念,通常用來指政府與法律的權威為民眾所認可的程度。韋伯指出了三種合法的統治類型:合法型統治、傳統型統治和魅力型統治[4],并認為,行動者可通過基于價值理性的信仰,即認為某種秩序具有絕對的價值去賦予某種秩序以合法性的效力。
以創立政治學系統分析方法聞名的戴維·伊斯頓認為對政治統治的散布性支持來自于社會成員的合法性信仰,合法性建構的手段包括:“第一,努力在成員中灌輸對于整個體制及在其中任職者的一種牢固的合法感;第二,乞求共同利益的象征物;第三,培養和加強成員對政治共同體的認同程度”[5]。
文化的延續、傳承與發展是受到社會或文化共同體的排斥抑或是認可,均與公眾對其是否具有合法性的“審判”相關。苗醫藥文化是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在特定群體中誕生并流傳的,在新時代,面對主流醫藥文化的沖擊與質疑時,其合法性始終需要被不斷地檢視與證明。公眾對文化的合法性“審判”是基于一種意向性反應,通常發生在不同的文化接觸、碰撞和相互比較的場域中,是個體或群體面對另一種異于強勢文化的存在時,所產生的一種價值選擇性反應。基于此,文化的合法性可視為一種價值理性的文化信仰,尤其對醫藥文化而言,文化群體或成員通常會對其進行價值理性的選擇,如果認同該文化因素的價值效用符合價值標準,其將被有效接受和傳播;當其遭到批判或質疑,或來自公眾的價值否定判斷時,便面臨了“合法性危機”。
3.1.1 “神藥兼融”的原始文化
關于苗族醫藥文化起源,現已無文獻可考。從各地苗族民間千古流傳的苗族原始神話、傳說中可追溯的遠古苗醫藥原始文化產生于九黎蚩尤,“三苗”和“荊蠻”氏族部落時期。從傳說、古謠中追尋的原始苗醫藥文化,記錄了先后出現的蚩尤、祝融和藥王爺爺的事跡,到出現“三千苗藥,八百單方”的苗醫遠古醫方這一原始醫藥文化形成過程。其特征為:“神藥兼融”,因此,苗醫藥文化一開始便表現出極大的神秘性和神話性。
3.1.2 苗醫藥文化中的理性價值沖突
苗醫藥文化始于上古神話一直延續至今,這些口口相傳的故事與歌謠傳遞了很多醫藥知識和信息,苗醫的知識也來源于此,但這些診療方法所從屬的邏輯與居于強勢地位的現代醫學邏輯相比,無論在實踐還是在理論上都有著嚴重的背離。近幾年,許多專家和學者不斷對苗醫藥文化進行了搶救式的整理工作,并將苗醫藥理論系統化、理論化。但苗醫不同專家和醫生所獲取的信息、理論與經驗存在較大差別,具有豐富理論知識和經驗的苗醫學專家只有極少數。對于多數苗醫來說,由于缺乏理論的支撐,只能憑經驗行事,如果治不好,則歸咎于“命理”或“屬不治之癥”。苗醫在此境況下,很難再有自身的拓展,這也與主流醫學價值觀相背離的。
3.2.1 缺乏法律保護所造成的價值貶損
按照傳統習俗,很多苗醫對其家傳的醫藥知識有著很強的保密觀念和嚴格選擇傳習人的傳統,其家傳秘方和醫技僅憑記憶,不用文字記錄,這個特點導致了苗藥驗方不適合申請知識產權保護。這是知識產權法的現有規范規定藥物成分必須公開,因而不適于傳統藥的保密性所致。社會公眾無法識別苗醫藥的真實性,行政部門也難以監管,因此發生了許多侵害權益的案例。如苗藥驗方所有者將藥方提供給企業,企業重新組成與原方千差萬別的組方后,仍冠以“苗藥”名義售賣,甚至一些企業將本就不是苗藥的藥方冠以“苗藥”出售,這些行為對公眾心里的苗醫藥文化價值造成了極大貶損。
3.2.2 理論缺乏所造成的價值貶損
苗藥理論在傳承的過程中存在著許多植物藥同名異物的現象,如苗藥“加吝咳”同時是五嶺細辛、大花細辛、單葉細辛三種植物的名稱;苗藥“加九留”同時是寬葉金粟蘭,多穗金粟蘭,及已三種植物的名稱等[6]。出現這樣的現象,是因為民間苗醫雖然對苗族植物藥有較強的鑒別能力,但由于現代藥理知識的缺乏,往往將形態相似但藥性有別的植物藥歸為一類采摘用藥所致。如此謬誤越傳越多,導致許多藥方失去了原有的價值。
苗醫藥文化發源在苗族村落,其傳承活動的接班人也一般在其族群中發掘。但我國傳統村落的特征是“空巢化”、“空心化”,社會資源大量向城市傾斜,很難找到熱衷于此文化的接班人。本次研究對貴州雷公山地區116名民間苗族醫年齡結構進行了統計,年齡小于30歲的有7人,僅占6.03%,年齡45以上的71人,占61.21%,這說明民間苗族醫已開始呈現老齡化的趨勢,在難以找到承接人的情況下,苗醫藥文化傳播將面臨極大危機。
基于苗醫藥文化的所面臨的合法性危機,進一步討論其合法性建構問題具有現實意義和價值。
民族醫藥文化確實需要特殊人文背景下的闡釋,但這并不代表其不需要理性化,一種文化要獲得產業化的推廣,其根基需要附著于商品流通最基本的要素——市場,并最終由社會公眾來對其進行選擇。因此,民族醫藥文化必須被置于市場中加以考量與檢視,使其根植于資本觀念的活水源頭,獲得主流價值觀的認可,方能觸發旺盛的生命力。
苗醫藥文化具有極其豐富的文化性意義。目前,苗醫藥技術、藥方、診療方法及民間醫訪談方面的記錄和整理已較為完善,但其人文性的理論體系還未完全厘清,哲學模型尚有疑問,還需運用考古學、語言學、社會學和民族學的方法。這既是解決苗醫藥文化傳承人已漸老去,后繼無人這一價值傳播障礙的有效途徑,也是發掘其飽含在特殊人文背景下的理性價值的必要手段。
苗藥驗方受保密性的限制,不適宜通過知識產權的方法加以保護,較好的解決方法是設立專門的管理部門、頒布專門的地方性法規對苗藥驗方進行單獨保護,防止藥方被隨意篡改。除此之外,還應建立完善的苗醫藥文化數據庫,記錄苗醫藥文化的本真狀態,該數據庫應面向社會公眾開放,使公眾能夠正確地、清晰地了解苗醫藥文化。在大多數情況下,一個驗方通常是集體智慧的結晶,但產生利益時也應作個人貢獻與權益的區分。目前我國法律對集體知識的權益保護尚存在法律空白,各省市的中醫藥管理局的職責也并不包括民族醫藥知識的保護,在權益厘清方面有很大困難,而由當地自行成立集體管理組織來進行權益分割卻不失一個好辦法,集體管理組織由當地德高望重的苗醫等組成,他們更了解集體成員的情況,更容易保護本民族的集體權益。這些措施作為現行法律和政策的補充,將形成苗醫藥文化價值保存的有效制度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