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家庭代際倫理

◎鄧玉芹

動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由中國本土動漫導演餃子執導兼編劇。該動漫電影改編自中國古代神話人物哪吒，講述了哪吒雖“生而為魔”卻“逆天而行斗到底”的成長故事。作為今年暑假最火爆的電影，該片自2019年7月上映后僅一個半小時就實現了票房破億，上映半個月票房突破30億。目前該片仍然保持著較快的票房增速，預計最終票房會超40億。該片豆瓣評分8.6，貓眼評分9.7，口碑爆棚[1]。

代際倫理研究，是指研究社會群體世代之間的關系以及由此衍生的相關關系的合集。代際倫理是對倫理研究中人與人關系的拓展，涉及到“代”與“代”之間的關系[2]，即代際倫理的主要研究對象是代與代之間的關系。周立梅認為，所謂代際關系，從廣義角度是指社會層面上因地緣、業緣和其他關系產生的不同代際之間的交往關系；從狹義角度是指家庭中因血緣和姻緣而產生的關系，即親代與子代的關系[3]。

本文認為，家庭代際倫理關系是指在家庭場所發生的“代”與“代”之間的關系，即父母與子女的關系。家庭代際倫理關系是一種家庭內部的親子關系，涉及代與代之間的地位關系、道德觀念問題[4]。

一、親子關系：由隸屬關系趨向平等關系

哪吒形象的變化和社會變遷密切相關，展現出了親子關系的變化。在《哪吒之魔童降世》影片中，父親李靖不再是刻薄寡恩、剛愎專斷的封建宗法制度大家長，而是一個給予孩子信心、理解甚至為兒子甘愿作出犧牲的中國好父親形象。此時的哪吒是一個臉著煙熏妝、說話小煙槍、走路手插兜、嘴上叼根草、反叛命運的叛逆者形象。動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反抗精神，更多體現在對“天命”的抗爭上，而非對父輩權威的反叛，展現的是親子關系的平等化。

哪吒的形象歷經數朝演變，至明代最終定型。明代時期的《封神演義》將哪吒形象和故事刻畫得尤為成功。此時的李靖深受中國傳統儒學等級制度“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思想影響，于是哪吒“割肉還母，剔骨還父”，反對父權權威，這場親子之間的斗爭以哪吒的死亡而告終。在中國傳統觀念中，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對自己身體的毀傷，本質上是對父親權威的反叛。

在動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不再是反對父權權威的形象，李靖也不再是父權籠罩下的宗法制大家長。李靖尊重哪吒的個人選擇，給哪吒平等的表達空間和獨立自由的權利，如影片中李靖對哪吒教誨道：“你是誰只有你自己說了算，永遠不要放棄。”此時的李靖尊重哪吒的個人意愿，站在類似朋友的立場去感化哪吒。它同傳統的“父輩專斷，子輩順從”的親子關系有著本質的不同，是一種平等的代際關系。

在當代社會，隨著市場經濟的導入與發展，新的人際關系沖擊著傳統家庭中以血緣為紐帶的家庭關系，子輩對父輩的依賴性呈下降趨勢，代際關系的重心迅速下移，父子關系逐漸趨向平等。

二、孝道觀念：由愚孝轉為親親之愛

中國的孝文化源遠流長，具有豐富的內涵。隨著時代的發展，孝道觀念也由絕對服從的愚孝轉變為具有平等意義的親親之愛。劉函池認為，孝道觀念始于殷商時期的祭祀祖先，春秋時期被孔子發展為家庭親子之間的倫理道德與規范[5]。漢代以來確立了絕對服從的封建孝道；魏晉時期以孝為忠；宋明以后，孝道走向愚昧化的極端。明代小說《封神演義》中李靖全然不顧父子之情將哪吒逼上死路，哪吒對李靖的反叛是對傳統絕對服從、壓抑人性的愚孝反叛，也是向封建等級秩序挑戰。

在動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展現的不再是絕對順從的愚孝，而是具有平等意義的“親親”孝道價值觀。當哪吒面對即將來索命的滾滾天雷，他用身上的混天綾將父母捆在原地，從父親身上取走奪命天雷道符，然后雙手伏地向父母磕頭，與父母深深拜別。哪吒敬重父母，并非出于上下尊卑、等級秩序意義上的敬，而是基于平等的人倫情感的敬。

現代家庭結構與關系的變化，促進了親親之愛孝道觀念的變化[6]。不同于《封神演義》中李靖哪吒父子絕對服從的不平等關系，現代家庭結構的小型化、核心化與平等的親子關系已成為共識，為平等的文明孝親觀提供了現實條件。動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有別于傳統文學作品中有金吒、木吒兩個哥哥，而是以現代核心化的獨生子形象出現在大眾的面前。家庭結構的轉型也為孝道觀念的轉變奠定了基礎。

新中國成立以來，封建專制成為過去式，民主成為主流價值觀，并且具有平等意義的親親之愛逐漸取代了具有專制、愚昧意義的孝道觀念。“親親”意為子憂父母之疾，體父母之感，是一種在精神層面敬重父母的孝道觀，它要求回報父母養育之恩，敬重父母，關心父母。

三、影片對家庭代際倫理轉變的啟示

導演餃子制作的影片《哪吒之魔童降世》，其展現的家庭代際倫理是朝著有利于社會穩定、家庭和睦的方向發展，即向平等代際關系的方向發展。但是現代社會家庭代際倫理關系并非電影中發展的那么順利。

現實生活中，“移孝作忠”觀念仍舊根深蒂固。但是市場經濟、家庭結構變遷和獨生子女政策等使得親子雙方關系出現“逆傾斜”，即由“老年本位”向“少者中心”逆轉，這是一種新的“重少輕老”代際不平等關系[7]。在新時代，家庭代際倫理的建構目標，是一種民主與平等的家庭代際關系，需要尋找更加民主平等的家庭倫理道德準則，實現民主與平等的現代意識；更需要重新整合家庭內部的孝道觀念，剔除不符合現代社會中的愚孝，提倡符合社會主流的孝道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