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醫大師禤國維治療失眠經驗

劉嬋柯 范瑞強 李紅毅 禤國維

摘要：國醫大師禤國維教授經多年臨床實踐，形成平調陰陽的學術思想，認為失眠是腎陰虧虛、心火亢盛的陰陽失衡所致，以“損其有余、補其不足”為治療總則，法當滋補腎陰、養心安神為主，佐以理氣活血，運用六味地黃丸合天王補心丹加減，方中重用延胡索理氣活血，使血脈通、營衛調和，魂歸于肝，睡眠改善。

關鍵詞：名醫經驗;禤國維;失眠;特色療法;平衡陰陽

中圖分類號：R256.23????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04（2019）12-0111-03

DOI：10.3969/j.issn.1005-5304.2019.12.023 ?開放科學（資源服務）標識碼（OSID）：

Experience of TCM Master Xuan?Guowei in Treating Insomnia

LIU Chanke， FAN Ruiqiang， LI?Hongyi， Instructor：?XUAN Guowei

Guangdong Provincial Hospit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Guangzhou?510120， China

????Abstract：?After years of clinical practice， Professor Xuan?Guowei， a TCM master，?has formed the academic thoughts?of balancing yin and yang. He believes that insomnia is caused by the imbalance between yin and yang due to kidney-yin deficiency and?heart-fire hyperactivity. The general principle of treatment is to “damage its surplus and supplement its deficiency”. The method should be nourishing kidney-yin and nourishing heart and tranquilizing spirit， supplemented by regulating qi and activating blood circulation， using?modified?Liuwei?Dihuang?Pills?and Tianwang?Buxin?Pills. The?prescription?uses Corydalis Rhizoma?to regulate qi and activate blood circulation，?aiming?to?keep ying and weiqi in balance，?make the soul come back to the liver，?and then improve?sleep quality.

????Keywords：?experience of famous doctors; Xuan Guowei;?insomnia;?characteristic treatment;?balance?yin and yang

失眠通常是指患者對睡眠時間和/或質量不滿足并影響日間社會功能的一種主觀體驗，具體表現為睡眠起始及維持困難、早醒等，日間功能障礙則表現為注意力、注意維持能力或記憶能力減退，學習、工作和/或社交能力下降等^[1]。中醫認為，睡眠的節律性與陰陽平衡關系密切，《靈樞·口問》所謂“陽氣盡，陰氣盛，則目暝;陰氣盡而陽氣勝，則寤矣”;若陰陽失衡，陰不潛陽，陽不入陰，易致失眠。故治療當平衡陰陽，《靈樞·邪客》所言“補其不足，瀉其有余，調其虛實，以通其道，以去其邪，飲以半夏湯一劑，陰陽以通，其臥立至”。廣州中醫藥大學首席教授禤國維主任醫師是第二屆國醫大師、全國著名中醫皮膚科專家，從事中醫臨床、科研、教學工作50余年，積累了豐富的臨床經驗，不僅善于治療皮膚疾病，而且提挈陰陽，巧治失眠。筆者有幸跟師臨證，現將禤老治療失眠經驗介紹如下。

1 ?病因病機

失眠屬中醫學“少寐”“不寐”等范疇，以入睡困難、睡后易醒、甚則徹夜不眠為特征。根據病性不同，可分虛實兩證，實者多為邪擾心神，心神不寧，虛者多為陰血虧虛，心失所養，正如《景岳全書·不寐》所言“蓋寐本乎陰，神其主也，神安則寐，神不安則不寐，其所以不安者，一由邪氣之擾，一由營氣之不足耳”。當代人殫精竭慮，夜而不寐，憂思悲恐，嗜食辛辣煎炸油膩，易致陰火、郁火、痰火內生，灼傷津液，久病及腎，暗耗陰精，故病性多以腎陰虧虛為本，心火亢盛為標。禤老指出，陰血虧虛、神失所養，則神無所歸;又腎內藏元陰元陽，系水火之源，陰陽互根互用，陰虛則陽亢，陰不潛陽則陽氣浮越于外，故為失眠。總之，失眠病機為腎陰虧虛、心火亢盛的陰陽失衡，臟腑涉及心腎，然久病必瘀。

2 ?治療

中醫認為，人體是一個復雜系統，陰陽須保持相對平衡。據此，禤老總結出“平調陰陽，治病之宗”的治療思路，主張以“損其有余、補其不足”為治療總則，并強調綜合運用多種療法，方可事半功倍^[2]。

2.1 ?特色療法

2.1.1 ?按摩穴位

經絡腧穴為人體自我調節的獨特結構，局部刺激相應穴位可起到平衡陰陽的作用。對于失眠患者，禤老常囑咐其每日睡前順、逆時針按摩神門、涌泉、勞宮各50次。神門為手少陰經原穴，具有鎮心安神之效;涌泉為足少陰腎經之井穴，“主煩心、心中結熱”（《針灸大成》），可滋陰降火、寧心安神;勞宮為手厥陰心包經滎穴，具涼心安神功效。三穴共用，滋腎陰、降虛火，平衡陰陽，陰平陽秘，心神得安，則睡眠可改善。

2.1.2 ?沐足

沐足方：松針30 g，毛冬青30 g，威靈仙30 g，刺五加30 g，甘草20 g。將上述方劑煎制成2000 mL藥液，溫度設定為45～50 ℃，睡前30 min雙足置于藥液中浸泡20 min。每晚1次，7 d為1個療程。

足掌有60多處穴位及47個反射區，不僅是足三陰經起點，也是足三陽經的終點，與人體各臟器的功能密切相關。禤老認為，中藥沐足可通調氣血，平衡人體陰陽，從而改善睡眠。方中松針具有活血安神、強化器官的功效。現代研究表明，松針油具有鎮痛、軟化血管、強化器官等功效，可祛風活血、明目安神^[3]，《本草綱目》有“久服令人不老，輕身益氣，主治風濕瘡，生毛發安五臟，守中，不饑延年”;毛冬青有活血通絡功效，現代藥理研究發現，其具有抑制血小板聚集及擴展血管等多種藥理作用^[4];威靈仙具有活血逐瘀功效，可逐血中瘀結，《本草求真》載其“性善走，能宣疏五臟十二經絡……癥瘕積聚……得此辛能散邪……苦能破堅，服此性極快利，通經達絡，無處不到”;刺五加具有健脾益氣、補腎強腰、養心安神功效;甘草具有益氣和中、調和諸藥功效。諸藥合用，具有調達氣血、寧心安神功效。另外，通過藥液的溫熱刺激，提高了藥物的吸收和利用度，刺激了足部穴位及反射區，有利于調節患者的神經功能，從而改善睡眠質量。

2.2 ?常用處方

治療本病應以“謹察陰陽所在而調之，以平為期”為指導思想。禤老主張從先天腎元著手，治以滋補腎陰、養心安神，兼理氣活血為法，常用六味地黃丸合天王補心丹加減。處方：蕤仁肉15 g，熟地黃15 g，生地黃15 g，酸棗仁30 g，柏子仁15 g，山藥15 g，蜜遠志10 g，茯神15 g，延胡索20 g，合歡皮15 g，牡丹皮15 g，龍齒（先煎）30 g。方中蕤仁肉性微寒味甘，歸肝、腎經，性平和，具有山萸肉補肝腎之功而無過酸之味;熟地黃性微溫味甘，歸肝、腎經，補血養陰、益精填髓;生地黃性寒味甘，歸肝、腎、心經，甘寒入腎可養陰，苦寒可泄熱，入心可養血，重用可“壯水之主以制陽光”。蕤仁肉、熟地黃、生地黃三藥共奏滋補腎陰功效，為君藥。酸棗仁、柏子仁，性平味甘，歸肝、心、腎經，養心安神，共為臣藥。山藥味甘性平，歸脾、腎經，補肺脾腎、益氣養陰，補益后天之肺脾以助先天腎元之用;茯神性味甘平，健脾益氣、安魂魄、養精神;遠志味辛苦，性微溫，寧心安神、祛痰開竅，《藥品化義》言其為“宣散之藥”，合茯神可開心氣而寧心安神，通腎氣而令強志不忘，為交通心腎、安神定志之佳對^[5];延胡索理氣活血，解血中郁結，為方中畫龍點睛之要藥;牡丹皮味辛性寒，理肝木之郁、散血中之熱，達祛陰火之功效;合歡皮性平味甘，安神解郁，《雷公炮制藥性解》言“主安五臟，利心志，令人歡樂無怒”，與牡丹皮合用，去氣郁之火;龍齒性平味甘澀，歸心、肝、腎經，對陽不入陰、精神亢奮者，可鎮靜安神。以上為佐使藥。全方以“補其不足”為主，“損其有余”為輔，具有滋補腎陰、養心安神、理氣活血功效。

加減：女性患者兼有經行不暢、痛經或經前乳房脹痛或面部黃褐斑等肝氣郁結明顯者，可加益母草、柴胡、三七以理氣祛瘀、活血調經;腰酸不適者，加牛膝補肝腎、強筋骨;肝血不足，入睡困難者，可加首烏藤、雞血藤、阿膠補益精血、養心安神;盜汗者，可加五味子、太子參、糯稻根、浮小麥以養陰斂汗;疲倦乏力者，可加薄蓋靈芝補虛安神;心煩易怒，郁火明顯者，可加郁金疏肝解郁安神;若見面部油膩、脂溢性脫發，腎中相火過旺者，可加知母滋陰瀉火;難入睡，夜間精神亢奮者，可加珍珠母鎮心安神;胃脹不適者，乃“胃不和則臥不安”，可加麥芽、谷芽消食除脹。

2.3 ?特色用藥——延胡索

失眠與營衛不和關系密切。《靈樞·衛氣》謂衛氣“晝行于陽二十五周，夜行于陰二十五周，晝夜共行五十周”，營衛調和，精神得養，則夜可入寐。然失眠者，久病必瘀，營血瘀滯，阻于脈道，營衛不和則眠差。禤老臨證在滋補腎陰、養心安神的基礎上，佐加理氣活血之品，以疏通營衛之道，使營衛進出自如，陰陽協調，精神得養。處方常重用延胡索20 g，緣其性辛溫味苦，歸心、肝經，辛能散結，溫能行血，具有行氣于上下四經、解血中郁結功效，《雷公炮制藥性解》載“延胡可升可降，為陰中之陽，故能行氣于上下四經”。禤老重用延胡索祛脈道之瘀血，使“衛氣夜行于陰”功能正常發揮，陰陽調和，從而改善睡眠。研究發現，延胡索所含延胡索乙素、丙素、甲素是鎮靜安神有效成分，正常劑量延胡索乙素可使腦干網狀結構的一些下行性功能障礙，抑制機體在受到外界刺激時的條件反射^[6]。王桂彩等^[7]臨床實踐表明，重用延胡索可治療頑固性失眠。

3 ?典型病例

患者，女，34歲，2017年5月9日初診。2年前產后出現失眠，間斷服用安眠藥，癥狀反復。刻下：入睡困難，易醒，盜汗，口干咽干，心煩易怒，納可，二便調，舌紅苔薄白，脈細。證屬陰虛火旺，治以滋補腎陰、養心安神為法。方用六味地黃丸合天王補心丹加減：蕤仁肉15 g，熟地黃15 g，生地黃15 g，酸棗仁30 g，柏子仁15 g，山藥15 g，蜜遠志10 g，茯神15 g，延胡索20 g，合歡皮15 g，牡丹皮15 g，龍齒（先煎）30 g，郁金15 g，薄蓋靈芝15 g，知母15 g。10劑，每日1劑，水煎，分2次服。并囑每晚睡前順、逆時針按摩神門、涌泉、勞宮各50次，每晚配合中藥沐足方煎水2000 mL，睡前30 min，以水溫45 ℃沐足25 min。

2017年5月20日二診：易入睡，夜間仍易醒，盜汗，無口干咽干，正值經期、量少，心煩易怒。守方去柏子仁、山藥，加阿膠（烊）10 g以滋陰養血，芡實20 g以益腎固精斂汗，浮小麥20 g斂汗止汗，益母草、柴胡各15 g以疏肝理氣、活血調經。繼服10劑。

2017年6月1日三診：睡眠明顯好轉，夜間偶然醒，無盜汗，仍情緒易激動，偶有小腹疼痛，腰酸。守方去益母草、浮小麥，加杜仲15 g以補腎強筋骨、香附15 g疏肝行氣。繼服10劑以鞏固療效。

按：本案患者產后失眠2年，乃陰血虧虛、心神失養，臨床表現為入睡困難、易醒、盜汗等陰不潛陽之象;口干咽干、心煩易怒等，屬陰血虧虛、水不涵木的陽亢于上之象，方以六味地黃丸合天王補心丹加減治療，“謹察陰陽所在而調之”。藥用生地黃、熟地黃、蕤仁肉、酸棗仁、柏子仁、阿膠、知母滋陰養心以“補其不足”，益母草、牡丹皮、郁金、香附、蜜遠志、延胡索等清肝涼血、理氣活血以“損其有余”，以平為期，從而改善睡眠。方中重用延胡索乃禤老將中醫理論與現代藥理協調統一運用的典型，為治療失眠點睛之筆，值得臨床借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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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劉波，王潔.張天文主任醫師“藥對”治療不寐[J].實用中醫內科雜志， 2012，26（2）：9-10.

[6]?張湘杰，何永恒.花椒?延胡索?沒藥?三七鎮痛的藥理學研究概述[J].海峽藥學，2009，21（2）：62-63.

[7] 王桂彩，應森林.重用延胡索（元首湯、二胡湯）從肝論治頑固性失眠[J].實用中醫內科雜志，2015，29（8）：57-58.

（收稿日期：2018-08-29）

（修回日期：2019-03-21;編輯：梅智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