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如瑜 岳 芬
(1江蘇理工學院人文社科學院,江蘇常州 213001;2常州工學院,江蘇常州 213022)
生態批評及其相關理論是近年興起的重要文學理論流派之一,其核心思想在于揭示文學與自然生態的聯系,進而通過文學寫作和文學批評的生態轉向,最終推動生態環境的改善和人類自身精神生態、社會生態以及文化生態的重構。經過多年來的發展,該理論逐漸形成了較為成熟的批評方法。
就中文專業(即漢語言文學專業)的教學實踐而言,生態批評的應用價值是多方面的。根據內容來看,生態批評在中文教學中的應用價值大致可以歸納為三個方面:第一,創建跨學科的生態文學視域。第二,培育多樣與平衡相結合的社會觀念。第三,生成以自然為中心的理論體系。
強調跨學科性是生態批評理論和批評方法的基本特征之一。專就文學研究和文學創作而言,跨學科意味著克服單一話語世界下的較為狹隘的文學視域,使中文專業超越傳統的學科劃分,在借鑒其他學科知識的基礎上,建立以“大文學”為特色的新型教學模式。
所謂“大文學”并非跨學科研究視域下的新生詞,它只是新的文學探索對傳統文學研究的突破和某種理念的超越。同文藝心理學、文學政治學、文學人類學等研究方法相類似,生態學的原理也能夠應用于文學研究中[1]。生態批評是生態學與文學的結合,它一方面吸收生態學的思想觀念,另一方面有選擇地借鑒生態學的理論,并將此應用于文學研究中。當生態批評理論形成之后,它不僅對文學研究和文學創作產生根本性的影響,更對中文專業教學方法的豐富和教學觀念的轉型產生重要作用。
在文學作品研究方面,生態批評為中文專業的學習者提供了一種全新的視角,使他們從文本的“內部研究”中跳脫出來,回到廣闊的自然,從自然與文學的相互關系角度重新解讀作品。對于學習者來說,文學作品不再是一種通過語言文字來構建的單純的修辭的世界,而是一個人與自然互動的精神家園。就像海明威在《老人與海》中構建的精神世界那樣,人與自然的關系是作品分析的主要對象,作為內部元素的文學語言只是起到了陪襯的作用。在質樸的對話和粗線條的、以回憶為主要內容的敘述的背后,是對人和自然關系的深度思考。
在作家研究方面,生態批評促使學習者從人與自然的相互關系出發,理解作家的創作動機,反思作家的創作理念。例如,從生態批評的角度理解盧梭及其文學創作,學習者會理解該作家的歷史意義不僅在啟蒙精神領域,他對于反思啟蒙一樣產生某種歷史性的影響。盧梭對人與自然關系的反省、對人類自然天性逐漸消遁的擔憂以及對人類未來社會集體精神的思考,都具有深度的生態倫理意義和哲學價值。因此,跨學科的理論視域為研究作家、闡釋創作思想的歷史意義提供了更為豐富的內容。
總之,跨學科的生態視域為文學專業教學開辟了多種理論路徑,它使得中文教學不再是一種孤立的、自我封閉的精神探索,它開始廣泛接納其他學科的重要理念,以拓展自我的實現空間。生態批評為文學研究提供了生物學、社會學以及倫理學的多樣世界觀和研究方法,受其影響,中文教學的重點和方向都產生了很大轉變。無論是在教學觀念方面,還是在教學方法上,以跨學科研究為基礎的教學理念都具有持續的包容性和無限的可變性。
生物多樣性和生態平衡既是生態學的重要理論,亦是當前最為重要的世界觀之一。該理念的核心在于尊重生物的獨特性、注重多種生物之間的相互關聯、推崇整個自然界的生態平衡。這不僅是理解世界的重要維度,也為文學等其他學科提供了新的研究方法。
具體到生態批評,多樣與平衡的理念在文學研究中得到廣泛應用,這不僅推動了文學研究觀念的變革,還促進了中文教育的發展:
第一,強調多樣性是生態批評的特色之一,其目的是實現多種文學研究方法的融合。當前,各種文學研究方法層出不窮,部分批評理論之間甚至會產生相互抵牾的觀點。但是,這恰恰體現了多樣性的意義。文學研究需要學習者建立起多元聯系的觀念,而不能自閉于某種單一的理論體系或批評話語中。無論是女性主義、后殖民主義還是身體美學,這些批評模式之間并沒有嚴格的壁壘,學習者如果以某一理論為尊,拒斥其他理論思想,無異于將一個原本富饒的生物棲息地變為某單一物種的生存空間,其結果必定是悲劇的。單一的批評方法很難長期維系,任何一種批評方法都需要以開放的態度接納其他批評理念,多樣性以及相應的包容性顯然是維系批評方法的重要基礎。
第二,生態平衡的觀念對于創建一個豐富、復雜而多元的文學世界具有重要意義,文學研究本身就是一個精神的生態世界,這個世界一樣需要生態平衡。作家的品質性情、興趣愛好,作品中的人物情感以及讀者的接受心理,都需要在不斷變化的精神張力中尋求平衡,生態批評剛好為維護這種平衡提供了精神支持。學習者要在文學研究活動中建立動態的平衡觀。文學研究并沒有唯一的“標準答案”,相反,文學鑒賞、文學批評以及文學闡釋的答案往往是具有張力的,有時會出現失衡,某一種觀念會占據文學研究的主流,有時這種觀念又會遭到其他思想的沖擊、而失去主流的地位。層出不窮的文學觀念和研究方法正是在反復的流動中實現平衡的。
第三,生態批評不僅是一種研究方法,更是一種情感體驗。從美育的角度來看,生態批評順應了當前時代的需要,因為“生態美學就是生態文明時代的美學,具有相當的‘普適性’”[2]。文學研究不同于其他學科,它需要更多的情感投入和精神體驗。中文專業學習者也因此不同于其他專業的學生,他們在學習過程中會投入更多的個人情感因素。因而,學習者的個人精神同學習對象之間的關系就變得復雜和微妙,后者需要前者在情感上產生更多的共鳴。文學精神的基礎是人和自然的情感聯系,需要建立一種多樣、平衡且有序的精神生態世界,并以此為前提,來理解和闡釋文學作品的內容或作家的思想。
總之,從單一到多樣、從片面到平衡,生態批評為文學研究提供了新的方法和理論路徑。相應地,中文專業教育也從具有一定局限性的傳統文學教育(如作家、作品或讀者等)拓展為文學、社會、自然多向度相結合的新型教學模式。當然,這一轉變也對中文專業的學習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無論是在閱讀對象方面,還是在研究視野方面,他們都必須要在文學之外的廣闊世界中尋求更為豐富的知識和觀念,以充實其研究手段。
無論是跨學科視域、還是生態平衡理念,其最終目的都是為了實現從“人類中心主義”的“小”文學觀走向“自然中心主義”的“大”文學觀。以自然為中心,也就是一種“超越了以人類利益為根本尺度的”[3]生態整體主義的觀念。受此影響,中文專業也不再是一個“小眾”的專業,而是具有洪闊視野的大眾專業:文學關注的生態問題,正是每一個人目前面臨的重要危機。
描繪自然的作品可以被看作是生態文學的前身,兩者有一定的區別:傳統上描繪自然美景的作品多是為表達作者寄情山水的理想,后者則主要強調一種復合、多元的生態倫理思想。但是,從生態批評的角度來看,這些作品表明人與自然的親和由來已久,崇尚自然的精神流淌在文學史的長河中綿延不絕,此類作品都可以為“人類中心”向“自然中心”的過度提供佐證。也正是在此類作品的基礎上,當生態危機成為人類社會面臨的主要問題時,真正意義上的生態文學立刻應運而生。
以自然為中心的文學世界觀,為中文專業的學習者提供了新的方向,使他們將目光從文學作品的小世界,轉向文學作品之外的廣闊宇宙。他們可以借此重新理解文學作品的內容和基本精神,重估作品的價值,甚至重新詮釋文學史的觀念里程。他們也不再只是單純文學研究者,而是肩負社會歷史使命的批評者,他們在不自覺中像批評家那樣,逐漸意識到“自己有權利也有義務以自己的工作為人類和社會盡責”[4],以文學為方法維護自然生態秩序。
例如,從生態批評的尺度來評判英國浪漫主義文學,中文學習者會發現這一文學流派的歷史價值和時代影響是廣闊而深遠的,它大大超出了文學史意義。華茲華斯等詩人對人類傳統世界觀的反省不僅為后世的生態文學奠定了基礎,而且促進了生態批評乃至于生態哲學思想的發展。借助生態批評方法,學習者對作家和作品的分析不再局限于相對狹小的社會歷史視域,而是走向廣闊的自然天地。
再如,依據生態批評的理論重讀中國傳統文學,學習者會發現中國傳統文學為生態思想提供了豐厚的實踐資源。陶淵明對人與自然關系的領悟同梭羅的生態文學觀不謀而合,盡管其間歷經千年、遠隔千山萬水,兩者思想的共鳴卻能夠超越時空的限制,形成思想上的“共鳴”。學習者可以借此在兩者之間建構某種比較文學或比較文化的研究視野。
總之,以自然為中心的研究法則,推動了中文專業學習者研究觀念的轉變。盡管文學研究的出發點仍然是以人類思維、人類活動為基礎的,但是,其目的卻已經從實現人的存在價值轉變為維護自然的生態平衡和實現自然的存在價值。中文專業的學習者會在學習過程中不自覺地站在“他者”(從自然整體的利益出發)的視角來反思文學創作和文學作品,從而形成一種以自然為中心的研究視域。
生態哲學和生態倫理學是生態批評的思想基礎,作為新的哲學范式,生態思想是繼語言學轉向之后,人類又一重要的觀念體系。就中文專業的教學而言,新的觀念體系激發了學科教育的轉型。生態批評的研究理論和研究方法,對中文教學實踐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它是中文專業教育和現實社會之間的橋梁。生態批評不僅促進了文學研究和文學寫作的轉向,同樣也有利于文學教學實踐的生態轉型,促成了新的學科范式——“生態文藝學”[5]的誕生。無論是在理論觀念上還是在教學方法上,生態批評都為中文教學實踐提供了豐富的精神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