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 莉
幾年前,我還是一名產科的護士長,從事接生寶寶的工作。記得很清楚,那天是2011年新年期間,病房里有一位待產的孕婦,她希望孩子能夠正好在大年初五這一天出生,據說這一天是財神的生日,她希望孩子能夠沾到一點財神的福氣。她辦理住院手續時就是我接待的,因此我們仔細聊過。她是一位高齡產婦,結婚十幾年都沒懷上,夫妻倆都是普通工人,家里也不寬裕,沒有經濟能力去想更多的辦法,比如去醫院查找不孕的原因,比如做試管嬰兒。所以當知道有了這個寶寶的時候,他們夫妻非常驚喜和珍惜。孕期檢查,醫生告訴他們,發現是唐氏高風險(產下先天愚型寶寶的可能性大),建議做進一步的羊水穿刺檢查,而這個檢查有可能增加胎兒流產的風險。這位媽媽猶豫再三,最終沒有做。她對自己說,既然給了我做母親的機會,我不相信老天爺會對我這么不公平。她鼓足勇氣押下了賭注——用腹中的這個小生命!
財神的生日到了,她還沒有一點臨產的跡象。她還想著:我的孩子沾不到財神的福氣了。醫生檢查她的胎心音減慢,突然很明顯地減慢了,說明胎兒宮內缺氧,必須盡快做剖宮產搶救孩子。手術室,醫生很快切開子宮,把嬰兒取出來,剪斷臍帶,交到我手里,是個女嬰。我非常麻利地復蘇、吸拭、給氧,一秒也沒耽誤。以我的操作和判斷,這些步驟都迅速完成,羊水也吸干凈了,孩子應該沒什么大礙了,應該要哇哇啼哭了,可為什么就是不哭呢?不哭就不可能有好的呼吸,于是我拍、捏、甚至打她,力度也逐漸加大,大力得我的手都感覺到痛了,她的哭聲還是很微弱,像小貓叫。醫生也暫時把媽媽的縫合先停下來,和我一起搶救。這時我注意到孩子的臉。我看到了一張典型的唐氏臉!真是怕什么就偏來什么,小生命到底是搶回來了,隨之而來,她的染色體檢查也得到了確診——21 三體綜合征。
我的同事把診斷結果告訴了爸爸,爸爸提出來,先不要告訴媽媽。因為接下來的住院那幾天,媽媽還要喂奶。女嬰看上去和別的孩子沒太大的異樣,吃了睡、睡了吃,剛出生的小寶寶都這樣,再長大些才會有不同。作為抱她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我很關注這個孩子,跟她爸爸在病房外交談了一次。突如其來的噩耗也讓他發懵了,完全沒有氣力承受,連日來他所打聽到的關于先天愚型孩子的后期康復問題,把他從人間一下子重重地摔到了地獄,孩子的何去何從是爸爸無法提起的痛,說會繼續撫養這個孩子,可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
我那時就有一個很強烈的呼之欲出的預感,爸爸會不會扔掉她?以至于后來他們出院了,那次接生的情景還是經常被我想起來。那個任我卯足了勁打下去也不肯哭的孩子,那個天真地打賭老天爺會善待自己的媽媽,那個一夜之間變得木訥和蒼老的爸爸……
好像是一種潛意識里的執念吧,在那之后的好幾個月里,我一直對這個寶寶不能釋懷,甚至想到“孤兒院”去找一找,也許她就在那里面,也許我還能夠再為她做點什么。于是我留意打聽怎么樣可以進入“孤兒院”,才知道那不叫“孤兒院”,而是叫兒童福利院,就在離醫院不太遠的曇華林附近。等去到那個門口了,才知道這個福利院我們外面的人是根本進不去的。門衛聽我講述了來歷,給我指了一條路:你去找義工聯吧,義工聯是唯一可以進入福利院的志愿者組織。我上網搜,找到“武漢在線義工聯盟”,這是由幾個志愿者牽頭組建的愛心團隊,已經成立了12 年,服務對象主要在敬老院、福利院和醫院,我感覺找對組織了。注冊報名、經過培訓后,就可以參加活動,我毫不猶豫地報了兒童福利院的活動點,從此也開啟了我的義工生涯。
2011 年11 月開始,我在福利院照顧過生病輸液的孩子、護理過腦癱康復治療的孩子、還輔導過身體情況比較正常的念書小孩的功課。那里有很多小孩,包括唐氏兒也有,但好像都不是那個寶寶,也許她根本就從沒來過這里,也許是我發神經瞎想。慢慢地,我不再糾結了,因為做義工這件事讓我的生活方式發生了改變。
今年是我做義工的第8 個年頭,義工聯會給每位義工記錄服務時間,我現在的服務時間是330 小時。累計的時間其實沒有什么實質性作用,但每每看到這個數字的增長,我心里會溢滿自豪感。在義工聯,服務時間超過500 個小時的也大有人在,比如楊阿姨,我們義工都叫她“老木易”,快70 歲了,幾乎每周都要參加義工活動,服務時間已經超過了1000 小時,她也是我能夠堅持做義工的榜樣。在我身邊,榜樣眾多。
我也領到了我的義工證,這是由武漢市慈善總會印發的,紅本本的背面八個燙金字“安老、扶幼、助學、濟困”。
2013 年,經我牽線搭橋,將義工活動引入到醫院,開通了醫院小兒眼科門診就醫小朋友的候診陪伴、燒傷科Happy寶貝愛心陪伴兩個活動點。直至今天,兩個活動點的志愿服務活動開展得有聲有色,這里又是另一番美好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