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亮
父母是農民,我自然就是農民的兒子。生長在農村,從小就對犁耙和土地有種割舍不下的情緣。但是,沉重的犁耙有時也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想放下,可又放不下。
那天立夏,偏巧下雨,且連下兩天。農諺道:“立夏不下,高掛犁耙。”可這天下雨了。心想,放下的犁耙,看來又放不下了。
出身農家,小時候就與犁耙結下了終生的緣。是犁耙哺育了我,是犁耙教會了我做人,是犁耙送我走出大山,走上了工作崗位。按理說,有恩于我的犁耙,我不應該放下。可這么多年來,我心中始終有個念頭,一直想放下犁耙。原因是扶犁拖耙,特別累,特別苦,特別不容易。看著老家的左鄰右舍都逐漸放下犁耙,我也特想。
父母去世30多年了。老人家的話,不知怎的,我一直不能忘懷。“娃呀,犁耙著幾畝地,有收成。沒錢不要緊,可沒糧就不能活了。你和你哥,一定要學會做農活兒,學會拿犁耙。因為這是咱們的命根子……”爹娘生活在肩挑手刨的歲月。是他們扶著犁耙養活我們姐弟五人。我們也從老人的手中接過犁耙,延續了農耕生活。記得老人離世前,用枯瘦又長滿老繭的手拉著我的手說:“孩兒,你最小,犁耙很重。你學習很用功,等長大有出息了,可以放下犁耙。不過,別忘了這可是咱農耕人家的傳家寶啊……”記得當時,幼小的我在心里已經烙下了深深的印記——犁耙這么重要,我可不能放下。
父母走了,我在搖晃之中扶犁拖耙,兄嫂姐弟時不時地扶我一把,幫我讀完學業。在不停地犁耙中,我走上了教書育人、植綠護綠的工作崗位。我知道父母臨終的話有多大分量,我放不下犁耙,但我也不時地想放下犁耙。在這種矛盾糾結之中,我耕耘著,奉獻著。
20多歲時,我遇上了勤勞善良的妻。兩心相知,兩情相悅的我們走到了一起,組成了個家。工作著,生活著,有時想對她說,咱放下犁耙吧,可話到唇邊了總是打轉轉,說不出口。就這樣,在不停地耕耘之中,我收獲著,前行著。
隨著一雙可愛兒女的降生,家庭的瑣碎事兒增多,工作擔子也放不下。我想,放下犁耙的時候到了。那晚,兒女睡著后,我把這想法對妻子和盤托出。誰知,妻聽后杏眼圓睜,吃驚地說:“不知道你怎么會有這想法!你瘋了,放下犁耙,咱吃啥喝啥,不行不行……”妻的反應在我的預料之中,因為她也是出身農家,父母是農民,是農民就對犁耙有著特殊的感情。犁耙是農村人的命根子。就這樣,這犁耙,我還是沒能放下。
兒女們上學了,我和妻承包了林場的果園。我和她扶犁拖耙在果園耕作著,收獲著。是犁耙養育了果園,是果園養育了我的家。收成好了,妻子笑了,兒女們長高了。
兒女們先后上了小學、初中、高中,走進了大學。
我們也有了二層小樓。這一次,我決心放下犁耙,過幾天舒心的日子。妻雖不情愿,但也沒說什么。
放下犁耙后,我感到輕松多了,星期天到街上轉悠轉悠,下下象棋,湊湊熱鬧,自在得很,可回到家里無所事事,又覺得十分無聊。有時,看看墻角的犁耙,總感到它們好像在向我訴說著什么。難道我錯了,不應該放下犁耙嗎?我經常陷入沉思之中。
那天,兄長從老家來,告訴我地里長草了,回去搭把手,犁耙犁耙吧!妻子點了點頭,看了看我。
兒子大學即將畢業,女兒也參加工作了,家境好了,可這犁這耙就是放不下。也不知怎的,就是不愿放下,也情愿被犁耙拖著拉著。
但愿我輩和下一輩也不放下犁耙,代代相續,薪火相傳。因為我們是耕讀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