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妮妮,冀晉才
(1.浙江工貿職業技術學院 經濟與貿易分院,浙江 溫州 325000;
2.山東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濟南 250100)
陳虬(1851—1904 年),字志三,號蟄廬,浙江瑞安人,清末著名維新派思想家。他繼承了宋代永嘉學派注重“事功”“經致”的思想傳統,針對清末列強入侵的國家危機,糅合中西文化,提出了在政治、軍事和經濟三方面改良中國的方案。陳虬思想的影響力雖不如康、梁等人,但較能反映當時主流思潮的發展水平,堪稱“近代中國歷史的縮影、知識分子群體思想轉化的典型”[1]74。
學界一般將陳虬納入清末維新運動的歷史背景中進行研究,重在闡發其政治改革思想和舉措,研究其軍事思想的成果較少。僅有的陳虬軍事思想研究,或對其大歷史背景下的時代意義所涉不深,或只將其作為陳虬思想變遷的一個部分而未作專門、深入研究。本文從軍隊的組織和建設角度探析陳虬軍事思想的獨特價值和時代意義,試補相關研究的不足。
陳虬出生在一個尚武的家庭,“父親陳振榮以軍功議敘六品銜,胞叔陳振邦以軍功議敘八品銜”[2]456。少年陳虬聰明叛逆,“讀書目十數行下,嬉戲好為將帥,嘗取同學而行伍之”[2]457。1862 年,平陽金錢會起義軍曾包圍瑞安縣城。同年正月二十九,太平天國侍王李世賢部在金錢會首領趙起引導下由青田經天長嶺抵溫州城郊,白承恩統帥的一支太平軍則經白沙嶺抵瑞安,陳虬的父親、叔叔參加地主團練武裝,登城防守,以軍功議敘品銜。陳虬自此受武人習氣影響,“稍長猶不羈,使酒負氣,習拳棒,善泅水。見不平,叱咤用武,雖不敵不計。遇老師、宿儒,往往摘經史以難先生,于是得狂名”[2]457。從小接觸社會危機,了解百姓疾苦,少年陳虬志不在讀書考取功名,而在拜將封侯。1864年,清軍攻破天京,天平天國覆亡,他做長詩《王師克復金陵,詩以志喜》,其中末句為“壯志愿封狼居胥,會借星威掃凈攙槍過西極”[3]354。對軍事感興趣,同時家庭正好提供了學習和實踐軍事的條件,使得陳虬在軍事方面的見解自萌發階段,就具有符合實際的特征和時代價值。陳虬的軍事思想主要匯集于其1884年所著《報國錄》一書,建設保家衛國的地方武裝力量、軍政合一、系統且有針對性地開展政治宣教,是其中的主要觀點。
陳虬提出了軍事指揮、政治工作和作戰參謀三合一的指揮部建構設想,即團防隊伍的領導班子須“總董、分董(政工干部)”“副董(指揮員)”“智謀之士(參謀人員)”三個部分合一,以實現組織的團結和決策的合理。
其一,設“總董”“分董”以激勵團防軍之斗志,并負責團房軍之政治思想教育工作。陳虬總結其作用為“收拾人心、和眾豐財”[3]92。他說:“延請邑中名望素著、齒爵俱優者為總董,分董可就地擇人……蓋兵事一起,杰而材者皆思脫穎而出,不可不有以厲其氣。即鄉里耆宿、素不任事者,亦不可不假以名號,隆以禮貌,以為激勵城鄉兵民之具。”[3]92“總董”“分董”是鄉里素有威望的長者,他們雖年事已高,不能參與作戰,但能起到團結人心、激勵斗志的作用,這便是“收拾人心”。戰事一起,鄉里之英杰都會積極參軍報國,但民團性質的團防軍不由官方組織,這些“總董”“分董”能起到聚攏人心之效用。倘若不能將這些人拉入隊伍,“人心一去,則強有力者顯張旗鼓,恐謹厚者亦復從而暗中阻撓,而大事去矣”[3]92。“總董”“分董”還承擔著籌集軍費的重擔,即“和眾豐財”。民團的成立雖為國事,但不一定能得到官府財政的有力支持,從曾國藩、李鴻章等人組織團練的事例來看,大部分經費需要從民間籌措。民間募捐必須依賴“總董”“分董”的威望,他們振臂一呼,士紳鄉民即紛紛響應。“總董”“分董”還承擔著士紳軍民的政治思想教育工作。由他們宣傳忠君愛國、御辱自強等思想,士紳、軍民方能信服并擁護,最終實現官紳百姓團結一心、共抗強敵的有利局面。
其二,設“副董”專任作戰指揮。指揮作戰需要專項能力,因而“副董須因材器使”[3]92。“副董”的選擇必須立足于指揮作戰的能力公開選拔,因為這直接關系到團防軍的戰斗力和抗敵斗爭的勝敗。“副董”在“總董”和“分董”的協助下開展工作。
其三,成立作戰參謀部。陳虬認識到“雖不乏讀書應變之材,然畢竟是討論之功多,閱歷之日少,則集思廣益,人謀終有不可廢者”[3]94。一方面,當時所謂鄉里之杰出軍事人才,大多未經實戰,需要他人輔助;另一方面,作戰參謀部能集思廣益,使戰略決策更加科學化。
政治動員的主導者是以“總董”“分董”為代表的民間威望素著人士,對象則是全體士民官紳。陳虬針對不同身份、不同階層的人構思了不同的宣教內容,從崇圣、待士、養廉、罷徭、蠲貸、采辦等方面,激發普天下臣民忠君愛國、團結抗敵之心。
陳虬主張以忠君報國為核心理念進行宣教,動員百姓積極為國戰斗。他宣揚清朝開疆拓土之功及歷代帝王之仁心,肯定朝廷罷徭役、減免賦貸、攤丁入畝、永不加賦等良政,“舉古來役法征發擾累之積弊,一解其癥結,此不能得之于三代盛世者。吾朝獨休養生息,皋鼓不驚,此豈復漢唐以后七科三品、九等六色之民所能夢見哉”[3]86。認為這些政治創舉皆有大恩德于百姓,百姓應忠君愛國,自覺地擁護和支持抗敵御辱之戰。
對于讀書人,陳虬主張從崇圣、待士兩個方面來激勵。他認為對圣人孔子的尊崇,清朝“曠典隆恩,抗古未有”,極力宣揚朝廷對讀書人的禮遇,諸如對民間功名低微抑或任鄉亭賤職者,都能免除丁徭、免派雜差等,不像“漢、唐后以升斗之糈困賢豪”,所以“捍災御患,保衛桑梓,懷鉛握槧之徒與有責焉,上之待吾既厚,則吾之所以報上者亦烏可薄哉!”[3]87
面對官員,陳虬盛贊朝廷“養廉銀”制度,宣稱這是防止貪腐、保全官員名節的重大創舉,也是對官員群體的莫大恩德,“文武大小在事臣工,宜如何激發天良,以為保障干城之選乎”[3]87,號召官員能夠竭忠盡智,報效國家。
當然,陳虬也并非一味立足臣民,也呼吁朝廷實行一些體恤臣民的舉措,如實行賞兵、恤囚、裁嬪、褒忠諸策,以凝聚民心、激勵國民斗志。但總體上看,其主張以宣揚清朝歷代帝王功德,勸說百姓忠君報國為主基調,無視清代的民族壓迫、文化迫害等暴政。
軍隊建設的最終目的是作戰,因而在確立軍政合一的軍隊建設構想后,明確軍隊應當如何作戰并取得勝利就顯得十分重要了。陳虬的戰術思維皆取于古,既未能思考清朝的專制體制的壽命及社會發展的方向,也未考察西方軍事科技的現實水平,具有一定局限性。
《報國錄》一書《自序》云:“《報國錄》者,為團防而作。光緒甲申,中法失和,沿海戒嚴,將錄以貽當事,初名《東甌防御錄》,會事解不果,因重加改定,今易名。”[3]83《報國錄》專門針對法國侵略者的海戰之策,分戰、守兩部分內容。戰法分水戰、陸戰兩部分。水戰之法為選漁民為伍,使用小船“從黑夜,或乘上風,十數為群,注意燒焚。各帶器具,錐鑿斧斤。挨近舟次,蛾附蜂屯。平時四布,星散無數。敵炮雖利,用非其地。若出小船,圈使不前。縱有神龍,坐困則螻蟻得而肉之;雖有猛虎,入陷阱則群羊得而蹴之”[3]100。即發揮小船的快速靈便優勢,使用鑿沉、火攻等策消滅敵船。陸戰之法則為古代陣法、練兵法、孫吳兵法等,適用于與登岸之敵的作戰中。陳虬以古代戰爭事例展望現代戰爭,戰法意圖是用落后的冷兵器與持有先進現代武器的西方侵略者拼勇氣、拼智力。陳虬的守疆之策是以沿海筑城、沿江扦港為主,冀望在沿海建設土城,沿江面建設呈犬牙交錯型的一字長壩并構筑炮臺,以抵御西方列強的堅船利炮。他認為:“善御夷者,守外不如守內,守遠不如守近,守正不如守奇、守闊不如守約。當使敵有堵截之虞,吾無攔阻之累。”[3]98即在無法與敵在海上正面對抗的情勢下,采取一種精明的防守策略。
陳虬對于軍隊戰法的構想與林則徐提出的以守海口為中心的近岸防御思想類似,林則徐曾構想與英軍作戰之法:“使善泅者二三人,皆半身在水,半身靠在船旁,皆可貼緊放釘,將火船釘在夷船木上,將火點著燃起,其人即泅水走開。”[4]19-20林則徐與英軍有過接觸,大概當時英軍仍然使用木制戰船。而陳虬觀點提出之時,歐洲列強已然進入第二次工業革命時代,海軍戰船早已鋼鐵化了,陳虬不曾見識,其戰法就顯得不切實際了。然而,陳虬的軍隊建設構想絕非紙上談兵,基本還算是立足實際的可行之策,頗具時代價值。在大多數先進知識分子都將救亡圖存的希望寄托于西學時,陳虬能夠立足于地方實際,提出一套切實可行的地方自衛理論,似可以僅有條件補時之先進思想的不足。
誠然,從政教思想、戰法等具體內容上看,陳虬軍事思想的深度和認識水平顯然不能代表當時的最進步思潮,但卻能反映當時主流思潮的發展水平。葛兆光先生論及晚晴思想史研究時指出:“常常過多地把目光投射到了少數精英身上,所以,思想史還是讓人欣慰地在描述著那些最睿智、最敏感的一批人……這些描述使閱讀者不由自主地產生一個錯覺,覺得那時候大多數中國人特別是中國知識分子似乎已經非常清醒地意識到了身邊這個世界的變化……恐怕,這并不是當時的實在情況。”[5]435梁啟超先生論及清末咸豐、同治年間的西學概況時也說:“江南制造總局成立以后,很有幾位忠實的學者——如李壬叔善蘭、華若汀蘅芳等輩在里頭,譯出幾十種科學書,此外國際法及其他政治書也有幾種。自此,中國人才知道西人還有藏在‘船堅炮利’背后的學問,對于‘西學的觀念’漸漸變了。雖然,這是少數中之極少數,一般士大夫對于這種‘洋貨’,依然極端的排斥輕蔑。”[6]
陳虬不屬于葛兆光先生所說的“最睿智、最敏感”者,而是梁啟超先生所指的“一般士大夫”中的一員。《陳虬思想變遷》一文中指出:“陳虬思想的急劇進步發生于中法戰爭前后又有其特殊原因,因為戰場鄰近溫州,切膚之痛促使他開始思考當前危機并積極尋求改變之法。其思想遂有急劇發展態勢。”[1]77頁碼而在這之前,陳虬還跟絕大多數的國人一樣,盲目自大、仇視西學。1880年,他作過一首名為《過耶穌堂》的詩:“周孔遺書在,耶穌教枉傳。生難逃十字,死乃歷千年……西學原征實,緣何異教雅?混元誰做主?造化竟生兒!辟鬼雖非妄,生天只自知!如何南、利輩,抵死不相訾?”[3]370而早在1839年,林則徐便組織人翻譯《四洲志》 《各國律例》等書籍;1841 年,參加完浙東抗英斗爭的魏源開始寫《海國圖志》,目的是“為以夷攻夷而作,為以夷款夷而作,為師夷長技以制夷而作”[7]。與他們相比,陳虬確實“開化”很慢,反映了當時社會思潮發展的普遍狀態。葛兆光先生總結19世紀70年代末的國人思想概況時說:“相當多的文化人還在傳統的生活軌道上繼續著自己的活動,‘天不變道亦不變’,他們從鄉塾發蒙以來所接受的知識已經足以謀官職、治民事,他們在宦海生活中積累的閱歷和經驗足以維持身份,應付局面。”[5]437光緒二年(1876 年)冬,郭嵩燾被清廷任命為駐英公使,他將赴英途中之見聞記入日記《使西紀程》,盛贊西方的制度文明,呼吁中國人研究、學習。該書寄到總理衙門,卻遭到官僚集團規模空前的抵制、攻擊和謾罵。李慈銘(官至山西道監察御史)評說:“(《使西紀程》)嵩燾之為此言,誠不知是何肺肝,而為之刻者何心也……然士大夫之肯為此議論者有幾人哉?”并舉例印證郭嵩燾之不得人心:“去年夷人至長沙,將建天主堂,其鄉人以嵩燾主之也,群欲焚其家,值湖南鄉試,幾至罷考。”[8]士大夫群體對《使西紀程》的仇視,使郭嵩燾憂憤難當、郁郁而終。陳虬此時正在經歷從守舊向開明的蛻變,其思想實為當時社會的主流。
1874 年,日本悍然出兵侵略臺灣,軍機大臣兼總理衙門大臣文祥奏請加強海防,奏折中說:“日本東洋一小國爾,新習西洋兵法,僅購鐵甲船二只,竟敢藉端發難”[9],主張加緊購買西洋鐵甲戰船。這段文字反映出一個清朝頂層官僚對西學及世界局勢的一無所知。其后,清廷高層展開了關于海防的大討論,劉中民指出:“在海防籌議的過程中,持傳統觀念的士大夫對洋務派關于加強海防的各種主張展開了激烈的攻擊,而核心問題則是所謂的‘夏夷之變’。”[10]工部右侍郎于凌辰指責李鴻章、丁日昌等主張引進西方軍備的官員為用夷變夏的漢奸,并主張:“至布置一切防夷事宜,非不簡器,但修我陸戰之備,不必爭利海中也;非不練兵,但固我士卒之心,結以忠義,不必師洋人機巧也。”[11]這與陳虬所提之政治動員思想及戰術戰法別無二致。
19 世紀80 年代之前,已經意識到西方軍事科技之先進性并主張將其引進中國的士大夫主要有三類:鴉片戰爭時期與英國交往的沿海官吏,如林則徐、魏源;早期接觸到西方文化或出洋考察的士大夫,如馬建忠、郭嵩燾;在鎮壓太平軍過程中崛起的官僚集團。這三類人加起來,數量也極少。大多數人還是跟陳虬處在一個思想水平,甚至還落后于陳虬。陳虬的思想正是當時被迫開眼看世界的士大夫們盲目自信、異想天開、病急亂投醫的思想狀況的真實寫照。
雖然陳虬的政治動員思想和軍隊戰法實際上與時人觀點別無二致,但在宏觀軍事思維和軍隊建設方面具有一定超時代性。
《報國錄(序)》中說:“《報國錄》者,為團防而作。光緒甲申,中法失和,沿海戒嚴,將錄以貽當事,初名《東甌防御錄》,會事解不果,因重加改定,今易名。”[3]83陳虬所提出的一系列軍事思想便是為應對中法戰爭及以后可能來自海上的威脅。陳虬意識到敵之強大,不再持“天朝上國”視角審視敵國,而是將之視為國家之大敵,指出只有萬眾一心方能有所作為。
一方面,他希望社會各階層都能認識到局勢之嚴峻性,本著強國御辱之目標,各自妥協、相互扶持關懷。他呼吁皇帝及官僚集團認清形勢之緊迫性,精簡機構、體恤百姓,提出賞兵、恤囚、裁嬪、褒忠諸策,主張國家優恤陣亡將士家屬、赦免囚犯、裁撤嬪妃、褒獎忠義之士,認為將士、罪囚、婦女乃至萬民,更當“擊鼓踴躍、停機買韉,感激余生為王前驅”[3]90。他呼吁臣民自覺忠君報國、同仇敵愾、共赴國難:“列祖宵旰憂勤,無一日一事不與吾民謀樂利。休養生息,務使天下各得其所而后之。則凡圓頂方趾之徒,安可不念舊德先疇之義哉!”[3]86。
另一方面,陳虬希望社會各階層能夠自發組織起來,結成自衛體系。周文宣、鄧蓉將陳虬這一主張概括為“全民皆兵”[12],似乎并不貼切。陳虬之主張建立保甲、民團和組織漁民、僧兵等,是對兵丁來源的構想,只是其軍隊建設思想的一個部分,并非其全部或主體。畢竟對于朝廷來說,選拔兵員并非難事,而如何讓這些不同職業、階層的青壯者斗志昂揚、團結抗敵,才是軍隊建設的關鍵。軍隊的生命力和戰斗力根源于社會各階層的廣泛支持,這也是陳虬軍事思想的靈魂。陳虬提出“聯師儒以安萬民”“做其同仇敵愾之心焉”的宏觀軍事構想,希望社會各階層能夠團結一致抗敵御辱、保家衛國,正可總結為“全民統一戰線”。這種“全民統一戰線”的理論在清末思想家和政治改革家的主張中極為少見,在20 世紀20年代的國民大革命中方有所實踐,最終也成為近代中國民主革命的重要指導理論。
首先,陳虬意識到在全社會進行一次深刻的政治動員的重要性。就陳虬所提之組織民兵、設立保甲等軍事主張,在清末的軍事家、思想家的論著中屢見不鮮。丁日昌也提出了“精擇仁廉之員而又具才干者拊循士民,以時修筑城堡、編行保甲,教練鄉民,使其事不擾而集”[13]的主張。大部分人也意識到了官吏腐敗、民心離散是制約國民抗敵積極性的重要因素,但一般士大夫對這一問題的認識普遍呈兩種趨向。一種認為官吏腐敗是民心離散、軍隊戰斗力低下的根本原因,主張以整頓吏治為本。丁日昌便指出:“民心為海防之本,而吏治又為民心之本。”[14]另一種則意識到了整頓吏治的困難性和效果的有限性,且不能救急,主張以引進西方先進的武器裝備為迅速提高軍事實力的途徑。沈葆楨認為:“海疆守口之利,莫若水雷……陸路之利,莫如洋槍……水路之利,在輪船巨炮。然備則或可不用,不備則必啟戎心。”[15]張之洞也認為:“海防要策,首重水師兵輪。”[16]此時,陳虬卻認識到通過政治動員激發全民愛國熱情的重要性。武器裝備、軍隊固然重要,但斗志是一支軍隊的靈魂,陳虬能夠意識到這一點,是具有超時代性的。
其次,在軍隊中專門設立政工干部,并將其地位置于軍事指揮員之上。陳虬的軍隊指揮體系建構主張中,“總董”即政工干部,遴選鄉里無官無職且德高望重之人充任。“總董”的主要職責有二:一是“和眾”,或“激勵城鄉兵民”,即對百姓進行政治動員;二是“豐財”,即籌措錢糧。二者相加,其職能便類似于政治委員了。就現有資料看,陳虬這一構想在當時似屬獨創,具有鮮明的超時代性。張之洞十分重視新式軍隊的編練和軍事人才的培養,但忽略了政治教育,創辦的軍事學堂最終成為革命黨人的思想宣傳陣地。1898年8月10日,光緒帝諭南北洋大臣及沿江沿海各將軍、督撫:“中國創建水師,歷有年所,惟是制勝之道,首在得人,故求堪任將領之才,必以學堂為根本。應如何增設學額,添置練船,講求駕駛,諳習風濤,以備異日增購戰船,可期統帶得力。”[17]光緒帝與張之洞一樣,也只注重海軍軍事能力的提升和武器裝備的更新,未認識到對軍隊政治管理和教育的重要性。清末的北洋陸軍講武堂(1906 年開辦于天津)、東北講武堂(1908 年開辦于奉天)和云南陸軍講武堂(1909年開辦于昆明)同樣也是循著張之洞、光緒帝的思路而創辦,雖培養了大批軍事人才,但基本沒有政治教育。直至20 世紀20 年代,黃埔軍校才專門設置了政治部,軍隊中才開始設置督導或政治委員等職。
總之,陳虬提出的政治動員思想有鮮明時代局限的烙印,但他在軍隊中專門設置政工干部,加強對軍隊的政治教育,強化對社會各階層民眾的政治動員以實現全民團結抗敵等理念,具有超時代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