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的故事（下）
——上海第九人民醫院急診科徐兵主任專訪

采訪整理/臻熙 攝影（部分）/奚榮佩 編輯/丙丁

《科學生活》：提到急救，大家都知道在緊急情況下撥打120急救電話，急救車會在第一時間來救護，請您介紹一下上海120在出診、救助以及和醫院對接方面的情況。

徐兵主任：上海120急救中心的覆蓋率和響應率都是不錯的，救護車到達時間也是有保證的，市區十幾分鐘就可以到達，但是這種理想狀態受交通狀況的影響比較大，一般來說，在二三十分鐘內到達還是有保證的。郊區時間相對長些，因為郊區的網點沒有市區多。

上海120急救車由上海市120急救中心統一調度，車上統一安裝GPS定位系統，所有急救車的運行軌跡在指揮中心都清晰可見，而且車上的配備也很先進，可以為搶救爭取更多時間。同時，我們所有手機，包括移動、聯通以及電信全部都是聯網的，可以準確定位求救者所在的位置；如果是固定電話，可以精確到患者家的門牌號碼。以前撥打120電話時，還需要打電話者告知患者所在位置，而現在基本上都可以根據電話準確定位，為那些撥打電話后無法表述或因病來不及表述的患者的緊急救治帶來了希望，這也是科技帶給我們的福利。

120的急救醫生都會定期接受培訓，對于緊急搶救所需的氣管插管、心肺復蘇、除顫等技術也十分嫻熟，為緊急救治患者爭取了更多的時間和更有力的保證。有個通過120救助的患者，醫生到達現場就開始給病人除顫，不間斷除顫了十幾次，一路是做著心肺復蘇過來的，這樣到醫院才從死神手中把患者搶救了回來。同時，120急救車還會和醫院急診對接，像我們醫院的心梗綠色通道，以及上海很多醫院都成立的胸痛中心，在明確急性心梗的前提下，120急救車進入醫院后可以繞行急診，患者直接進入導管室，進行心臟的介入診斷治療，使流程更加精簡合理，為搶救贏得了寶貴的時間。我們常說“時間就是生命”，心內科醫生會說“時間就是心肌”，對于急性心梗的患者，時間越長意味著死去的心肌越多，而心肌就是生命。

《科學生活》：您說的這個胸痛中心具體救治哪些疾病？經常聽說醫院急診有綠色通道，這兩者有什么不同？

徐兵主任：胸痛中心是指以胸痛為首發癥狀的急癥，所占比例最多的是急性心梗，此外還有主動脈夾層、肺動脈栓塞等疾病。胸痛中心通過規范流程，有效降低胸痛患者的死亡率。如果病情尚未明確，需要急診醫生先明確診斷，再按照流程進行規范快速的診斷和處置；如果是已經明確診斷的，就可以直接進入胸痛綠色通道。現在120急救車上也配備一些相關的檢查設備，除了可以做心電圖，還可以床邊快速檢測，以前一個小時出的報告，現在十幾分鐘就可以得到結果。現在，一些醫院已經在做遠程傳輸，就是120急救車上做的心電圖，可以傳輸給醫院胸痛中心的值班醫生。相對而言，120醫生的專業經驗和專科醫生相比，還是有一定差距的，比如看常規心電圖沒問題，但對復雜心電圖的解讀可能會有所欠缺。醫院和急救車的對接，使胸痛中心的值班醫生可以遠程指導120急救車上的醫生，對患者發生的狀況隨時給予正確的處理，比如患者在車上發生心律失常，胸痛中心的醫生就可以指導急救車上的醫生更好地治療。現在，上海也在努力探索，目的就是使院前急救和院內的急救有機地結合起來，使患者得到更好地救治。

綠色通道除了前面提到的胸痛中心，我們醫院還有卒中通道。腦卒中分為缺血性腦卒中和出血性腦卒中。缺血性腦卒中也叫腦梗塞，出血性腦卒中又叫腦溢血。由于腦梗塞的救治同心肌梗死一樣具有特定的時間窗，所以卒中綠色通道主要救助的對象是缺血性腦卒中的患者。一般來說，如果是有生命危險的患者就直接進搶救室進行心肺復蘇；如果是沒有生命危險的患者，可以走急診通道。對于胸痛和卒中急診流程的標準化，開展床邊快速檢驗項目，目的就是盡量減少流程時間，以便盡快進行血管開通，馬上進行介入治療，比如取栓或溶栓的治療。

對于缺血性腦卒中。由于腦組織對于缺血缺氧的耐受性極差，一旦發生腦梗塞，導致的致殘率和致死率都非常高。反過來，盡早打通梗阻的腦血管，不但可以降低死亡率，同時還可以降低致殘率，改變患者的生存質量，減少患者家庭的經濟負擔。

《科學生活》：心腦血管疾病如此兇險，當發生這些疾病之前有哪些癥狀呢？當我們在生活中遇到突發疾病的人，該采取哪些急救措施？

徐兵主任：心腦血管疾病多發于中老年人，這些年也有年輕化的趨勢。對于疾病的預防首先要有健康的生活習慣，適當運動。做好一些慢性病的管理，調整好自己的血壓、血糖、血脂等常規指標。如果出現不明原因心前區或胸骨后鈍痛，甚至合并有大汗、心悸、胸悶的表現，也有的胸痛向肩頸部放射，千萬不要大意，盡早就醫，以便排除急性心梗的風險。

我們的急診胸痛中心對于胸痛患者，首先通過心電圖檢查去發現特異性表現，床邊的快速檢驗針對心肌酶譜和出凝血指標進一步明確心肌損害情況，如果高度懷疑急性心肌梗死，則需盡快進入DSA機房進行介入診斷，對于存在狹窄缺血的病變血管進行擴張或者支架置入。所以，遇到問題第一時間去醫院解決，而不是自己硬扛，以免耽誤了最佳救治時間。

對于急性腦梗的患者，只有較大血管的主干或特殊部位如腦干梗塞，會出現偏癱、意識障礙或呼吸抑制危機生命，有些腦梗塞早期可以是吞咽嗆咳、流口水、言語不清、一側肢體乏力等表現，往往是這些早期表現容易疏漏。此時可能只是一些較小的血管完全或不完全梗阻，早期發現、早期治療，可以改變結局。不僅可以通過介入的方法進行取栓、也可以通過介入方法向病變部位注射藥物溶栓，當然沒有介入條件也可以選擇靜脈溶栓。早期溶栓使血栓的清除率提高，越晚則血栓清除困難，發生出血性并發癥也隨之增加，因此急性腦梗塞治療時間窗也非常重要。

由于腦組織對于缺血缺氧的耐受性極差，假若遇見周圍有人出現呼吸心跳驟停的情況，胸外按壓是一種常規的急救手段，通過胸外有效按壓可以減少大腦和心臟缺血缺氧的時間，從而提高搶救的成功率。這個急救手段不是單單通過120急救醫生或急診醫生去實施的，民眾都可以作為第一目擊者進行施救的方法，進行胸前區的持續按壓，直到專業急救人員或醫生到場。

所以，就急救來說，作為一個普通老百姓，為了幫助自己的家人、朋友以及身邊的人，學會心外按壓是必須的！即使你的動作不那么規范，也比袖手旁觀強得多、有作用得多，真的可能就因此而挽救一條鮮活的生命。但是，不得不說，那些曾經因為見義勇為而攤上事兒的人及事件，起了負面作用，對整個社會風氣的影響太大了，這讓很多原本善良的人望而卻步，讓更多的人選擇袖手旁觀。上海急救法之所以規定“只要你去救人，就不會承擔相關責任”，目的就是讓大家減少顧慮，遇到這種情況可以義無反顧地去救人。

大家一定要認識到形成這樣的一種社會風氣有多么的重要！因為，我們這樣做的目的不單單是救別人，而是為了有一天，當我們自己或者家人遇到這樣的情況時，能夠有人來救我們。只有社會形成這樣一個“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氛圍，這個社會才是有希望的，生活在這樣社會里的人才是幸福的。現在，政府也很重視心肺復蘇這個技能，很多中學生也在做相關的培訓，希望心肺復蘇早日成為每個人都能具備的技能。

《科學生活》：當生活中遇到外傷該如何止血和處理？這方面有哪些常見的誤區？

徐兵主任：一般來說，遇到外傷出血，像軀干、頭面、四肢這種地方，肉眼可見的出血點，最簡單、有效的止血方法就是用手壓迫出血點，哪里破了壓哪里，哪里出血壓哪里。哪怕是動脈出血，只要壓住出血的地方就可以很好地止血，甚至不需要紗布、毛巾。因為這么一大團東西按在上面無法精確地壓到出血點，反而影響止血，紗布無非是為了更衛生，防止感染，但此時止血肯定比預防感染更加迫切。

這個方面的反例也不少。曾經有名六十幾歲的男性患者，腿部既往有下肢靜脈曲張，皮膚有潰破，就在曲張的位置形成了血痂。他去公共浴室洗澡，因為洗澡時間比較長，痂就泡軟了，一不小心就碰掉了。曲張的靜脈一旦破損，出血量還是比較大的，浴室的地上瞬間血流成河，周圍的人都被嚇壞了，大家立刻想法幫忙止血，由于沒有接受過專門培訓，以前可能也是在電影電視里看到，大家想到用止血帶。于是旁邊的人一看，立刻找了一塊大毛巾，往他腿上一扎，用力一系。由于綁扎的方法力量不合適，動脈沒扎住，靜脈被扎住了，靜脈回流受阻，本來就曲張的靜脈就更加充盈，出血量更大了。

卻沒有人想到在噴血的地方去壓一下，于是就一路上噴著血來醫院了。還好離醫院近，否則血在路上就流光了。等到了醫院，我們趕緊把扎著的毛巾解掉，結果血出得也差不多了，已經不冒血了，醫生在出血的地方縫了一針就好了。原本挺小的一件事兒，因為止血操作不當，險些喪命。

還有一個比較常見的誤區就是燙傷的家庭處理。正確的做法是：在發生燙傷以后，以最快的速度把燙傷的部位浸到涼水里面。最好是流動的水，但是不能直接用水沖洗，因為水泡很薄，很容易被水沖破，造成感染。通過水的流動把熱量散發出去。我們知道熱是靠輻射傳導的，燙傷的部位泡到水里以后，水是流動的，因為水溫低會把熱量帶走，減少熱量向更深部組織傳導。

日常生活中，很多人碰到燙傷喜歡涂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各種小藥膏、牙膏甚至油鹽醬醋，把傷口弄得花花綠綠，結果適得其反。比如涂牙膏，涂上之后只是主觀感覺涼爽了，其實對降低溫度一點作用都沒有，內部組織會隨著熱傳導而進一步受到傷害。

為什么說不要用水沖呢？因為這樣容易造成水泡的破裂。對于燙傷形成的水泡，一個原則是“能不弄破盡量不要弄破”。燙傷的水泡分為兩種：淺二度燙傷水泡和深二度燙傷水泡。淺二度水泡本身就比較薄，張力很小，很容易破裂，人為很難控制讓它不破；深二度水泡，張力很大，水泡外面的皮膚也很厚，這種水泡自身不太容易破裂。那么，為什么說盡量不要使水泡破裂呢？因為水泡破裂會形成創面，容易造成感染。有些人的淺二度水泡破裂感染會形成疤痕，所以盡量保持水泡不要破裂。當然，有的情況的確需要把水泡挑破，比如水泡太大，張力太大、太痛，需要把水泡挑破，來減壓，以減少疼痛；但這些都是在經過充分消毒的情況下完成的。有的人會自己把水泡弄破，再涂上各種各樣的藥膏，這樣反而容易感染。

要特別提醒大家的是，吸入性燙傷要重視。比如在吸入了蒸汽或煙塵以后，會發生喉嚨疼痛、聲音嘶啞，可能會突然發生喉頭水腫，造成氣道梗阻，發生窒息，這種情況是非常危險的，需要趕緊入院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