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族抗戰對烏江流域社會經濟影響述論

溫長松

(1.重慶市檔案館，重慶400038;2.中國抗戰大后方研究中心,重慶400715)

一、概念闡述

“烏江源出威寧縣境，分南北二源，北源經畢節、大定、黔西、織金，南源經普定、安順、平壩、清鎮，兩源會合于黔西之鴨池河。至中游又湄潭河及清水河來匯，下游流經沿河縣入四川之涪陵，流入長江。此外有芙蓉江源發委由北麓，流經正安，至四川過境，匯入烏江。”[1]烏江流域“總面積8.8萬平方千米。烏江支流眾多，呈羽狀水系分布，主要支流有六沖河、三岔河、貓跳河、清水江、洪渡河、芙蓉江等。”[2]“在貴州省境內有威寧、赫章、水城、六盤水、納雍、安順、關嶺、鎮寧、普定、平壩、織金、清鎮、畢節、大方、黔西、貴陽、修文、金沙、息烽、桐梓、遵義市、遵義縣、開陽、都勻、黃平、甕安、湄潭、余慶、鳳崗、石阡、思南、印江、德江、沿河、松桃、龍里、貴定、福泉、施泉、鎮遠、務川、正安、道真、綏陽，在重慶市境內有秀山、酉陽、黔江、彭水、石柱、南川、武隆、涪陵等……在湖北省境內有咸豐、利川、恩施，在云南省境內有鎮雄縣。”[3]

本文研究范圍主要是從1937年“七七事變”全民族抗戰爆發，到1945年8月日本戰敗投降為止烏江流域社會經濟變化情況。

二、研究綜述

近年來，國內學者對該領域的研究逐步增多。筆者查詢《全國期刊目錄索引》（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2018年）、中國知網等發現，研究成果主要有《抗日戰爭時期的烏江船舶》，對該時期烏江運輸的主要路線、物品種類、船只狀況等進行了闡述[4]。《論抗戰時期烏江流域的人口流移與民族融會》指出“烏江流域成為了眾多內遷機構、學校和難民逃亡入遷的首選之所……這直接沖擊了當地由來已久的生產生活方式，而且導致了烏江流域地區外來人口的激增，并大力推動了當地各民族之間政治、經濟、文化的交流與融合。”[5]《烏江流域抗戰交通初探》對當時烏江流域的交通、郵電等進行了簡要分析[6]。另有《從歷史的角度看抗戰后方的痛與變——以秀山為例》《淺談抗戰時期公路運輸、烏江航運建設》《抗戰烽火中的特殊戰場―烏江鹽業》等，筆者在此不逐一論述。

上述研究取得一定成果，但有諸多未解問題。如抗戰與烏江流域社會經濟發展的關系、烏江流域行政區劃變化、社會矛盾的演變等。筆者通過“陪都檔案”等史料對這些問題進行剖析。

三、全民族抗戰對烏江流域社會經濟影響概述

全民族抗戰對烏江流域社會經濟的影響主要在經濟、交通、通訊、行政區劃等方面。

（一）經濟狀況發生變化

1.物價漲幅較大。1939年遵義物價、房價已不斷上漲。美豐銀行擬在遵義設分行，“遵義房子自抗戰發生而逐漸高漲租金。”[7]“貴陽市到了抗戰末期成為全國物價最高的城市之一……派駐昆筑兩地論物價之高，貴居全國冠計。”[8]1941年沿河縣米價同戰前比漲十多倍。“1941年7月4日發沿河縣政府呈……惟間接損失花紗布匹油類及食糧等向系由外輸入，較未戰以前價值高漲至數十倍者，如米一項，以前售價每斗約六七元，現售至七八十元。”[9]物價攀升原因在于，此前該流域經濟發展滯后，戰時要解決大量外來人口的供給，又為抗戰軍隊提供軍糧等。遷到重慶等地的機關、工廠眾多，重慶等地人口激增。重慶為保證糧食供給，1941年開始從烏江流域購糧。“糧管局局長盧面諭，因內地米糧稀少，飭往貴州省思南沿河及川省之龔灘一帶，采購米糧運渝……采購地點，思南沿河及龔灘”[10]，酉陽等也作為采購地點[11]。涪陵也派人前往沿河、龔灘等處采購糧食[12]。重慶等地采購的不僅有糧食，還有其它物品。重慶義生貿易公司派人往沿河、龔灘等地采購貨物[13]，重慶油漆行業需要的生漆向黔江、酉陽、咸豐、來鳳、恩施等收購[14]，重慶市自來水公司用的銅[15]等要向烏江流域購買。人口增加、物資輸出，使烏江流域物資缺少、物價上漲。1941年寶豐實業公司畢節莊的貨物售空[16]。

2.經濟繁榮。該時期烏江流域逐步成為抗戰大后方經濟較繁榮、商貿發展較快的區域之一。沿海企業內遷至此，部分企業還投資辦廠；更有金融機構在此設置分支行、辦事處。同時，該流域能源礦產得到開發，農業技術略有改進。

遷到該流域的兵工廠主要是“第41兵工廠……1940年后遷至貴州桐梓縣付家龍洞。……第42兵工廠……1939年再遷至遵義天臺閣。……第44兵工廠，原為中央修械所，1939年遷建于貴陽中曹司。”[17]

投資辦廠或設辦事處的企業主要有：“1939年6月 1日貴企公司在貴陽南明區西湖路正式宣告成立”[17]P68，“到第3年中，經營發展取得了較大成績……到1942年9月……是貴州最大的企業……自1940年起開始贏利”[18]。1942年葉鹿鳴、林天驥等提出收購貴陽舊電力廠建設中國火柴原料廠貴陽廠，該收購投資最后得以完成[19]。1943年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在都勻成立分處[20]。同年，該公司貴陽處在貴陽市區增設營業廳[21]。義生貿易公司1943年10月在沿河、思南設立辦事處[22]，后派人到貴陽設立辦事處[23]。1945年夏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重慶辦事處開始在龔灘設站[24]。

“民國二十六年抗戰軍興，貴陽躍而成為交通樞紐、人口激增……當時全市公商銀行達26家之多。”[25]1938年“6月，重慶銀行在仁岸、仁豐、茅臺、興場、合江、安順等地設立六個辦事處。”[17]P323中央銀行貴陽分行盤縣辦事處“1938年7月11日正式開幕”。[26]同年10月，金城銀行貴陽辦事處成立，“總處核準在貴陽設立辦事處儲蓄處。”[27]美豐商業銀行1939年4月開設了貴陽分行[28]。“中國銀行1938年在都勻開設辦事處”[29]1939年“11月1日，中國交通銀行秀山辦事處成立。”[30]1940年貴州銀行以官商合辦形式成立[31]。因貴陽銀行數量增多，貴陽成立銀行同業公會[32]，并組織活動[33]。1940年冬四川省銀行酉陽辦事處成立[34]。金城銀行1941年把辦事處改為支行。“黔處，改為貴陽支行。[35]”聚興誠銀行1941年在貴陽設立辦事處，同年5月加入貴陽銀行同業公會[36]。1942年2月中國農業銀行龍潭辦事處成立[34]P90。同年，和成銀行在貴陽成立分支行[37]。酉陽縣銀行1942年12月24日在縣城西山溝三撫廟正式開業。[34]P89上海復興實業銀行、湖南省銀行、交通銀行于1941-1942年先后在龍潭設立辦事處。[34]P90思南縣“1943年7月中國銀行設立辦事分處，1944年5月中國農民銀行設立分理處。1945年4月，中國交通銀行于縣設立辦事處。”[38]“龔灘……抗戰時期成為烏江的貨物水陸轉運中心和重要集鎮……當時匯豐銀行曾在此開設分行。”[6]P288而貴陽等地最初經濟發展較快，但經濟基礎有限，后逐步停滯、下降。1943年7月財政部發文限制在貴陽市設立銀行支行。[39]“民國三十二年，貴陽市成立貴陽市銀錢業放債委員會，中央銀行為該委員會的主任委員。同時，財政部在貴陽設立貴陽地區銀行監理官辦公處，對全市各行莊的貸款……審核后才能貸款。”[25]P471944年和1945年，遵義縣銀行和赤水、桐梓縣銀行開業，目的是加強金融管理。[40]

該時期，烏江流域保險業有所發展。“查云南、貴州兩郵區……自民國二十八年六月起開辦簡易人壽保險業務。”[41]1942年重慶亞興公司在涪陵設立分公司。1943年1月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決定，涪陵運重慶的油料在重慶亞興公司涪陵分公司投保水險。“重慶亞興公司在涪已設立分公司，承保水火險。費率每百元取費四角，尚屬公平……嗣后由涪運渝油料統由尊處在涪辦理投保手續。”[42]寶豐保險公司與義生貿易股份有限公司在1944年10月簽訂長期保險合約，“本廠已與此間寶豐保險公司簽訂長期保險合約。”[43]1945年5月9日中國植物油料廠股份有限公司重慶辦事處與寶豐保險公司烏江流域辦事處簽訂保險合同。“查烏江河渝域之運輸水險，本處已與此間寶豐保險公司簽訂長期保險合約。”[44]

電力、水力、礦產開發也有發展。“民國三十年，黔北至遵義、桐梓一帶，始有純凈之錳礦發現，一般業鋼鐵者競相設。”[1]P216“1944年，兵工屬在桐梓建天門河水電站……一些縣鎮也興辦小型電廠，如馬場坪、遵義等。”[17]P347同年，“開始黔南煤礦籌備處，開采都勻之煤以供黔桂線機車用煤……另有民營貴陽大成煤礦公司，由華問渠開辦，”[17]P346同期修文發現鋁土礦，遵義發現錳礦等。[17]P330

農業生產技術也有改進。“民國二十七年四月，貴州省農業改進所成立。”[1]P140“特在施秉設立棉場……結果育成施秉美棉及施秉四五六號美棉。施秉美棉皮花產量較農家品種增產31%，施秉四五六號美棉較農家品種增產 13%-35%，已在施秉附近推廣。”[1]P144“秀山農業技術推廣所……主要是推廣優良種子或苗木，籌辦地方性試驗及示范農田。”[30]P527酉陽1944年1月1日成立酉陽農業技術推廣所[34]P51。

因經濟發展，稅收部門在部分地區增加稅種，增設機構，并對出口物品權限做出限制。“貴州于民國二十六年一月首先在貴陽開征所得稅。次年3月，安順、遵義、鎮遠開征，漸及獨山、畢節等縣。”[45]1940年8月，財政部將烏江流域部分地區海關等列為限制轉口區域[46]。海關總稅務署1944年2月在畢節增加檢查機構[47]。貴州省首批開征土地稅的市縣均屬烏江流域。“貴州省土地稅于民國三十二年開征的有貴陽、遵義、安順、龍里、清鎮五市縣……”[45]P108。1945年初，財政部川康直接稅務局重慶分局在貴陽設辦公室辦公[48]。

像“酉陽的龍潭鎮……抗戰初期，外資、外商大量涌入龍潭……當時的龍潭是商貿有史以來的鼎盛時期。不難看見，正是各類機關、企業的大舉內遷，才不斷提升了烏江流域地區的工業技術水平，一舉促成了當地商業貿易經濟的持續發展和繁榮鼎盛。”[5]P134貴陽“尤其是抗戰期間，僅貴陽城區，在民國二十七、二十八兩年內就遷入101家……民國三十四年貴陽市的商業戶達5422戶，比民國二十七年增加4000多戶。”[45]P4商貿發展使重商逐利現象增多。貴州省銀行策劃成立時“盡先由商股認購，不足之數由省政府籌集。不料，市場物價逐步上升，商業利潤優厚，商界人士與地方政府合辦事業……多持觀望態度。”[25]P49更有轉賣禁止流通的貨幣以謀私利者。該流域部分地區自民國初期使用滇半元，后遭政府禁止但仍流通并有一定的可信度。全民族抗戰爆發后經濟形勢發生變化，鎮寧等地出現收購滇半元運往云南轉賣獲利的情況。“1939年7月，法幣開始貶值，鎮寧縣有人以法幣1元購買滇半元1枚的價格，收購滇半元轉運至云南倒賣謀利”[49]

與經濟發展相關的機構，認識到該流域經濟發展帶來的商機，開始在此拓展業務。如1940年在貴陽等地設立的微信會計事務所[50]，中華保險公證事務所在烏江沿岸設立查驗站[51]。

3.部分行業萎靡或發展緩慢。此前清水江流域杉木貿易興盛。“民國初年，清水江流域每年外銷木材總額值六百萬元……抗戰時期清水江筏運幾至全部停頓。”[1]P160由于“省外不少大、中城市相繼淪陷，杉木不能運銷外省，儲積量又相對激增……銷售價格，1937-1945年逐步回跌為二三元，為空前未有的低價；日寇投降的第二年春季提高到五十余元（以大洋計算）”[52]。糧農種植業發展較慢。原因是部分糧田被占用，部分人員從事其他行業或被征召從軍、服勞役。如“1940年3月5日……秀山縣城西郊新飛機場動工修建，占用農田1375.5畝”“征派民工11000人，高峰期達30000人。”[45]P16貴陽機場、清鎮機場擴建，征工21667人。[53]有的行業隨外來人員進入而興盛，隨外來人員離去衰敗。“酉陽皮革工業始于抗日戰爭時期……1945年抗戰勝利后，外來師傅大都回鄉而廠房關閉。”[34]P60

（二）郵政、通訊狀況改善

該流域郵政、通訊狀況較以前有改善。“1938年國民政府交通部第四區電信管理局在酉陽、龍潭兩地開設電報局，酉陽始為五等局，后逐步升為三等局，龔灘郵政局設電信兼辦處。”[1]P691939年8月貴州管理局在貴陽交通路設支局[54]。1940年遵義郵局升為一等郵局[55]。1941年黔江到恩施郵政業務增多[56]。1939年8月貴定、獨山等與重慶通話開通[57]。“是年……省府第十二無線電分臺于思南建立……1940年思南-石阡電話線路架設竣工通話。”[38]P44-451940年5月都勻至重慶的長途電話開通[58]，8月桐梓至重慶、綦江等長途電話業務開通[59]，9月北碚至都勻長話開放[60]。重慶長途電話“南路除直達貴陽載波西轉昆明外……恩施隨時可與重慶聯系電話。”[61]思南縣1943年縣內富商大賈捐法幣架設城鄉電話線路，縣城至合朋溪、至鸚鵡溪電話線同時架設竣工通話。隨著郵政業務發展，部分地區郵匯也有改善。1941年6月，貴州甕安等地匯票限額被取消[62]。8月，黃平等地開辦存薄儲金。“后列各局業于本年八月十六日起開辦存薄儲金業務……計開黃平、大定、三穗、鎮寧。”[63]

（三）交通運輸得到發展

1938年至1945年抗戰對烏江流域交通運輸起到很大的促進作用。公路、內河航運、鐵路等均有發展。公路運輸“改善了以貴陽為中心的西南舊路干線……川滇東路貴州部分。自與四川接境的赤水河起至威寧縣與云南交界處杉木菁……1939年7月竣工并交付使用……貴州境內建麻江縣平定司至清水江下司公路13公里；1940年2月竣工通車。”[17]P3541939年2月“遵（義）-思（南）公路德（江）-思（南）段動工修筑，次年竣工、再年通車。”[38]P44“國民政府為軍事需要，在可渡河西南修筑一條川滇公路，又修筑一條威昭公路。兩條公路在威寧境內有238公里，連接畢節、宣威、昭通。”[64]1943年10月重慶、恩施、常德之間公路開通[65]。1944年2月酉陽至龔灘公路正式通車[66]。3月南陽至龔灘公路正式通車[67]。因物資運輸數量增長，內河航運運量提高，為此對烏江進行整治。“1942-1946年川湘聯運處遷至龍潭鎮。”[34]P58“川湘之間內河航運在烏江段主要是龍潭到龔灘、龔灘到涪陵、涪陵到重慶……部分地區還需要依靠驛運。交通部在貴陽設立驛運管理機構，負責川、滇、黔、桂等線的驛運。1938年開辟貴陽-長沙、貴陽-昆明、貴陽-重慶等7條線路，1942年增加到24條線路”[6]P293-298鐵路運輸1940年川黔鐵路經重慶、崇溪河、松坎、桐梓達貴陽完成通車。黔桂鐵路獨山都勻段工程1944年2月黔桂線鋪軌通車到都勻。[17]P351航空發展相對滯后。只有1939年1月中國航空公司重慶至貴陽航線開通[68]。

（四）行政區劃調整較大

由于烏江流域在物資供給、運輸、財稅等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部分地區行政區劃進行了調整。1938年10月湖北省政府遷到恩施，恩施成為湖北省省會。鎮寧縣1938年、1939年春、1942年行政區劃發生變化[69]。1941年7月撤貴陽縣設立貴陽市。同年設納雍、金沙2縣，“拆正安縣建道真縣。”[2]P313“原后坪縣……裁縣于民國三十年。”[70]“貴陽縣應照原案更名為貴筑縣。”[1]P386民國“三十一年七月一日，析出第五區置武隆設治局”[71]1941年德江、思南、印江、鳳崗、石阡互撥插花地，9月16日德江、沿河勘劃邊界。次年德江、務川兩縣勘定邊界。1942年1月思南縣“實行新縣制”后區劃發生兩次變化。[38]P49-5110月赫章縣設立。[72]1943年屬鎮遠專區的銅仁縣改屬銅仁專區。1944年德江縣改隸銅仁督察區。1944年武隆設治局改為武隆縣。[73]依1935-1945年四川省各縣等級變更表[74]，酉陽、涪陵、彭水、黔江、秀山、石柱、武隆各縣，僅涪陵縣等級沒變更。

（五）人口數量變化較大

1938年至1945年，烏江流域人口呈現遞減、增加、劇減的趨勢。以酉陽人口變化為例（見圖一），其總戶數和總人口數變化均符合這個規律。貴陽市1938年至1943年人口變化[75]（見圖二），同樣呈現出先遞減后增加的趨勢。

四、烏江流域社會變化分析

(一)社會結構發生變化。此前，烏江流域地主、土司、官僚資本家等掌握經濟命脈，自耕農、工人、知識分子數量少。《民國經濟年鑒》民國二十四年續編上卷E篇記載“據德江、黔西、遵義等13縣報告，民國元年農民中自耕農占43%，半自耕農占24%，佃農戶占33%，至民國22年，比例已分別變為32%、25%和43%。”[45]P3上述地區自耕農占農民總數不到三分之一，占人口總數比更低。因地價上漲，國民政府采取措施控制價格，鼓勵土地開墾增加糧食供給，使自耕農數量增加。“大量資金的涌入，使農村土地價格暴漲，以1936年與1940年的統計數據比較……遵義的田價由每畝96元漲至236元，安順的田價從100元漲至300元左右。”[76]“扶植自耕農政策在示范區的成功，引起其他農村地區的效仿。1942年秋，湖北省主席陳誠大力倡導扶植自耕農，并與中國農民銀行協商，先在恩施、咸豐兩縣試辦……此后至次年5月，該行陸續向兩縣發放貸款160萬元，扶植自耕農500多戶”[77]“湖北省恩施、咸寧等確定了間接扶植自耕農地區。”[78]同期，烏江流域商會有所發展。“1942年酉陽縣召開第一屆商會。”[34]P79思南縣商會1944年改為理監事制度[79]。同年，湖北省恩施商會第一屆理事會改選[80]。商會的變化反映出商業興起、商人數量增加。思南縣1939年“外籍人晏紹威、于城開辦雪茄型煙廠，兩年后改為香煙廠。”[38]P44外資能戰時在烏江流域投資辦廠并發展下去，表明這一時期該流域工商業發展較快。如“1940年，貴陽地區有機器廠6家、冶煉廠1家、化工廠7家、紡織廠1家，其他3家……1944年僅貴陽一市，在冊工廠已67家，比戰前的7家凈增8倍多；工人總數由戰前的536人發展到3500余人。”[17]P346工業企業增加，工人必然增多。同時，由于金融機構增多，金融業從業人員必然增加。“1944年黔南事變之后，湘、桂二省的公私行號、廠商統統遷來貴陽，銀行業務增繁……1945年改組中央銀行貴陽分行為一等分行……按一等分行編制，增設副經理1人……各課增設副主任1-2人，并成立金融檢查課。”[25]P44因自耕農、商人、工人、金融從業者數量增長，使社會結構發生改變。

圖1 1937-1945年酉陽人口數量變化圖

圖二 1938-1943年貴陽市人口變化圖

（二）社會風氣變化。機關、文教、科研機構遷至烏江流域，推動文教事業發展，促進社會風氣改變。“抗戰前的貴州尚沒有一所正規的高校，抗戰爆發后內遷貴州的高校約有7所……內遷的學校主要是在遵義和湄潭的浙江大學，在平越的交通大學貴州分校，在赤水的大夏大學。”[81]“1938年，貴陽有高等學校3所、中等學校16所。”[9]P536高校遷入使烏江流域現代高等教育體系初步形成。“一九四二年，國民黨政府教育部在貴陽成立國立貴州大學。”[25]P234“又如，交通大學唐山工程學院南遷貴州平越期間，‘還積極支持了地方發展文化教育事業’”[82]。同期，一些中學遷入烏江流域。1938年“安徽省國立第八中學遷至秀山石耶青龍屯。”[30]P16此前，烏江流域貴州段中等教育不落后于貴州其它地區。“在一九三六年，貴州八個省立中學均在烏江流域。”[83]高等院校和外地中學遷入后，教育得到發展。秀山縣1939年“開始興辦秀山公立小學，并附設幼兒園。”1941年“4月，修建官莊小學……1942年縣內設置私立石江、秀東兩所初級中學……1943年5月四川省國民政府批準秀山設置簡易師范學校。”[30]P16-17“1943年3月，成立秀山縣政府國民教育輔導團……對教師進行業務輔導。”[30]P5071937年，秀山小學學校總計111所，在校學生7228人。到1940年，學生達到14991人[30]P511，增長107.4%。1941年酉陽縣立第一幼稚園成立。[34]P107同年，四川省政府設立四川省酉陽師范學校，1942年正式開課。[34]P119同時，文化事業獲得發展。“巡回圖書貴州農村合作委員會與農村建設協進會合辦農村合作巡回書庫，于1938年決定在貴陽、修文、龍里……等27縣設立。”[84]貴陽、修文、龍里、廣順、貴定、息烽、清鎮、鎮寧、翁安、平壩、安順、鎮遠、黔西、畢節、都勻、獨山、桐梓、遵義18個縣1939年禁種禁運鴉片。禁煙法令推行，使風氣好轉。鎮寧“1938年開始建戒煙所。1941年設衛生院。”[71]P200思南縣1939年“4月1日縣衛生所成立。”[38]P44酉陽縣“1939年，縣政府將禁煙室改為禁煙科，全縣鏟除煙苗2000畝左右。11月建立省立酉陽縣戒煙醫院，又在龍潭、酉酬、小河、龔灘、兩河建戒煙醫院……1942年6月3日戒煙節，縣政府召開禁煙大會。”[85]同時，縣及以下司法機構完善，使社會風氣也發生變化。務川“成立司法處，是民國二十六年。到民國三十年，才撥歸遵義專區。專區設高等分院。”[86]周郎川、冷祥雯任務川主審判官時，司法所控告吳文開克扣薪餉、弄虛作假，處理紅商案件等體現了法治觀念在該地的深入。“1938年7月1日酉陽司法處正式成立……酉陽地方法院1944年11月成立。成立時，設置了監獄和看守所……將萬縣第二分院管轄的彭水、黔江、酉陽、秀山四縣劃歸第八分院管轄。”[34]P35-37因戰爭需要，婦女更多從事工業生產、商業活動并參加社會活動，婦女的地位、思想發生改變。1942年“國民黨思南縣黨部設婦女運動委員會。”[38]P50思南縣1939年“5月1日，縣城各界人士，首次慶祝五一國際勞動節。”[38]P45但是，因國統區管理方式未變，社會風氣未發生根本轉變。“貴州……成立了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行營貴陽新聞郵電檢查所……發現違禁的或有違禁之嫌的即被扣壓和沒收。”[17]P59甚至出現拘禁、殺害浙江大學學生的事情。[25]P235

(三)社會矛盾復雜化。1938年以前烏江流域匪患嚴重。“思南……至民國二十七年七月、八月，匪風平靖，政令才能下伸。”[87]1938年6月酉陽、秀山、龍潭等因局勢不穩，郵政中斷。“查暫停收寄酉陽、秀山、龍潭等地之包裹，本局曾于六月十六日由通令第五五九號飭遵辦理在案。茲查該線地方情形現已轉佳，差即予以收寄。”[88]此前的社會矛盾主要是不同階層因經濟利益產生的矛盾。1938年至1945年抗戰勝利，社會矛盾復雜化。一方面已有矛盾激化。如“1937年楊森在貴州主政時……設立鎮寧、郎岱、關嶺、普定四縣聯合辦事處。1939年四聯辦被迫撤出……六馬槽子各族人民舉行千余人參加的六馬布依農民暴動”[71]P34。同年，遵義地區的蔣家坪、綠竹林及桐梓縣馬宗嶺一帶的苗族，組織了百余戶人參加苗民自衛隊，反對國民黨抓兵派款，迫使地方政府停止對苗族人民征稅征兵。[2]P3091942年“12月，300余人攻道真縣城，縣長棄城。”[89]有的矛盾是由抗戰引起。部分行業因戰爭需要發展興盛，到抗戰后期則蕭條。因戰局變化造成經濟、就業形勢變化，使社會矛盾復雜。其中工礦業的變化較典型。1938年南桐煤礦籌建中與當地民眾發生矛盾，桐梓縣政府專門給南桐煤礦籌備處去函[90]；南桐煤礦土地使用在次年受到當地部分婦女兒童阻撓，以至桐梓縣、綦江縣政府率武裝隊協助開工[91]。從吸收大量人員就業到減少就業人員再到解散工作人員，這使社會矛盾加深。而且，能源開發改變了流域自然環境和原有生產方式。中曹司是貴陽主要產米區，“有中曹司焉，中為平原……夾岸土壤肥美，地勢平坦……且自民國二十八年軍政部兵工署第四十四工廠在尖山屯股廠以來，將左岸積水截汲發電，涓滴無除；遂使嘉禾無實，沃土龜裂，深為可惜。”[1]P323貴陽主要產糧區自然環境受破壞，土地荒蕪;加上外來人口數量多，物價必定上漲。而失去耕地的農民，易成為社會矛盾激化的助推器。像“造產……在民國三十年前，產量零星……思南縣造產熱時期只是民國三十一、三十二兩年……以后產生了互擠廟產充公現象。”[87]P82-83“1940年下半年，湖南花垣縣米羅鄉鹽井寨的苗族農民，發動一個布將帥運動……運動中心轉入松桃黃連寨、大銀廠一帶……一直堅持到一九四三年。”[92]“布將帥”運動的成因、過程等反映出當時社會矛盾的復雜性[93]。抗戰造成征收賦稅、勞役、兵源數量增多，加深了社會矛盾。如“都勻市基場、陽和兩鄉，與子丹寨、三都、獨山三縣接壤；為水族、苗族聚居區……國民黨的征兵、賣兵……造成1944年農歷正月苗族農民策劃起義，都勻方面兩次攻擊起義均失敗。第三次，獨山方面由國民黨中央軍校第四分校派出一部兵力共同進攻才攻入基場。國民黨政府鑒于抗日戰爭的形勢……宣布基場、陽和兩鄉歷年所欠兵額糧款一律免征。參加人自首了事。”[83]P8-13秀山“抗日戰爭期間，匪患嚴重，被列為匪區。第六戰區長官司令部常將抗日前線作戰的政府軍調至秀山整編，輔以剿匪。”秀山縣1938年秋、1941年冬、1944年春冬當地駐軍均進行剿匪。[30]P493另外，因政府中一些人巧取豪奪造成的矛盾也有發生。貴州“1940年省政府主席吳鼎昌縱容第28師師長劉伯龍借禁煙為名，在清水江一帶勒索、殺戮少數民族，以致激發了黔東事變。”[17]P468此事變如參與鎮壓望謨、貞末暴動的國民黨專員徐實圃所承認的，對于“黔東事變，執行者于事先又未能盡量宣傳，甚或不免行之操切或失平之處。”[94]時任貴州省臨時參議會議長的平剛在1943年3月27日日記中寫到普定縣農民暴動造成的影響：“西南各縣岌岌聯累之勢力。”[25]P238當時“關嶺、鎮寧……等縣亦發生民眾武裝暴動……五至七月，黎平、平越又發生民變。使當局顧此失彼。”[25]P221該時期烏江流域內部發展的不平衡加劇也是導致社會矛盾復雜化的一個重要原因。“民國三十年，經核準石阡、松桃、務川、德江、沿河等12縣折征法幣，賦額858879元，折征9430296元法幣。黔西、織金、關嶺……息峰、威寧、畢節等16縣搭征包谷2成至8成；貴筑等50縣市完全征收稻谷……民國三十一年七月，國民政府行政院頒布修正后的《戰時田賦征收實物暫行通知》……除松桃縣因故特準回征法幣，威寧1縣全部征收包谷，黔西、織金、水城、務川、德江、沿河、赫章等19縣包谷、稻谷兼征外，其余一律征收稻谷。”[45]P60從當時各縣征收的稅收狀況，表明流域內部發展的不平衡性在加劇。

五、結 論

全民族抗日戰爭使烏江流域經濟、交通、通訊、文教等有所發展，行政區劃調整較大。同時，受戰局、戰時經濟政策、社會管理體制等影響，該地區社會結構發生變化，社會矛盾呈現復雜化、多樣性的狀況。產生變化的主要原因在于烏江流域位于抗戰大后方，直接受到戰事的影響較少；為抗戰提供物資供給、人員保障等使其從較封閉的以農耕、漁獵為主的生產模式向工業化轉變，在抗戰大后方的重要性也逐漸顯現。如“抗日戰爭期間，海鹽內銷受阻，政府令運山鹽供應川、黔、湘、鄂四省29縣，除鄂西及黔江、酉陽不由烏江運輸外，其余均由烏江運輸，加上自貢鹽，運量就更大了。”[95]但這種轉變在抗戰后期和抗戰結束后，發展勢頭下降甚至出現停滯、倒退。經濟形勢的變化使社會群體構成發生變化。自耕農、商人、技術工人、知識分子等數量增多，一定程度上使社會風氣發生了改變。原有的社會矛盾并沒有得到有效解決，而社會經濟的變化使該時期社會矛盾復雜程度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