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乘風破浪的姐姐》看真人秀的類型成規與突破

◎肖 萌

（湖北師范大學文學院廣播電視學教研室 湖北 黃石 435000）

今年夏天最具影響力和話題度的節目非《乘風破浪的姐姐》莫屬，30位30+的女藝人，經過訓練和考核，最終組成七人女團。在綜藝節目同質化嚴重的大環境下，作為一檔原創真人秀節目，《乘風破浪的姐姐》的成功與其對類型化節目成規的準確把握密不可分。同時，能夠在眾多真人秀節目中異軍突起，甚至被國外模仿，實現文化“走出去”，更源自于節目對固有類型的形式突破。

類型可定義為模式、形式、風格或結構，它是用來劃分媒體產物所屬類別的一套可辨識元素[1]。電視是一種高度“類型化”的媒體，在既定類型范疇之外的節目鮮少出現。《乘風破浪的姐姐》作為一檔類型化生產的原創真人秀綜藝節目，滿足了市場和觀眾對一類真人秀節目的期待視野。同時，其原創性在某些方面又突破了傳統真人秀的類型禁錮，給節目類型化發展帶來了新的靈感和經驗。

一、真人秀節目的類型成規

大衛·邁克奎恩提出，節目類型劃分的主要依據在于不同節目所使用的特殊程式、慣例，這些慣例在觀眾接觸之后就能夠一眼識別，不同的節目類型使用的是不同的程式。所謂的程式，就是重復出現的元素，觀眾熟悉這些程式后，會自覺地運用于對節目的期待和理解中。真人秀節目是由普通人而非扮演者，在規定情景中按照制訂的游戲規則展現完整的表演過程，展示自我個性，并被記錄或者制作播出的節目[2]。

（一）真實記錄：全景敞式機制下的身體消費

真人秀節目在制作時一般使用紀錄片式的拍攝方式，即全景敞式機制，最大限度地挖掘參與者的私生活。全景敞視機制源自于杰里米·邊沁設計的“全景敞式監獄”，將“整個社會體變成了一個感知的領域，權力的凝視將越來越多人的存在方式納入視覺所及的范圍之內。同時，這種權力不斷地讓人們感受到凝視的存在，迫使人們進行自我約束。”[3]真人秀節目中演員的一舉一動都會被無處不在的攝像機捕捉，這種攝制方式在真人秀節目中起到了根本性的作用，究其本質，來源于消費主義社會對女性身體的凝視。“在消費社會的全套裝備中，有一種比其他一切都更美麗、更珍貴、更光彩奪目的物品——它比負載了全部內涵的汽車還要負載了更沉重的內涵。這便是身體。”[4]節目中，本身作為明星的選手們，360度地真實記錄，極大地滿足了觀眾的窺視欲望，是真人秀節目最本質的類型特征。

（二）準假定性：規定情境的三重空間

雖然真人秀的本質是“真”，但核心在“秀”。如何展現“秀”，則需要運用假定性思維進行節目創作。真人秀的假定性與其他虛構類的藝術創作不一樣，真人秀中的人物、競爭和比賽結果是真的，但人物在環境中的反應，規則和攝影機記錄的過程卻是在人為設定的特定情境下發生的，故真人秀的假定性是一種特殊的準假定性。

一方面，真人秀節目中的參與者雖然是以自己的身份參與節目，但是被帶入一種規定好的游戲規則情境中。《乘風破浪的姐姐》作為競技選秀類真人秀，所有演員都要遵守節目設計的分組、訓練、比賽和淘汰規則，這些規則控制著節目的敘事節奏，建構起一種有趣的準假定性。另一方面，真人秀中的節目空間是一種假定空間，是經過節目組精心設計的特定的活動空間。《乘風破浪的姐姐》由三重假定空間組成，舞臺表演空間、訓練室空間和日常生活空間。選手們在這三個假定空間中活動，遠離現實生活，展開帶有明顯目的性的行動，實際上是一種在假定情境下的真我表現。

（三）戲劇沖突：人物、環境選擇和矛盾沖突

真人秀是真實人物在假定的戲劇情境中帶有目的性的行動。不同的人帶著不同的動機便會產生沖突，沖突發生，發展構成了戲劇情節。“戲劇化導致電視節目的情景更集中，行為動機更易產生，人物動作更密集，沖突更劇烈，非虛構的電視節目觀賞性大大增強，足以和電視劇分庭抗禮。”[5]

真人秀常常賦予參與者獨特的“戲劇人設”。雖然不是演員扮演，參與者以個人真實身份參與到節目中，但每個人都會因為節目設計或是個性特征被冠上類似戲劇角色一樣的獨特“人設”。“人設”是選手最清晰和標志性的符號，是讓觀眾記住的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同時“人設”能夠幫助選手明確在節目中的定位，并指導自己的戲劇行動。

真人秀的規則設定目的是強化戲劇沖突。真人秀的游戲規則一般是在規定的時間段內，在相對封閉的陌生環境中，通過設定好的淘汰和晉級規則，為一個共同目標競爭。選手在適應環境、調整自己，參與競爭的過程中激發不同的戲劇矛盾沖突，包括人與環境，人與人，人與自己的沖突。

真人秀在后期剪輯方面格外強調戲劇性。真人秀節目的素材量巨大，甄選淘汰率極高，需要在后期剪輯時進行三度創作。通過剪輯完整戲劇故事，突出戲劇節奏，讓人物形象更加飽滿立體，尤其是將人物的內心沖突呈現出來。同時還要剪出懸念，抓住觀眾的持續性關注。

二、真人秀的類型突破

對類型成規的遵守是一檔電視節目被市場和觀眾接受與認可的前提，但想要真正“出圈”，制造長久的話題度與討論度，甚至形成“現象級”的傳播效果，必須要給觀眾帶來新鮮感，從電視節目類型研究的角度看，這種新鮮感正是源自于對固有類型的突破。

（一）超類型與類型融合

真人秀作為當下一種主流節目形態，類型之下的亞類型也種類繁多，從參與者的屬性分，可分為明星真人秀和素人真人秀。《乘風破浪的姐姐》屬于明星真人秀中的表演選秀型真人秀，并且展現出一種“超類型”的節目特質。“超類型”在現代指通過增加社會、倫理或審美的各種因素，讓某一類型有了發展的可能性，使這一類型又需要重新解釋和重新認識。“超類型”是對模式的突破和改變，是介于新類型和舊類型之間的過渡階段。《乘風破浪的姐姐》解構、超越的標準節目是明星真人秀節目，突破原有的類型，實現形式上的創新，對原有模式進行翻新、變化和變形。

《乘風破浪的姐姐》對原有類型的超越在于融合了另一種近些年及其受歡迎的一種真人秀亞類型，即偶像養成類真人秀。偶像養成類真人秀以“養成”為核心，以表演唱歌跳舞為內容，借用練習生培訓模式，進行選拔和培養，以“成團”作為最高規則。《乘風破浪的姐姐》讓已經出道多年的藝人們，重新像訓練生一般過集體生活，訓練、表演、競技，最終獲得成團資格。這是一種全新的節目模式，融合了已經成功的類型節目優勢，獲得在類型節目之上的復合效果，滿足觀眾對“新”類型的審美期待。

（二）身份反差：制造陌生化效果

從節目開播后的微博熱搜看，《乘風破浪的姐姐》最受觀眾關注的話題是節目帶來的強反差感。真人秀的靈魂是“人”，有“人”真實行動，才有“秀”的吸引力。在節目的設計下，女藝人通過主題反差、人物反差、情節反差和敘事反差，營造戲劇性張力，點燃觀眾的娛樂情緒，引爆話題和流量。

一方面，明星參與真人秀與普通人真人秀的最大差異在于明星本身是公眾人物，在長期的演藝活動中已經形成被觀眾認可的身份屬性。在節目中，明星以訓練生的身份參加比賽，重新接受市場和觀眾的檢驗，制造情節反差，帶給觀眾強烈的快感刺激。另一方面，參與節目的明星們都出道多年，形象相對穩定，在節目規則的刺激下，不斷突破固有形象，制造“反差萌”，為節目貢獻了大量的驚喜和笑點。

身份反差的呈現本質上是節目制造的一種陌生化效果。“陌生化”概念源自于文學理論，即通過對常規常識的偏離，造成語言理解與感受上的陌生感。西方的戲劇大師布萊希特提出戲劇領域的“陌生化效果”，旨在“剝去事件或人物性格中的理所當然的、眾所周知的和顯而易見的東西”[6]傳統的明星真人秀節目展示的是對明星私生活或是職業技能，但《乘風破浪的姐姐》在滿足觀眾對明星的窺視欲望之上，通過賦予明星選手新的角色身份，給觀眾提供了預期之外的驚喜與滿足，制造了一種“陌生化”的表象。節目中的明星們既是大家十分熟悉的藝人，同時又時刻給觀眾帶來全新的審美體驗，不斷給人以感官的刺激和情感的震顫。

（三）主題先行：強價值觀植入

“真人秀的特質是通過情景的設定和矛盾沖突展現純真和美好，人性之美和價值觀之真為節目主旨”[7]。作為當下主流節目類型之一，真人秀在收獲關注度和收視率的同時，理應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以節目為載體，在藝術品位、商業回報與社會價值之間找到平衡點，參與積極向上的價值觀建構，傳播社會主流價值觀和正能量。但是，價值觀的傳遞不能人云亦云，多數真人秀節目不僅節目模式和內容同質化嚴重，連價值觀都一成不變，“奮斗”“勵志”“夢想”等的詞匯一再被提起，觀眾審美疲勞，難以產生共鳴，所謂的價值觀最終淪為游離在節目內涵之外空洞口號。

“三十而勵，三十而立，三十而驪”。在節目走紅之前，宣傳文案和主題曲《無價之姐》已經火爆全網。一方面，相較于之前的真人秀節目慣常以戲劇性的競技規則和奇觀化的情境展現為節目賣點，《乘風破浪的姐姐》在一開始就另辟蹊徑，主題先行，用精準、熱血、強烈的文案直擊觀眾痛點，在觀看節目之前，就給觀眾注入一劑價值觀的“強心針”。另一方面，“30歲”和“姐姐”這些關鍵詞主動篩選觀眾，看起來限定了節目的目標受眾，實則是對目標人群更精準的把握。30+的姐姐乘風破浪，“突破”和“蝶變”的價值觀具體且精準，為節目注入更深遠的精神內涵和社會意義。

（四）公益傳播：踐行公益活動引發二次傳播

娛樂是人的本能需求。從真人秀節目誕生開始，就一直飽受過度娛樂化的爭議。2011年，國家廣電總局頒布《限娛令》，更加迫使真人秀節目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利用一切手段規避或弱化節目的過度娛樂化傾向。其中，在節目中增加公益元素，將公益傳播融入節目形態，是最常見的一種方式。

真人秀中的公益活動形式往往比較單一，一般是由真人秀的選手在節目之外參與公益活動，或以節目組的名義直接捐款捐物。這類一次性公益行為與節目的聯系松散，無法形成節目與公益長久地聯動機制，難以提升節目的內涵價值，更不可能真正實現公益傳播的功能。《乘風破浪的姐姐》中的公益活動形式多樣，首先，在每集最后展示一組不同職業的普通女性群體的主題曲舞蹈。其次，制作衍生節目直播帶貨助力脫貧攻堅。再次，節目中穿插公益廣告，真正做到了將公益與節目融合，踐行了公益理念，進一步強化節目的整體價值。另外，節目的主題曲與舞蹈極易復制，被網友瘋狂模仿，在網上形成病毒傳播效應，產生突破節目時限的長久的公益影響力。

三、結語

雖然形式上的調整，無法改變類型本質的缺陷與不足，也不可能催生真正的類型創新，但《乘風破浪的姐姐》對真人秀節目類型的突破，為同類節目提供了模仿和借鑒的范本，更重要的是刺激了國產真人秀節目的原創信心，賦予真人秀節目更豐富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