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古風歌詞的美學思考

嚴子燁

摘要：古風歌詞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具有相當?shù)膶徝酪饬x。近期部分古風歌詞因辭藻堆砌、語句不通而成為不少學者的批判對象。文章結合文學與美學對古風歌詞作品中的“美”與“不關”進行剖析，對部分古風歌詞中出現(xiàn)的固定詞匯反復選用問題做出關學與文學的雙重歸因，并歸納總結被認可為“美”的古風歌詞的七大特征，試探究古風歌詞的審美標準與美學意義，并展望古風歌詞的美學前景。

關鍵詞：古風;古風歌詞;關學

一、部分古風歌詞為何不“美”

不久前，《人民日報》對于部分古風歌詞中的文義不通現(xiàn)象做出了批判，亦有學者歸納總結了這類古風歌詞中常用的詞匯：朱砂、天下、殺伐、人家、韶華、繁華、血染、墨染、白衣、嫁衣、傾城、孤城、空城、舊城、舊人、伊人、心疼、春風、古琴、無情、奈何、斷弦、三生、浮生、桃花、陰陽相隔、似水流年、眉目如畫、曲終人散、繁華落盡、一世長安等，將這些詞語套入固定的句式，對此進行排列組合就能獲得一首像模像樣的古風歌詞。這種模式化、套路化的文字與“90后”一代少年時玩過的根據(jù)出生年月一一對應組成新的姓名，如“南宮問柳”“歐陽少恭”等，頗有相似之處。

僅從意象來看，這些詞匯本身并無大礙。聽眾之所以對其厭煩，除文句不通之外，主要是它們在古風歌曲中反復高頻出現(xiàn)。不過這些詞匯被反復運用畢竟有其原因，寫的人或許未經(jīng)熟慮便寫完，覺得這個詞適合這里、這個詞好才會用。被高頻選用的詞匯多少都帶有經(jīng)典的意境，如“江南”就讓人想起煙雨蒙蒙、小橋流水的景致，“嫁衣”也能讓人腦海中出現(xiàn)艷麗喜慶的新娘與其背后或哀婉或浪漫的愛情故事。當它們第一次出現(xiàn)在河圖的《傾盡天下》中時，其實還是非常驚艷的，如“血染江山的畫，怎敵你眉間一點朱砂”，頗有“不愛江山愛美人”的風流意味。但隨著“江山”“朱砂”等詞在歌詞中被濫用，再看到時就很難有深刻而細致的美感聯(lián)想了。就如同第一個把美人比作花的人會受到稱贊，第二個就算作模仿，第三個往后就都是落了言筌了。某些歌詞一提到某些場景、故事，不假思索就會選用固定的詞匯，但正是這種單調(diào)的重復和對華麗辭藻的片面追求，引起了人們的審美疲勞。

二、古風歌詞佳作“美”在何處

（一）用典

劉勰在《文心雕龍》里詮釋“用典”，說是“據(jù)事以類義，援古以證今”。即以古已有之相似的事，援用來以古比今，以古證今，借古抒懷。

在化用典故方面，比較典型的作品有擇荇《談杯》，第一段“犀角杯中髓，凍藏關外，宜注入芳冽幾十載，雪擁藍關到輪臺”中的最后一句便是化用了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中經(jīng)典的“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再度加深關外、犀角杯的意境。第二段“夜光杯中血，涂歃唇腮，若笑談渴飲之敵愾，胭脂葡萄，萬里蒸埋”則讓人想起王翰《涼州詞》“葡萄美酒夜光杯”一句，并將葡萄酒與敵人血相關聯(lián)，又令人想起岳飛《滿江紅》里著名的一句“笑談渴飲匈奴血”。緊接著的“清風能幾筷？流云下酒，當為我浮一大白?！币才c白落梅《臨江仙》中“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一句有不謀而合之感?！按碎g最解憂，縱擲千金難買”則是化用了“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這首詞化用之妙在于恰當?shù)剡x用了適宜的典故來點綴自己的主題，并且于故中有新，自然妥帖，沒有斧鑿之痕，甚有“水中著鹽，飲水乃知鹽味”之境界。

（二）論道

還有一部分佳作之美，或在于對哲學的思辨與探究，或在于能夠道破普遍規(guī)律，引發(fā)聽者的共鳴。如茍夜羽的《江山雪》：“純則粹，陽則剛，天行健，兩儀遵道恒長，故有長久者不自生方長生之講。百丈峰，松如浪，地勢坤，厚德載物之像，故君子不爭炎涼?；煦玳_，分陰陽，輪轉(zhuǎn)更迭，萬物始蒼蒼，觀其微妙于九天之下六合八荒。自春生，入秋藏，天之道四時更迭有常?！敝链硕际菍Φ兰艺軐W的敘述，頗得《周易》與《道德經(jīng)》之道。但到了下一句，筆鋒一轉(zhuǎn)，連發(fā)兩問：“若有常，為何晨曦比這夜還涼？若無常，為何我總會想，與你守月滿空山雪照窗。”由此轉(zhuǎn)向?qū)Ψ睬榈乃妓?，大道與小情的矛盾糾結愈發(fā)動人。

（三）匠新

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離不開精心構造的新意，形式、內(nèi)容、方法上的創(chuàng)新都能體現(xiàn)功底，古風歌詞也是如此。照墨作詞的《緣生意轉(zhuǎn)》中就精巧地嵌入了數(shù)字，使歌詞整飭又新奇：“十里長街走馬，隔花見秋千;九重回廊擦肩，又尋而不見;八聲甘州淺唱，宜珠玉山野;意動提筆賦長句七言。六一亭上懷古，烹泉浮新葉;三五各掌花燈，盈盈各眉眼;二十四橋明月，不若此時節(jié)。微雨小橋，燕將舊巢念，又年。”雖然這首歌的歌詞也有辭藻堆砌之嫌，但總體來講新穎的風頭蓋過了不足之處，堪值一聽。

（四）意境

狐離作詞，河圖演唱的《云歸處》中的“你是人間乍暖還寒時候，你是悠悠之口欲說還休的夢，你是月色朦朧如同虛構，你是心事兩三重曲中誰敢驚動”四句排比則充分體現(xiàn)了中國古典意境中的朦朧美，羅列許多言不盡、道不明的意象來形容“你”，這些羅列的意象雖然看似沒有關聯(lián)，卻都有難以捉摸的神秘之感，頗有撥開云霧而難見真容的飄緲靈動之美。

（五）音律

古風歌詞作為歌詞，音律的合口亦是十分重要的（此處音律意指文字聲韻的規(guī)律）。其中佳作當數(shù)冉語優(yōu)作詞的《丹心鑒》：“眼前楚劍吳鉤，從來平生未低頭。奈何三鼓后，惟獨望神京，涕淚流。最恨方嘗夠靖康恨，又消受岳公仇，問天下公道，安在否？舟人避世已久，猶向羈客問王侯。醉里夢中說汴州，中原事，無人收。除青冠紫綬，浮云去，遮北斗，志空留。一江月空愁，照譙樓?！蓖ㄆ柙~押“愁”字尾韻，多喉音，聽來有頓厄愁挫之感。段落與段落的格式齊整，長短句交錯，多三字短句，似是鏗鏘有力的質(zhì)問與悲嘆，又仿若是淚泣至語句斷斷續(xù)續(xù)，不能自持。字字帶淚泣血，仿佛是一位涕泗橫流的南宋士子在我們耳邊慨嘆亡國之痛。

（六）韻味

作為中國古代詩學的重要范疇，“韻味”可以說是以樂和詩、以味喻詩傳統(tǒng)的美學總結，主要指審美對象繞梁三日、令人回味無窮的審美效果。而古風歌詞中擁有這種悠長韻味的佳作也不少，如筆名為“無比”作詞的《明月天涯》的最末一句“醉里論道，醒時折花”明明對仗工整，卻有恣意瀟灑的江湖氣息與浪漫情節(jié)，道本是需要細細思考才能探討的，卻偏要設置在“醉”里，別有一番通透之感;而“花”通常又會使人聯(lián)想到“霧里看花”，卻要在清醒之時折花，頗具哲學色彩，引人品味良久。

三、古風歌詞的美學意義與前景展望

古風歌詞的美學意義主要有三，第一，古風歌詞有利于民族文化的傳承，并且產(chǎn)生了特定的審美格調(diào)。第二，古風歌詞具備獨特的審美功能。古風歌詞將描繪的景觀與表達的情感、探究的道理、講述的故事以文學語言的形式等融進樂曲，融合為一種奇特的藝術境界，利用故事中的典型人物形象、豐富的思想內(nèi)涵以及雋永的語言體現(xiàn)出藝術價值。第三，古風歌詞內(nèi)含精湛的語言藝術。當前古風歌曲已經(jīng)發(fā)展得越來越完善、成熟，歌詞作者、歌曲聽眾乃至整體古風歌詞圈的審美趣味都在日益提高。

相信逐漸完善的古風歌曲群，能夠吸引越來越廣泛的聽眾，能夠在與時共進的同時堅持弘揚古韻之美，提醒我們不忘昨日的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