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琸玡 譚新喜 吳東平
(1 陜西學前師范學院;陜西理工大學中國謝村北派黃酒研究院,陜西西安 710100;2 陜西理工大學;陜西理工大學中國謝村北派黃酒研究院,陜西西安 723001;3 陜西省秦洋長生酒業有限公司;陜西理工大學中國謝村北派黃酒研究院,陜西西安 723300)
非物質文化遺產以一種經驗類、知識類、表演與技能類的形式,存在于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頭腦中。在對其進行保護的時候,不同于物質文化遺產“凝固態”的保護形式,活態性和流變性決定其保護必須要在一代代的傳承中煥發生機。
陜西洋縣謝村黃酒釀造技術是陜西省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優秀代表,對其保護同樣遵循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一般規律。此前,筆者考察了謝村黃酒釀造技術的歷史傳承、現存狀態及其工藝傳承過程中存在的問題。此篇,筆者將繼續以謝村黃酒釀造技術傳承為例進行研究,并從兩個維度提出傳承的創新方式。
傳承一詞中的“傳”,可以解釋為傳遞、傳授和傳播的意思。聯合國《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提出:要“確保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生命力,包括這種遺產各個方面的確認、立檔、研究、保存、保護、宣傳、弘揚、承傳(主要通過正規和非正規教育)和振興”。這一表述中,將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宣傳”和“弘揚”置于“承傳”之前,從指導實踐操作的高度,明確非遺的傳承基礎在于社會范圍的“宣傳”和“弘揚”。
傳播學先驅,著名的政治學家、社會學家哈羅德·拉斯韋爾提出傳播的三種社會功能分別是守望環境、協調社會以適應環境以及使社會遺產代代相傳[1]。現代社會中的大眾傳播(Mass Communication)是社會媒介組織通過文字(報紙、雜志、書籍)、電波(廣播、電視)、電影、電子網絡等大眾傳播媒介,向社會大眾公開地傳遞用各種手段復制的信息這一社會實踐活動的全過程。據馬勒茨克(Gerhard Maletzke)的定義,大眾傳播具有公開性(受眾不為人際交往范圍所囿)、間接性(在發送者與受眾之間存在時間空間距離)、科技性等特點,尤其是信息技術飛速發展、網絡等新媒體出現后,更是極大地扭轉了大眾傳播原有的單向性傳遞途徑,互聯網的信息互動性成為大眾傳媒更為顯著的特征,信息的傳播效率也更加高效。因此,本文提出,謝村黃酒釀造技術傳承的第一維度是基于大眾傳播的社會廣泛認知。
《淮南子》中有“清釀之美,始于耒耜”的記載,耒耜是古代進行土地耕種的生產工具。作為世界上最早種植水稻的區域,生產技術的發展使得農業可以進行大規模生產,糧食產量大幅度提高,富裕的糧食因此可以被作為釀酒的原料。黃酒是我國發源最早,也是飲用范圍最廣的酒種。幾乎在我國所有稻作區,都有不同種類黃酒的釀造技術,而與此相應的酒文化、酒習俗也滲透進人們日常生活起居中。不論是個人生活儀式,還是年節祭祀儀式,比如作為滿月禮中給嬰兒潤發的“剃頭酒”、婚娶儀式中的“女兒酒”、端午節用以驅蟲辟邪的“端午酒”,冬至祭祀亡靈的“冬至酒”,都少不了黃酒的參與。故而,作為謝村黃酒釀造技術傳承第一維度的大眾傳播途徑具有良好深厚的民俗文化基礎。在生活年節儀式中,每一次對傳統的沿襲和回歸,都在加深對相應酒俗的認知和熟悉,同時也是對隨后每一次相似行為的規范和示范。在這一過程中,謝村黃酒釀造技術“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文化標簽,因其對傳統的高度還原,能夠被文化共同體的成員接受,并能夠引起感情上的共鳴。故而,在謝村黃酒的廣告宣傳中,應凸出酒俗文化的傳播,在大眾對傳統文化的溫故中,達到“謝村黃酒釀造技術是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優秀代表”這一信息及其文化內涵的傳播、認同和接受。
媒體(media)一詞來源于拉丁語“Medius”,也翻譯為媒介,指人借助用來傳遞和獲取信息的工具、渠道、載體、中介物或技術手段。20世紀媒介理論家麥克盧漢在《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一書中,提出“媒介是人的延伸”的著名論斷。在他看來,不僅報紙、電視成為眼睛和耳朵的延伸,甚至電子媒介也可視為延伸。他以“魚兒知道自己在水里么”,指出人們生活于充斥著傳媒的環境中卻無明自得的狀態。
現代數字技術和網絡技術的進步,使不同媒介生產者、內容、渠道、接受終端之間的傳統邊界日漸模糊,更促成了媒介內容融合、傳播渠道融合和媒介終端的廣泛融合。信息的傳遞方式不僅更為多樣化,渠道更為便捷,傳遞的效果也更加多維,更具滲透性。在信息爆炸、人們有限的注意力被各類媒介搶奪的當下,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謝村黃酒釀造技術,其口傳心授的傳統傳播、傳承方式被阻隔在現代傳媒之外,其傳播面狹窄,傳播方式單一,無法進行文化信息的有效傳遞。因此,積極借助現代傳媒,是促進謝村黃酒釀造工藝文化內涵在當代社會廣泛化、目標化傳播和傳承的當下有效措施。比如,借助數字化技術將謝村黃酒釀造技術的相關圖片、文字記錄、影像記錄甚至動漫等,在知識產權保護的基礎上進行綜合儲存和網絡化傳播;借助VR技術,真實還原謝村黃酒釀造的場景等,都能使相關信息、知識的傳播、傳遞更加直觀和易于接受。
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謝村黃酒釀造技術是一種發展著的活態文化遺產,與其他物質文化遺產不同,謝村黃酒釀造技術是一種代代相傳的知識技能,它“看不見”、“摸不著”,只存在于謝村黃酒釀造技術傳承人的頭腦之中。因此,對謝村黃酒釀造技術的傳承只能依賴于傳承人的保護和培養。
此前,本文提出傳承的第一維度是基于大眾傳播的社會廣泛認知,意為在一個廣泛認知、認同的環境下,為非遺的傳承準備必要的輿論導向,同時在大眾中篩選出對非遺確實感興趣,并立志于非遺保護和傳承的人力資源基礎。由此,在第一維度的基礎上,本文提出謝村黃酒釀造技術傳承的第二維度,即基于傳習人選拔的傳承人培養。
傳承人與傳習人一字之差。《辭源》中“承”有繼承、接續之意;“習”本意幼鳥練飛,引申為學,又有熟悉、通曉之意。從字面意思看,傳承人是已經將技藝、技能完全掌握,具有一定代表性并能進行傳授的人;傳習人則是未能完全掌握技藝、技能,僅僅處在學習、研習過程中的人。而從技藝學習的過程來看,傳習人是曾經的傳承人,傳承人則是傳習人中完成修業且技藝精湛的佼佼者。從傳承發展過程看,傳承人是已經直接參與非遺表演、制作等傳承工作,并愿意將自己所知道的相關知識與技能傳授給后人的自然人或群體[2];而傳習人則是有志于非遺保護傳承,還在傳承人的傳授下研習、探索的自然人或群體。由此看來,傳習人作為發展著的主體,是非遺保護和傳承的儲備人才。
當下,非遺保護的難點在于傳承后繼無人。我們知道,由于非物質文化遺產具有較強的專業技術性,除需要上一輩傳承人嘔心瀝血的傳授和培養外,更需要傳習人積年累月的研習和重復練習。國際化和城市化進程打破了傳統經濟模式和生活方式的固有狀態,非物質文化遺產賴以生發、繁盛的土壤日益縮小,不僅普通人與非遺文化聯系被割裂,更甚者,原本可以進行非遺傳習或傳承的人群,也因生活所迫或生活狀況的改變,不再研習、傳承或從事非遺的相關工作。缺少了傳習人這一重要環節,就不可能有技藝精湛的傳承人。因此保護、擴充傳習人隊伍,是扎實傳承人隊伍、確保非物質文化遺產有效傳承的著力點。
目前,國家已出臺多項政策,以發放補助金、提供免費展演場所等多種方式對非遺傳承人進行保護和支持,但是非遺傳習者的研習卻多是民間行為,缺乏必要的關注和支持。
此前,筆者在考察時發現,由于可供選擇的傳習人范圍小、傳承環境封閉,導致目前謝村黃酒釀造技術傳承過程存在“傳承人文化程度較低”,“傳承人知識結構單一”的問題。這樣的問題不僅在謝村黃酒釀造技術傳承中存在,在多數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過程中都較為常見。依托高校對傳統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體系進行創新,則可以有效提升傳承人文化程度,改善知識結構單一的問題。
高校作為一個區域的智力資源中心,具有豐富的文化資源、教育資源和信息資源;作為學術研討的基地,擁有大量的科研機構和研究人員,可以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傳承進行理論研究和相關學術活動,并能以政府智庫、校企合作、支持社會創新等方式將理論快速應用于指導實踐;其優質的師資力量可以對培育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習人進行專業性的指導;同時,由于高校優質的公共資源配置,又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傳習、傳承提供了研習交流的場所;更由于高校匯聚了大量高智商、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知識分子,解決了非物質文化遺產“活態性”對于人的依賴,這又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習提供不可或缺的人力資本。因此,高校作為保護和創新非遺傳習人培育體系的理想平臺具有獨特且優質的資源,也負有不可推卸的社會義務。
就謝村黃酒釀造技術的傳承來說,大致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依托高校進行傳習人培育體系的創新:一是在食品工程專業的本科階段,在專業選修課程中開設黃酒釀造技術的專題研究,對有志于從事黃酒釀造、生產的學生進行一次甄別,同時為后續相關專業學習的開展起到引導作用。二是在相關專業的碩士研究生階段,加大實踐課程比例,直接同陜西秦洋長生酒業有限公司(謝村黃酒釀造技術股份制企業)合作,加強人才培養中“校企合作、工學結合”的模式創新,對實踐能力強、理論素養扎實,并有志于謝村黃酒釀造技術傳承的學生進行二次甄別;同時,在通識課中開設非物質文化遺產概論課程,將對非遺保護、傳承的概念性認識上升到系統的理論高度,提高對尊重文化多樣性、保護地方文化原生態的認識,保證非遺傳承符合自身發展規律。三是開設謝村黃酒釀造技術傳習所,將謝村黃酒釀造技術傳承人納入師資體系。作為導師,傳承人可以在此前兩次甄別后的學生群體中,擇優選拔傳習人進入傳習所,對謝村黃酒釀造技術的核心內容進行傳承。在這一階段,甚至可以將傳統的“師徒相傳”模式納入進學歷教育體系,為傳承進一步暢通途徑。
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的“活態性”,其本質是對知識和技術可持續性發展的內在要求。依托高校建立非遺傳習人選拔培育體系擴大了傳承群體,有效甄選出有志且有能的傳習人,形成了培育傳承人的有生力量。而對于已經成為傳承人的群體來說,高校同樣可以為其進一步發展創造有利條件。《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管理暫行辦法》中指出,非遺傳承人的義務之一,便是要“積極開展傳承活動,培養后繼人才”。而傳統的“口傳心授”教育模式往往會受制于傳授者的教學水平,使培養效果大打折扣,尤其是諸如謝村黃酒釀造技術這類技術要求較高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其傳承人往往數年埋頭于技術的研習實踐,缺乏科學教學經驗,并將職業影響外化為不善言談的性格特征。依托高校,尤其是發揮師范類院校或專業的師資優勢,為傳承人開設專門的培訓,則可以解決傳承過程中的這一難題。通過對教育心理、現代教育技術、多媒體技術與應用、教育科研方法基礎等教師教育類課程的研習,可以大大提高傳承人傳授知識的實踐能力,多樣化傳授方式,從傳承源頭保證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順利傳承。
同時,我們也知道,非物質文化遺產若僅僅依靠單純保護,就會缺乏必要的資金支持,也不能使遺產內涵的文化價值、科技價值等諸多價值得以充分展現。這就涉及到原本就已進入市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商業化經營和以非物質文化遺產中蘊含的某一價值作為價值增長點而進行的產業化開發。在不影響非物質文化遺產有序傳承的前提下,這些更加需要傳承人的科學判斷和小心實踐。依托高校對傳承人進行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理論培訓以及跨行業和高新技術的交流,可以有效提升傳承人的理論水平,保證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的“原真性”,避免“保護性開發破壞”,亦能開闊眼界,推動產業跨界發展。
我國在飛速步入現代化的過程中,傳統民族文化受到了西方文化的嚴重沖擊。一方面是越來越多的有識之士對傳統文化復興的呼吁和人民大眾對民族歷史文化、古老習俗的重新認同;另一方面,卻是浩如煙海的民族傳統文化,尤其是作為其中優秀典范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方式和途徑的單一。本文從作為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的謝村黃酒釀造技術傳承著手,提出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方式創新的兩個維度。在這兩個維度中,尤以高校對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方式創新點最多。這將是今后一個時期內,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的重要資源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