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軍
摘 要:在“人的權利是什么”這個問題的探討中,對“人的權利”這一概念的解釋并不是非常完善的,傳統人的權利中與生俱來的不確定性使得在具體實踐中人們無法對權利的主體以及客體做出精準的判定,這是導致人的權利沖突頻發的一個重要原因。詹姆斯·格里芬針對人的權利固有的“不確定性”,在倫理學的基礎上,把用來評價社會的倫理判斷作為其起點,給予了人的權利一種更為準確的界定。
關鍵詞:權利的不確定性;規范行動者;權利與責任;人格
中圖分類號:D0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9)12-0045-02
人的權利,真正作為一項理論形態,正式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是在啟蒙運動時代。在18世紀,人們所談論和使用的“人的權利”,更準確地應該稱其為“自然權利”,但兩者在外延方面存在著諸多共同點,“自然權利”其實可以稱為真正理論意義上的“人的權利”的前身。“在啟蒙運動中有一個一般化的思想運動:隨著人的理性能力的不斷擴張,自然法和自然權利學說都受到了一種連續的世俗化。”在啟蒙運動結束之際所呈現出的關于人的權利的概念,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講的人的權利。然而上述人的權利具有嚴重的不足,英國著名思想家詹姆斯·格里芬認為人的權利自產生以來就具有“不確定性”的因素,這種不確定性一方面表現為對人的權利中“人”的界定模糊,簡單地將所有可以稱為人的群體歸為人的權利的享有者,另一方面對于人的權利內容的界定過于寬松,將凡是與人有關的事物統統納入人的權利之中。這種“不確定性”使得人們無法從理論與實踐中得到一致認同,無法確定一項所謂的人的權利是否得到了真正的使用。格里芬力圖將傳統人的權利概念中的“不確定性”進行剔除,使得這一概念變得更為清晰,一定程度上避免因為界限的不清晰而導致糾紛。
一、“人的權利”:一種“不確定”的思想
“人的權利”這個術語自產生以來,對其含義和內容上的界定是存在著缺陷的,這就使得它與生俱來存在著一種“不確定性”。如何確定一個術語本身或者說其使用是否存在著缺陷呢?簡單地說,除了一般公認的模糊情形外,還有很多其他情形,在那些情形中,我們無法確定一個術語是否得到了正確的使用,那么這個術語就有嚴重的缺陷。就確定性而言,我們所使用的“人的權利”這個術語是無法與我們平時所使用的大多數普通名詞相比的。我們有一系列很專門的理論術語,它們在含義上顯然沒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不確定性。當然,詹姆斯·格里芬所強調的一個事物是“不確定”的,并不是我們普通意義上所理解的那種模棱兩可,而是要求在每個場合我們需要弄清楚是在哪個含義上使用它。以“正義”為例,“正義的觀念碰到了一個麻煩:它很有彈性——它有時被用來涵蓋整個道德領域,有時被用來指稱道德的一個特定部分,有時應用于幾個不同的特定部分。”可盡管“正義”所具有的這種彈性會使得它在某種意義上是模棱兩可的,但在每次使用時,我們仍然是可以確定在哪個含義上使用“正義”的。之所以會使“人的權利”產生這種不確定性,就在于在判斷人的權利是否得到正確的、合理的使用時缺乏固定的判斷標準。
研究其發展可以得知,自這一概念產生以來,這種不確定性就隨之而產生,只不過在不同時期,基于當時社會發展的需要這種不確定性被重視的程度有所不同。在17和18世紀,這種含義上的不確定性并不是很重要的,人們將關注點主要集中在專制統治者身上,人們在范例上更容易達成廣泛的一致,因而這種不確定性就顯得不是那么的明顯或重要。然而,到了20世紀,先前所廣泛認同的范例則已經消失,人的權利的這種不確定性開始進入人們的視野。“自1948年《世界人權宣言》通過以來,人的權利體系就開始不斷膨脹。這種人的權利的膨脹現象一方面使人的權利的價值日益得到彰顯,但另一方面也使傳統的人的權利概念和標準受到了很大的挑戰。”
當今世界,人的權利在全球性問題上的影響,將遠遠出乎我們的預料。英國學派將人的權利思想緊緊地與國際社會的發展聯系在一起,指出了人的權利思想在國際社會發展中存在著重大的影響,如何準確地保護真正的人的權利將是解決許多國際爭端的一個重要的突破口。赫德利·布爾指出“鑒于在人的權利的含義、人的權利中何者優先方面沒有共識,在世界范圍推進人的權利包含著風險。我們在談論人的權利的時候所暗示的世界社會只是一個理想加入我們把它看作是已有的政治和社會框架,并因此采取行動,那么會帶來極大的危險。”詹姆斯·格里芬指出這項工作的進行不僅僅是為了避免在現實運用中所產生的一系列問題,這也是對啟蒙運動結果的一種完善,做好啟蒙運動所沒有做的事——解決“人的權利”的不確定性。
二、權利與責任的主體:規范能動者與能力
在對人的權利進行論證時,詹姆斯·格里芬首先明確地指出了人的權利同樣是權利與義務共存的。由此我們可以從權利與責任所涉及的主體出發來更明確地界定人的權利。就從權利與責任主體來界定人的權利這條思路來講,“人的權利是權利的一般形式,認識和研究人的權利不能不涉及權利與義務之間的關系問題。”馬克思明確地說道:“沒有無義務的權利,也沒有無權利的義務。”
在對“人的權利”主體的界定上,詹姆斯·格里芬將其確定為具有規范能動性的規范能動者。能動性是判斷一個人何時成為一個行為主體的標準,而只有成為行為主體的個體才能擁有人的權利。在這里,所強調的“能動性”是“規范能動性”,即“我們所關心的是在過一個值得過的生活中所涉及的那種能動性”。就“規范能動性”而言,嬰兒其實不是我們所談及的那種規范行動者,“人類胎兒、具有嚴重精神缺陷的人、癡呆癥患者也不是規范的行為主體。”以胎兒為例,“胎兒作為一個‘邊緣主體,其是否是人,是否是人的權利上的主體,一直以來都是胎兒倫理學和人的權利理論中頗具爭議,歷久彌新的話題。”對與胎兒是否可以作為人的權利的主體,不能簡單地用“是”與“否”來對其進行絕對性的定義。從人本質上所具有的雙重性(即生物的人和社會的人)上來講,很顯然胎兒符合生物意義上的人,但因為其沒有獨立的意識所以是不符合社會意義上人的要求的,因此胎兒實際上并不是一個完整意義上的人,但是胎兒具有發展成為真正意義上人的潛能,所以也不能簡單地將胎兒劃為“非人”。斷定一個主體是不是規范行動者,也不能僅僅看他此時此刻是否具有規范能動性;潛能是判斷能否成為人的權利的承載者的一個重要的判斷標準。潛在的行為主體是有能力成為行為主體的存在者,其能動性處于一種潛伏的或帶發育的狀態。當然,我們也許要對這種潛能進行限制,潛能應該是在必要時就可以用可得到的資源來實現的。若不加以限制這樣又會導致無法準確地對人的權利進行界定。
“一般來說,個人的權利不可能存在于社會真空中,一個權利必定意味著一個義務。”對于一項人的權利到底是誰的責任,有時我們是無法提出一個準確無誤的案例來說明到底是誰可以作為最合適的責任承擔著。所以針對這個問題格里芬給出了自己認為值得參考的因素——能力。簡言之,誰有能力來承擔對這項人的權利的保護,誰就是該項權利的最佳責任承擔者。例如在人的福利權利中,倘若一個國家的財富和權力都集中于中央政府時,中央政府就有了可以保護該權利的能力,那么此時中央政府就是承擔保護福利人的權利責任的最佳對象。當然這種責任主體并不和人的權利的享受主體一樣是固定不變的。原因很簡單,當一個個體或群體具有解決人的權利所產生的責任或負擔時,他就可以承擔起這份責任。由于隨著時間的前進能力是會發生變化的,這也就是為什么這種負擔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從一個群體轉移到另一個群體上。
三、人的權利的根據:人格與實用性
在“我們應該把人的權利的根據放在何處”這一問題上,詹姆斯·格里芬指出主要的還是要放在人格上。“從人格的概念中,我們可以得到傳統的人的權利清單中的大多數的權利。”格里芬之所以將人格作為界定人的權利的一個主要標準是因為人格在給予一個人可以生存下去所需要的權利(條件)的同時,也為證明一個人不僅僅是作為生命有機體提供了證據和支持。“在人格中來尋求人的權利的根據意味著對人的權利的內容施加了一個明顯的約束:并非任何促進人類善或者人類繁榮的東西都可以算作人的權利的對象,唯有人的資格所需要的那些東西才可以成為人的權利的對象”。也就是說,人格清楚地界定了并不是所有的與人本身相關的因素都可以歸納到人的權利這一體系中來。
在對人格給予重要肯定的同時,詹姆斯·格里芬也指出人格這個根據要告訴人們的是每一個人在生活中都有一項人身安全的權利,但“這項權利僅僅是針對為了維持一個個體作為人的存在而需要的東西,而決定在我們的身體中發生、對我們的身體所發生的一切事情的能力是一種廣泛的能力,遠遠超越了人身安全的權利。”這也就決定了人的權利必然存在著它的根據,即格里芬所提及“實用性”。實用性這一根據主要是針對人的權利的普遍性與社會管理之間存在的沖突而提出的,人的權利是需要一定的條件才能存在的。這里存在一個這樣的問題,即:社會上的易于管理難道不會對人的權利的普遍性造成威脅嗎?而將人類社會的一些本質性的特點,也就是所謂的實用性作為人的權利的根據,將社會易于管理的內容添加到人的權利之中,就會使得人的權利在其定義上更加地明確,那么人的權利便是有效的、易于管理的。當然這種所謂的實用性不適于特定時間、地點相聯系的,它們也是普遍的。實用性這一根據將人的權利進一步限制到正常的人類行動者,而不僅僅是一般而論的行動者。
存不存在著第三種人的權利依據呢?詹姆斯·格里芬嘗試過對平等的分析,這是在道德層面對人的權利進行判定。對于“平等”是否可以作為判斷人的權利的一個依據,很明顯存在著兩種對立的觀點:談及平等就必然會涉及公正、正義等,這些較難說是屬于人的權利內部,還是人的權利存在的外部環境。因而格里芬認為平等很顯然不適合作為人的權利的第三個根據。并非是所有人們所需要的利益都可以作為判斷人的權利的一個根據,也就是說與人的權利相關的人類利益應該是重要的,或者說是主要的或迫切的。但是,并不是所有重要的(或者主要的或迫切的)利益都能合理地成為一項人的權利的一個根據。某些事情對我們的生活可能是很重要的,實際上其重要性要大于許多人的權利問題,但這件事本身沒有因此而成為人的權利的依據。顯然,格里芬不認為平等可以作為判斷人的權利的一個標準其實并不合理,依馬克思之見,人的權利的具體內容就是要“消滅階級、消滅剝削,實現真正的平等”。在馬克思主義權利觀中,對于平等的追求不僅僅是人的權利理論的一個重要內容,也是判斷一項權利是否屬于人的權利的重要的評判標準。
四、結語
為什么一定要去除人的權利概念中的不確定性?只有這樣我們才可以給予人的權利概念充分的內容,使得在不考慮困難邊界的情況下,我們可以判斷任何可以稱為人的權利的東西是否是一項人的權利,是對什么東西的人的權利,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更好地遏制人的權利過度膨脹和泛濫的現象,控制人的權利體系的數量和質量。米爾恩通過對人的權利普遍性的懷疑出發對人的權利進行限定;克蘭斯頓以嚴格的人的權利界限對經濟、政治以及文化權利進行排斥;唐納利對第三代人的權利進行排斥。他們做法的缺陷在于僅僅是對人的權利內容進行簡單的刪除,這樣所得到的人的權利清單是與現代國際人的權利清單存在著較大的差異,詹姆斯·格里芬相較于他們的進步之處在于,他不是通過對人的權利內容粗暴的刪減來控制人的權利的質量以及人的權利概念的準確性。詹姆斯·格里芬對人的權利的定義是:人的權利是對具有規范能動性的規范行動者對于一種值得過的、美好的生活的追求的保護。詹姆斯·格里芬對人的權利不確定性的剔除無論是從理論上還是實際運用中,都有利于避免由于模糊不清而導致的人的權利問題,這是其理論值得肯定的價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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