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區域經濟發展模式的嬗變與啟示探析
——以寧波為例

□王迪熙

新中國已走過了波瀾壯闊的70余年發展歷程，實現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歷史飛躍。涌現了若干個各具區域特色、水平層次不一的經濟區，成為引領和帶動周遭地區開放發展的戰略支點。寧波作為其中的一個典型案例展現出獨具特色并可資借鑒的成功范式，成為中國區域經濟發展中一道靚麗的風景。

以寧波為代表的區域經濟發展模式演進路徑與實踐軌跡

新中國成立以來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走的是以土地、勞動力、資本等要素投入為主導，注重發揮政府與市場的雙重作用，內生型與外向型并舉的發展道路，成就了經濟總量躍升全球第二的輝煌業績。在實踐中，各地客觀全面地分析、把握發展階段特點和資源要素稟賦條件，清晰認識阻礙和影響本地發展面臨的矛盾和問題，在此基礎上，制定實施符合本地實際的經濟發展戰略，從而形成了各具特色、水平不一的若干個區域經濟空間競爭單元，成為支撐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并躋身世界前列的骨干力量；也成功地創造了如“珠三角模式”“蘇南模式”“溫臺模式”“浦東模式”等獨特的區域經濟發展模式。

依據道格拉斯·諾斯的路徑依賴理論，經濟發展是一個演化的過程，具有路徑依賴特性，同時進行著路徑創造的過程。在內外部條件變化或區域經濟內生力量的作用下，實現區域經濟發展模式的動態演化。區域經濟發展模式總是一定經濟發展階段的產物，從形成機制看，是多種因素耦合作用的結果，區域文化傳統、歷史基礎、人力資源、地理區位、政策措施等不同區域發展模式亦不同。盡管區域經濟模式在不同時期的階段性特征差異具有多樣化，但從一個較長時期變遷所呈現出的軌跡特征而言，由于相互學習借鑒和融合而產生顯著的趨同化現象。

下面，以寧波為例，深入剖析區域經濟發展模式演變軌跡。

寧波地處東南沿海，位于中國大陸海岸線中段，長江三角洲南翼，人文底蘊深厚，歷史文化悠久，既有江南水鄉的柔情魅力，也具海濱城市的大氣風韻，是座既飽經歷史滄桑又展示青春活力的現代化國際港口名城。新中國成立以來，寧波憑借獨特的區位優勢及寧波人吃苦耐勞、銳意進取的創新精神，經濟社會發展實現了歷史性巨變，呈現出強勁的發展活力和潛力，2019 年寧波名列中國城市經濟總量第12位。回顧寧波70年來發展走過的歷程，對經濟發展模式進行理性剖析和規律總結，從而揭示其演變的基本軌跡與經驗啟示，并著力研究如何克服對既有發展模式的路徑依賴，突破現行發展模式中的弊端進而實現路徑創造，是推動中國區域經濟實現高質量發展過程中必須著力研究的重大課題。

新中國成立后，我國實行了政府主導型的計劃經濟發展模式。這種經濟模式雖然保證了國家安全和迅速建立起現代工業基礎，但也抑制了經濟活力及人民生活水平的持續提高。寧波人民從困境中認識到市場的作用和私有經濟存在的必要和合理性，陸續地自發產生了鄉鎮企業和個私經濟。但是，當時受左傾思想的影響，個私民營經濟難以有大的發展空間，這種公有制經濟一統天下的經濟格局難與市場完全對接、充滿內在活力的體制機制。十年浩劫，更使我國經濟瀕臨崩潰的邊緣。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啟了改革開放的偉大進程，政府逐漸將微觀經濟讓渡給市場調節，將資源配置和經濟決策權逐漸下放給企業、個人等市場主體，讓國有、集體、個私等各種所有制經濟多輪齊驅、競相發展。進入21 世紀以來，寧波等沿海東部地區敏銳抓住并積極利用2001 年加入世貿組織和2010 年上海成功舉辦世博會等重大機遇，同時積極應對和消減2003年全國非典和2008 年金融危機等的消極影響，盡管不同時期該區域經濟社會發展表現出了不同階段性的特征即加速上升、穩步上升和相對平穩等不同發展過程。但從總體上看在這40余年歷史進程中我國同時推進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基本實現了發達國家需要數百年才能完成的歷史性任務。寧波曾是中外聞名的重要商埠，唐時已與日本、朝鮮及東南亞一些國家通商，是“海上絲路”的重要始發地，也是中國歷史上“五口通商”的重要口岸，但在近代歷史的變遷中漸漸失去了往日的輝煌，加上新中國成立后一直作為軍事戰略要地的對臺前線，國家投入很少，城市基礎設施和工業基礎十分薄弱；直至1979年6月國務院批準寧波港對外開放，從而寧波得天獨厚的資源和地理位置的優越性才開始彰顯；1984 年5 月寧波被中央確定為十四個對外開放的沿海城市之一，從而寧波經濟發展步入了快車道，并日益彰顯巨大活力和潛力，人民生活實現了由解決溫飽向全面建成小康的歷史性跨越，正向高水平建成全面小康進而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奮力邁進。2018 年寧波地區生產總值10746 億元，首次邁進萬億GDP 城市行列。1979 年—2018 年改革開放40 年寧波地區生產總值年均增幅達到13.0%，高于同期全國的9.4% 和全省的11.9%，作為中國區域經濟發展的一個縮影和成功范例可以為國內外同類城市發展所啟示和借鑒。

寧波經濟發展模式因其依賴的基礎條件、制度安排、市場環境及區位空間等因素變化在不同的發展進程中呈現出明顯的階段性特征和發展路徑轉型軌跡。就外部環境來說，寧波主要得益于20世紀70年代末期改革開放的掀起和發展市場經濟的制度安排，以及經濟全球化世界范圍內的經濟結構大調整和產業轉移的重大機遇。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經濟總體處于總需求大于總供給的短缺經濟狀態，無論生產什么都會有人買，但跨入21 世紀后短缺經濟時代已基本終結，我國經濟開始全面融入世貿組織體系，符合國際規范要求的市場化改革加速推進，突出聚焦與國際經濟體系和國際組織的全面接軌，從而給中國的經濟發展注入了強大的動力和發展空間。就自身基礎而言，一方面，寧波得益于自身獨特的區位優勢、國家政策支持以及作為首批沿海開放城市的先發優勢。另一方面，也得益于寧波人特有的創造精神，群眾是經濟發展的主體力量，全民創業成為寧波乃至浙江經濟發展的鮮明特征。

進入新時代，國際國內環境發生深刻變化，倒逼寧波更加注重產業升級，優化經濟結構，加大參與國際國內市場分工與合作；同時也倒逼寧波更加注重突破城鄉分割、區域分割，主動順應長三角區域一體化發展戰略實施，積極推進區域整體協同發展、做大做強中心城市，不斷提升輻射和帶動都市圈經濟聯動發展的能力和實力；此外，也促使寧波注重發揮“流空間”的作用，大力推進技術、信息、知識、資金和人才等要素的流動與集聚。去年以來，寧波市委、市政府立足本地資源稟賦和產業基礎，通過綜合分析現實可能、比較優勢、短板弱項等因素，梳理確定了重點扶持發展的一系列產業目標定位和適合寧波發展、契合戰略方向的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目標群，積極打造前灣新區、甬江科創大走廊、臨空經濟示范區以及中國—中東歐17+1 經貿合作示范區、“一帶一路”建設綜合試驗區等大批未來產業發展高地。因此，寧波經濟發展經過當前脫胎換骨、轉型升級的重生階段，必將迎來快速騰飛的高光時刻，寧波作為長三角南翼經濟中心，浙江“雙城記”和“一體兩翼”發展格局中的”一城一翼”，努力當好浙江建設新時代全面展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的重要窗口“模范生”，為全國全省大局作出更大貢獻。

綜上所述，考察和剖析以寧波為代表的中國區域經濟發展模式的內在演化進程，無論是理論邏輯、實踐邏輯，還是時空邏輯都呈現出由資源驅動型、政府主導型、內生型的經濟發展模式向創新驅動型、市場主導型和外生型的經濟發展模式轉變的軌跡特征。具體分析來看：

（一）由資源驅動型向人力資本驅動型進而向創新驅動型模式轉變

從要素維度分析，支撐寧波經濟增長的要素動力呈現出明顯的由依賴資源要素等物質投入為主的資源驅動型，逐步轉向依靠人力資本密集投入為主的人力資本驅動型，進而轉向以科技進步、勞動者素質提高、管理文化創新等為主體的創新驅動型模式轉變。

（二）由政府主導型向政府與市場合力主導型進而向市場主導型模式轉變

從制度維度分析，支撐寧波經濟增長的制度動力呈現出較為明顯的由政府主導（推動）型逐步轉向政府與市場合力主導（推動）型進而向市場主導（推動）型模式轉變，實現市場在配置資源中的決定性作用，激發改革創新動力，破除體制弊端，再創體制新優勢，增強經濟發展動力活力。

（三）由內生型向內外結合型進而向外生型轉變

從地域空間維度分析，支撐寧波經濟增長的動力呈現明顯的由按照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統購統銷內生型為主逐步轉向依托內外需共同驅動，并進而轉向主要依靠外需驅動為主并實行消費、投資、出口多重協調拉動的外生型模式轉變。

從寧波經濟發展模式演化路徑分析看，無論是要素維度、制度維度還是空間維度，新型生產要素、市場機制和外生力量對區域經濟發展的影響和作用日趨明顯。隨著時代的發展和變化，從生產要素來看，我國已步入從依賴資本、土地等傳統生產要素，向依賴人才、技術創新等新型生產要素轉變的新階段；從制度環境看，政府在區域經濟發展中的部分作用正在被市場所取代，市場在區域經濟發展中的主體作用或決定性作用不斷顯現；從全球態勢看，我國參與全球勞動分工、融入全球資本市場、要素市場、技術市場的程度不斷加深①所謂的“嵌入式”發展已日趨明顯。，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經濟格局，目前不僅整個國家宏觀經濟而且各區域中觀經濟受全球經濟形勢、對外關系的影響日益加大，尤其是當前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和經貿形勢不確定性依然很大，我國發展面臨諸多難以預料的影響因素，對各地經濟發展必將產生巨大而深遠的影響。隨著我國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和區域協調發展的日益推進，中國區域經濟發展更加注重依靠科技創新、市場開拓和外生力量，區域經濟發展模式呈現出相互融合并在短短的數十年時間內實現了從依賴資源驅動、政府推動和內生力量為主的發展向依賴創新驅動、市場推動、外生力量互動的發展升級。

區域發展模式演變揭示的經驗與啟示

回溯以寧波為代表的中國區域經濟在新中國成立70 年尤其是改革開放40 余年來發展模式的演變歷程，為推進區域經濟在持續不斷的艱難探索中繼續奮勇前行，再創歷史輝煌，形成揭示了諸多寶貴經驗和有益啟示。

（一）突出市場化改革，主動作為，敢闖敢試，率先探索建立適應市場經濟體制機制要求的“先行區”“試驗區”

寧波等地較早認識到市場的作用和發展民營經濟的必要性，較早地認識到經濟全球化和對外開放的重要意義，從而為市場主體發展營造寬松的環境，這是促使區域市場化改革先行先試、基層百姓創新創業蓬勃掀興的重要條件。這種服務型政府體制機制較好地激活了民間富有實效和首創精神的改革實踐，妥善處理了國家戰略與地域戰略既契合又沖突的矛盾，也較好地克服和彌補各種政府失靈行為所產生的弊端與不足，從而合力推進區域經濟持續深入發展。就市場主體而言，老百姓就是經濟發展的主體力量，全民創業成為區域經濟發展的鮮明特征。民營企業作為最活躍的市場主體在推進改革開放進程中發展壯大，成為區域經濟的重要支柱，彰顯了鮮明的區域特色，也造就了寧波經濟的活力和潛力。正是區域發展離不開特有的時代背景和演化邏輯，區域發展戰略既受資源稟賦制約，又受技術與制度變遷等影響。當前區域經濟整體上進入三化互動和產業融合雙輪驅動為特征的區域發展新階段，這一發展戰略，契合了以網絡經濟、共享經濟和內容經濟等為主導的新經濟發展模式，有利于在更高技術平臺上加快實現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目標。

（二）突出依靠外生力量，借船出海，借勢發力，從全球化的視角優化資源配置和市場整合，主動參與全球產業價值鏈分工協作、分享紅利

寧波等沿海地區改革開放最初是實行跟進型的低成本發展策略，隨著經濟全球化、區域一體化發展步伐的加速推進，全球貿易越來越集中到爭奪價值鏈核心環節，區域競爭的圈層效應、平臺效應、極化效應日益顯現，當地不少企業家都具有寬廣敏銳的全球視角和戰略眼光，善于捕捉商機，積極從國際國內大范圍中優化資源配置和市場整合，主動地參與全球產業價值鏈的分工協作，分享其紅利。寧波等地政府面對以往依靠政策、優惠，憑借區位、要素等方式參與區域或全球競爭的傳統優勢日益消退和減弱的背景下，及時調整發展策略，積極應對國際發展競爭新態勢、全球經濟調整新特點，主動順應新形勢新要求，對標全球一流城市，采取打造最優的營商環境和實施制度創新、技術創新等手段提升區域發展的引力、動力和活力，讓企業在市場競爭中更有公平感、在生產經營中更有安全感、在經濟治理中更有參與感、在政商互動中更有溫暖感、在社會生活中更有尊榮感。

（三）突出創新引領，牢牢把握對外開放優勢與沿海港口等區位資源優勢作用的聯動發揮，推動區域經濟實現持續快速發展

寧波人民時刻銘記習近平總書記的殷殷囑托，始終牢牢把握發展這個“第一要務”，創新這個“第一動力”，開放這個“最大優勢”，港口這個“最大資源”，堅持改革開放，積極創新，自覺將“發展”“創新”“開放”“港口”這些寶貴的元素和偉大的基因融入到寧波經濟發展血脈中，滲透到每個市場主體的細胞里，依托寧波山水林田湖、江河湖海灣均齊全的獨特地理環境資源，推動新舊動能轉換，實現區域經濟發展的轉型升級。因此我們區域經濟發展要更加注重發揮地區龍頭帶動作用，加快發展藍色經濟、高效生態經濟，同時推動各種資源要素更多地向中西部地區傾斜，構建經濟緊密型和一體化發展的以中心城市、省會城市為核心的城市群經濟圈，加快建設西部經濟隆起帶，以陸海產業融合互動為基礎，增強區域發展活力，釋放更大的區域發展紅利。

（四）突出淡化行政區劃色彩，強化經濟區域功能，加快發展城市群（帶）和都市圈經濟

未來我國區域經濟按照新發展理念，更加注重加快培育新增長動能，進一步提高區域發展的協調性和協同性。各地更加主動順應區域經濟一體化發展浪潮，堅持以中心城市為核心，打破部門、地域界限，本著“互惠互利、優勢互補、結構優化、效益優先”的原則，推動與周邊城市、地區間的規劃、產業、市場、交通和政策法規的統籌聯動，以大都市圈（區）整體空間維度來整合、優化資源要素配置，使空間布局更合理，產城之間、港城之間、城鄉之間融合更緊密，要素流動更自由，產業關聯更高度，區域綜合競爭力更強，從根本上克服和解決“行政區經濟”的弊端，變行政區經濟為經濟區經濟，推動城市群（圈）經濟規?；l展。

（五）突出地域文化的引領力、影響力，激發創造、滋育發展，激勵人民群眾永不停步地超越自我、創業奮進

城市的發展，離不開文化引領、精神支撐。寧波解放70 年尤其是改革開放40 余年來的成果所揭示的發展邏輯和所彰顯的時代特色，蘊含著深厚的地域文化，凝聚了寧波人民求真務實、超越自我的創造精神。寧波城市文化特質和寧波人的精神特質，乃至敢為天下先、敢闖天下路、敢爭天下強的寧波商幫文化，其最本質的核心就是“知行合一、知難而進、知書達禮、知恩圖報”為內涵的寧波精神。這是寧波人民在創業創新的偉大實踐中，秉承傳統文化，堅持與時俱進，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創新為核心的時代精神在寧波大地的生動體現，是推動寧波持續發展和文明進步的強大精神動力。只有深深植根于優秀的傳統地域文化，充分得到滋養并積極挖掘弘揚，才能持續激發人民群眾的創業創新偉力，從而推動區域經濟健康快速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