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康之
(江蘇省新型城鎮化與社會治理協同創新中心,江蘇 蘇州 215123)
科學的發展不僅在于探索未知,而且更多的工作則在于修正錯誤的認識。比如,在物質普遍性的問題上,科學的新成就所表現出的就是對物質概念內涵的不斷拓展。在20世紀后期,物理學不僅明確地宣布存在著“暗物質”,而且認為它是與以往所想象到的物質形態同等重要的物質形態。心理學的研究也顯現出突破笛卡爾“身心二元論”的跡象,試圖用實驗的手段證明不僅身體是物質的而且心靈也是物質的。許多科學家認為,量子理論也包含著證明人的靈魂具有物質屬性的隱喻。所以,我們任何時候都不應對已有的科學結論采取迷信的態度,而是要把我們的關切放在科學發現對人的社會生活的效用方面。也許人們會批評說這是工具主義或功能主義的主張。其實,于此之中并不存在著什么主義,而是一種對科學的態度問題。這種態度可以幫助我們拒絕任何形式的對科學的迷信。隨著科學再生產方面的生產力變得越來越強大,防范任何形式的科學迷信的產生,都會顯得尤為重要。
從現實來看,在工業社會這個歷史階段中,人們因為科學所取得的輝煌成就而漸漸地建立起了對科學的信仰,而這種對科學的信仰無疑是科學的異化,是對科學精神的背離。本來,科學始于懷疑,而且科學任何時候都隨時準備受到懷疑,事實上,科學的發展就是在每一次遭到懷疑和審查中實現的。當然,也許人們從中世紀走來,在失去了對神的信仰之后感到心靈空虛,需要尋求一種替代物,但把科學當作這樣的替代物顯然是找錯了。正是鑒于此,波普爾提出了他的科學“證偽”論。可以認為,在全球化、后工業化進程中,科學一旦恢復其本來面目,將不再扮演“神”的角色,不再被作為信仰對象看待,而是隨時準備接受社會的審查。在我們置身于風險社會的時候,在我們的一切行動都迫切需要得到科學支持的情況下,對科學的信仰只能誤導我們的行動,讓我們在風險社會中陷得更深。相反,如果我們正確地對待科學,用懷疑和審視的眼光去看科學,那么我們就會根據風險社會的現實要求而去開展科學探索,從而使科學成為支持我們行動的力量源泉。如果把科學當作信仰的對象,哪怕是在極其隱蔽的心理結構中持有對科學的信仰,都會因為對已有的科學成就的維護而誤導和妨礙我們在風險社會中的行動。當然,我們承認科學應當具有一定的權威地位,而且它也能夠在人們的合作行動中顯現出權威性的價值,但是我們必須時時警醒自己,防止科學在風險社會中成為信仰的對象。當我們將此作為一個原則再反思風險社會產生的根源,就會在近代以來科學技術的進步中發現那些負效應,而不是僅僅看到科學技術進步中的正向價值。所以,認識到科學技術進步中存在的不足,這本身就是一種科學的態度,是對把科學制作成信仰的錯誤做法的一種矯正。
工業社會在科學技術方面所取得的成就雖然令人贊嘆,但是從科學技術的發展前景看,它還屬于簡單形態的科學技術。這種簡單形態的科學技術在實踐上是以“標準化”為其自身實現的最高境界,隨著科學技術的進一步發展,更為復雜的科學技術則要求超越簡單化,要求以個性化的成果來證明科學技術的發展水平,不再從屬于標準化視角的審視。然而,就工業社會中的科學來看,一直走在追求同一性、普遍性的道路上,并在實踐上要求以標準化的形式出現。就科學研究而言,同一性追求不僅要通過抽象而在差異性的存在中發現一般,而且也為差異性存在尋找同一個歷史源頭。比如,達爾文就要為人類找到某個動物祖先。對于人類學而言,如果假設世界各大洲的人有著某個共同的非洲祖先的話,肯定能夠在考古發現中找到支持這一假設的證據,即使發現了相反的證據,也會有意無意地忽略。其實,所有這些都只不過是給了我們一個解釋。因為能夠給予令人滿意的解釋,也就被認為是科學的。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出現,波普爾要求人們認識到科學是可以證偽的,甚至認為不能得到證偽的就不是科學。也就是說,科學不意味著正確性,就科學可以證偽而言,恰恰意味著科學結論是不正確的。如果人類所持的不是同一性追求,而是相信差異性是天然的,科學就會告別普遍主義,就不會以揭示同一性為其使命。那樣的話,科學的概念也許就有了完全不同的內涵,至少不是我們今天所理解的那樣。
科學的思維方式來自于啟蒙,是18世紀的啟蒙時期確立起了普遍主義的思維方式,雖然福柯認為現代科學始于19世紀康德的認識論貢獻,但普遍主義的思維方式則是由18世紀的啟蒙時期確立的。昂格爾在論述近代自由主義的生成時認為霍布斯及其繼承者實現了對中世紀思想傳統的整體批判并提出了許多建構新世界的“洞見”,之后,“那種試圖與這些洞見所蘊含的含義相妥協的企圖產生了一個新的觀念體系,也即是自由主義學說,它不僅能夠與它所替代的那個傳統分庭抗禮,甚至還在一致性與普遍性方面勝過了該傳統。這個一開始只是為一小群思想家所持有的新理論,逐漸變成了更為廣泛的社會群體的共同財產以及現代社會科學的基礎”[1]7。作為一種思維方式,普遍主義不僅為社會科學家所擁有,也為所有的科學門類所共享。普遍主義激勵著科學家去探索紛繁復雜的世界背后的同一性因素,通過分析性思維,一層層地剝除事物外部的差異,在事物的種類之間進行橋接,冀求建立起同一性的世界圖景。科學的發展以及整個人類認識史似乎都是在這條路上從過去走向未來的。我們應當承認,在這樣一條追求同一性的道路上所取得的成就直至今天依然是令人滿意的。但是此類探求同一性的科學是否有一個發展閾限而無法突破,或者說,需要另一種類型的科學來代替它去幫助人類認識世界,從哲學上看,特別是根據復雜性、多樣性等觀念,那是必然的。實際上,這個問題可以歸結為思維方式。雖然思維方式所提供的僅僅是科學認識的通道而不是目的,但是如果科學認識選擇了另一種思維方式,那么所欲達到的目標以及所產生的目的也就會不同。既然迄今為止的科學認識所應用的主要是分析性思維方式,那么在科學變革希望用另一種思維方式來替代分析性思維的時候,我們愿意推薦相似性思維,它是一種尊重所有作為科學研究對象具體性的思維方式。
普遍主義的精神是包含在追求真理的行動中的,但真理是一個定勢,或者說,是思維定格的一個點。在世界是簡單的和確定的情況下,人們可以把世界想象為靜態的存在,或者滿眼所見的都是靜止的或在靜止的視角中加以觀察的事物,對這些事物較為深入的洞察并形成一種看法,就被認為是真理。在低度復雜性和低度不確定性條件下,真理也會受到挑戰,甚至受到一些人的懷疑,但這沒有減弱人們追求真理的熱情,反而更加激起人們追求真理的熱情,正如欲望在無法實現的時候變得更加熾熱一樣。所以,在整個工業社會中,人們總是大談真理,愈是在那些與真理根本扯不上什么關系的領域中,“真理”這個詞語被使用得也就愈加頻繁。然而,當人類走進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的狀態時,真理,特別是對真理的追求,立馬陷入了尷尬境地,認識論及其分析性思維的科學性也因此而煙消云散了。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條件下,人們將會把過往對真理的熱情轉投給效用。這不是移情別戀,而是因為社會的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徹底地擊碎了那個苦戀的幻影,并讓人發現真正有價值的、值得人傾注熱情的是效用而不是真理。社會的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在今天是以風險社會的形式出現的,而且是以危機事件頻發的形式出現的。在這種情況下,認識的目標與邏輯也許并無什么益處。因為當我們置身于風險社會中,面對危機事件時,需要的是行動而不是在真理與真相的問題上去進行無謂的爭執。
在普遍主義的路徑中前行,必然會走到科學方法遠比科學本身更重要的地步。如果尼采生活在20世紀,他也許就不會說:“我們19世紀的顯著特點就是它不是科學的勝利,而是成了科學方法對科學的勝利。”[2]578因為在20世紀科學研究已經把方法推上了圣壇。不過,就尼采指出的這一點而言,說明一種對科學方法的畸形偏愛在19世紀已露端倪。在20世紀,科學的進步呈現出不斷加速的態勢,許多科學成就的取得已得益于科學方法,每一次科學方法的刷新都把科學朝前推進了一大步。這說明,對科學方法的青睞是具有必然性的,正是因為科學的普遍主義精神,使它走上對方法依賴的道路。方法是具有普遍性的,有了一種方法,似乎對任何一個問題都可以破解而形成某個看上去非常科學的結論。也許正是因為科學方法在功用上顯示出的這種優勢,造成了人們對科學方法的迷信。在很大程度上,近代早期的人們信仰科學的熱情已經完全轉移給了科學方法,而且這一點傳染給了社會科學研究。
在社會科學研究中,對科學方法的迷信往往沖淡了研究主題,致使許多被稱為科學研究成果的文本往往考慮的是是否被制作得漂亮,而不是解決了什么問題。現在,這似乎是一個人人視為合理的學術氛圍。所以我們才會看到,在審查一部社會科學成果時,看重的是運用了什么樣的科學方法,而不是看具有什么樣的科學貢獻。這種現象,特別是在社會科學領域中存在的這種現象,導致了或標志著科學的沒落。對科學方法的迷信已經成了科學發展的最大障礙,它阻礙科學創新,閹割了社會科學家知識生產的能力,使得科學研究變成了生產線裝配工的工作。更為惡劣的是,許多并未成為“熟練工人”的人也倉促上崗,煞有介事地搔首弄姿,假裝是社會科學家了。這在風險社會中極易形成對行動的誤導,特別是在人們普遍信奉科學的語境下,那些假冒科學見解的學術作品造成了極大的危害。
普遍主義作為一種思維方式就是要不斷地去探求終極性的因素,也就是去發現某個同一性的原點。比如,從個人出發而展開的科學建構默認的是個人的欲望。在承認個人欲望的前提下,近代社會科學的理性追求無非出于這樣一種需要,那就是正確引導人的欲望、合理滿足人的欲望以及有效限制人的欲望。應當說,近代以來的社會科學都是走在這條路上的。但是,人難道僅僅有欲望嗎?或者說,能夠在人的欲望與人之間畫上等號嗎?顯然不是。人是復雜的,除了欲望之外,人還有其他的存在形態。即便是人的欲望,也不單純是惡的、近于惡的、類于惡的欲望,肯定還有相反屬性的欲望。考慮到這些問題,也就發現了近代以來的科學建構實際上是被置于一個虛假設定的基礎上的。
正是同一性追求及其普遍主義思維,使科學罔顧事物的復雜性和具體性。還以人的欲望問題為例,當我們看到人是由物理存在、精神存在和道德存在等三重存在構成時,就會理解人的欲望的性質和形式的復雜性。顯而易見,在人的每一重存在中產生的欲望是不同的,在從這些存在出發而產生的面向社會的心向中,也就具有不同的表現和功能。所以,如果直接地從道德存在出發去開展人文社會科學建構的話,科學的發展就會走上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顯然,在社會呈現出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的時候,在風險社會中,科學的普遍主義卻讓人們放棄對具體性事物和問題的關注。實際上,在風險社會中,引發危機事件的恰恰都是有著具體的因由的,不可能把每一次出現的危機事件都歸結為同一個原因。而且每一次出現的危機事件也完全不同于另一次危機事件,要想在兩次危機事件中找到同一性,是不可能的。就此而言,我們不得不感嘆萊布尼茨所說“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是多么深刻。也許是由于時代的原因,讓他的影響略遜于牛頓了。
總之,以牛頓命名或以牛頓的名字為標志的科學所觀察的是一個低度復雜性和低度不確定性的世界。而且在面對這樣一個世界時,也要求把世界的整體割裂成不同的碎片,并對碎片進行理想化處理,然后才作為研究對象。專門對這些對象進行研究,也就形成了不同的科學門類。對此,雖然出現了許多批評意見并提出了從整體上把握世界的主張,但是大都存在于哲學之中,而不是根據這種主張去對科學進行實質性的建構。這在某種意義上也表明,不可能出現一門從整體上把握世界的科學,更不用說把這個整體看作運動中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的整體。世界作為一個整體只能被制作成一種世界觀,也就是說,只能作為一個靜態的整體被思考和作為一個動態的整體被想象。在風險社會中,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狀態下,科學發展中所形成的認識分工局面依然會得到維護,但貫穿于科學研究中的普遍主義思維則應被揚棄,并代之以具體性思維。所以,我們主張在風險社會中應當強化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原則,從而為每一項行動制定具體的行動方案。
因果論是一種較為原始的解釋框架,在各類原始宗教中,都確立起了因果觀。現代科學從古代思想中繼承因果觀,只不過將因果觀制作成較為精致的因果推論技術。不過,在思考風險社會產生的原因時,需要告別傳統的因果推論。或者說,我們是無法去把某些因素或某些行為確認為風險社會產生的原因的。這就是貝克所說的,“因果證明的自由化將會如崩塌的水壩,并且這意味著那些需要被認知的風險和破壞的洪流將通過其廣泛的影響而動搖整個社會的和政治的結構。所以,在科學與法律的美妙和諧中,我們繼續采用所謂的污染者補償原則作為認知和消除風險的方法。我們知道,因為其自身結構,現代化風險一般不能仿照這種原則正確地得到解釋。通常并不存在單一的污染者,而那是從很多煙囪里排放到空氣中的污染物,并且這些污染物是與無法確定的疾病聯系在一起的,那些疾病通常有很多‘原因’。在這些情形下,任何堅持對因果關系進行嚴格證明的人,都是對工業造成的文明污染和疾病的最大程度的無視和最小程度的承認。以‘純粹’科學的天真,風險研究者保衛著‘證明因果關系的高超技藝’,進而阻礙了人們的抗議,以缺少因果關聯為由將抗議扼殺在萌芽階段。他們似乎降低了工業費用,把政客擋在了墻的后面而加以保護,而實際上他們打開了防洪閘門,使生活受到普遍的威脅”[3]74。
在工業社會的發展過程中,科學一直是通過回溯源頭即以“以果求因”的方式去尋求避免某些不期望見到的事件再次發生。在對未來的預測中,也是按照因果關系制作出某種因果模式,認為找到了“因”,就可以推斷出“果”,即實現了對未來的預測。然而,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的條件下,科學已經無法為已經發生的事件找到原因了,更不可能把下一次出現的事件說成是由這個原因引起的。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仍然堅持原先的科學思路,那么只要以科學的名義發聲,就極易引發意想不到的消極后果。在風險社會中,科學家甚至有可能成為風險制造者的辯護士。所以,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條件下,在風險社會中,我們應當把全部注意力轉到行動上來,即努力去消除風險和盡可能地避免風險演化為危機事件。一旦危機事件襲來,就迅速地做出反應,而不是在“原因”的問題上去開展無意義的爭論。我們承認,在低度復雜性和低度不確定性條件下,因果范疇及其所包含的觀念和思維定式是能夠解釋諸多現象的,以至于人們總會設定某一現象為果而去探求其因,或設定某(些)現象為因而期冀某個結果的出現。循此操作,也能夠證明因果關系的客觀性。但是,如果對“為什么是因”或“為什么是果”進一步追問的話,可能就會陷入思想的空白處。對此,可以歸于認識的局限性,也可以歸于因果關系的非真實性。或者,如康德所說,因果關系只是一種知性范疇,是人在思維過程中建構起來的。那樣的話,它就是由人建構起來的解釋框架,而且在低度復雜性和低度不確定性條件下既是具有解釋功能又是具有實踐有效性的工具。
在因果關系的問題上,我們認為尼采的意見是值得考慮的。尼采說:“現象既不是原因造成的結果,也不是產生結果的原因。原因乃是造成結果的能力,卻被無中生有地構想為現象……要解釋因果性,這乃是幻想……‘物’乃是自身結果的綜合物,是利用印象概念概括出來的。實際上,科學架空了物的內容的因果關系概念,只保留了物的比喻方式。也就是說,何者為因,何者為果,那是無所謂的。”[2]524看到尼采的這段話,我們甚至產生了一個錯覺,他不是生活在工業社會剛剛興起的19世紀那個低度復雜性和低度不確定性的時代,而是我們正在走進的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時代的先知。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條件下,事物在本體意義上是否存在著因果關系,甚至是否需要運用因果概念去框定事物,都不重要,而且在此問題上也是不可能做出確切判斷的。特別是在風險社會中,即使確認了某個危機事件的原因,對行動又有什么意義?因為在此次應對危機事件中,知道了那個原因并不能增益于應對危機事件的行動;在下一次危機事件襲來時,不僅這個原因沒有意義,而且找到原因的方法也是沒有用處的。每一個事件的出現都可能是無數種原因帶來的結果,每一種原因都不是主導性的原因,卻又對這一事件的出現有著不可忽略的影響。正是因為原因的多樣性,致使我們無法去把握原因,甚至不得不把這一事件的出現看作是孤立的現象。
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條件下,在風險社會中,把認識和把握事物(件)及其現象的因果關系作為科學性的事業,已經沒有什么必要了。事實上,正如尼采所說的那樣,“像康德所說的那種因果意義根本就沒有”[2]525。人們之所以會生成因果觀,其實是因為人們“總想得到某些已知的現象當作依據……一旦我們看到新的東西中有舊的東西,我們就有寬慰的感覺。所謂的因果本能僅僅是對生疏事物的恐懼,并且想在這種事物中發現某些我們熟知的東西——這不是在尋找原因,而是在尋找熟知的東西”[2]525。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條件下,我們滿眼所見和時時遭遇的都是生疏的事物,也許我們同樣會產生恐懼,但我們卻不會借由因果關系去尋找我們所熟知的東西,或者說,我們無法做到。在這種情況下,科學與其說耗神費力地在線性因果關系的路徑中尋找原因,倒不如將精力用于應對當下的危機事件。風險社會實際上已經宣告以探求因果關系為宗旨的科學失去了社會價值,從而要求科學必須重新在人的行動中去發現自己的職能定位。
從20世紀的行為科學來看,對人的行為動因的解釋所具有的實踐意義遠大于理論意義。雖然行為科學被認為是社會科學各門類中最具有嚴格科學品質的學科,但我們很難說關于人的行為動因的解釋是科學的。因為從實踐來看,行為科學所表現出來的是一旦提出某種理論主張就能夠得到實踐的驗證,表現出在形塑人的行為模式方面具有顯著成效。如果在這一點上說對人的行為動因的解釋是科學的,那也只是說這種解釋因為具有強大的形塑人的行為模式的功能而驗證了解釋本身,才被人誤以為是科學的。如果對解釋進行懷疑,從理論上看也是完全可能的,只是這種懷疑在驗證方面會遇到一些困難而已。所以,一旦涉及觀察和思考人的行為的問題時,行為科學范疇中的各種理論得到了人們更多的青睞,而相反的主張至多只是作為一種可以參照的觀點而為人們所了解,往往是了解之后一笑置之。本來,行為科學就屬于實驗科學的范疇,通行的做法是提出假設然后驗證假設。如果假設中所列出的各項條件都具有形塑人的行為之功能,那么也就必然能驗證假設。其實,整個近代以來的社會科學也都具有這一特征。比如,現代社會是基于啟蒙思想而做出的安排,整個現代社會是根據啟蒙思想所設計的方案建構起來的,在此前提下對社會現象進行科學驗證,必然能夠證明啟蒙思想是那般偉大而不可超越。
科學研究能否滿足于用驗證來證明假設或用結果來證明前提?這可能是科學發展同時也是社會發展的一個根本問題。我們認為,對于行為科學,也需要放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來認識。顯而易見的一點是,當人的行為更多地受到感性因素的支配而具有自然色彩的時候,無需做出解釋,或者說,歸入“沖動”之列即可。只有當人的行為是理性的和為了實現自我利益,才需要去做出解釋,也才能得到解釋。行為科學就是在這一條件下顯現出了巨大的成功,如果基本的社會條件發生了變化,行為科學的境遇也就會大大不同。不難理解的是,當人的基于“經濟人”理性行為在既定的社會框架下發生的時候,是可以實現對人的行為作出合理解釋的。如果人的基于“經濟人”理性的行為形塑了社會,使社會發生了變化,導致利益實現的環境復雜化,而且這種復雜化的程度很高,使人的絕大多數利益追求難于達到合目的性的結果。那樣的話,行為科學的解釋模式也就不再具有科學性了,因為它已經無法作出讓人感覺其具有合理性的解釋了。也就是說,科學只能在既有模式所框定的范圍內去對那些合乎已知條件下的事物(件)等作出合理的解釋,并通過這種解釋去證明自己是科學的,一旦超出了這個范圍,就會陷入尷尬的境地。
從現實來看,也許我們難以判定近代以來自我中心主義的利益追求把人類社會推入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狀態之中,并使整個人類陷入風險社會,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人類已經陷入風險社會中的時候,個人行為動機對于行為的發生而言顯然不再發揮決定性作用。因為個人的行為需要更多地從屬于人的共生共在的要求,即使在具體的環境中去看個人的行為,也需要對共同體、群體的存在給予更多的關注,而不是從個人的動機出發就能夠對人的行為做出合理解釋的。其實,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條件下,關于人的行為動機的探討將失去意義。首先,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條件下,我們需要將關注點放在集體行動而不是個人的行為上;其次,個人行為動機也將變得非常復雜,無法從中抽象出同一性因素;最后,個人的行為動機對集體行動的影響可能是極其微弱的,并不具有進行科學分析和把握的重要價值。總之,對行為的理解開始讓位于對行動的把握,而行動也是非模式化的,受到非常復雜的環境等綜合性因素的影響,因情勢和條件的不同而不同,主要表現為行動的隨機變化和隨時調整。
梯利指出:“要徹底地了解一件事物,就意味著要了解一切。”[4]12那意味著一個無限的因果鏈都要在掌握之中,對于一門科學來說,這是無法做到的。所以,梯利說:“一門理想的科學,要能夠說明它所在領域里的每一個單獨事實,能夠使它與存在的所有其他事實相協調。但是,事實上這個理想并不現實,許多學科甚至不抱這樣高的念頭,它們在尋求事物原因時并不想走得太遠,也不想把世界作為一個整體來理解。當一門科學把某一件事歸之于一個先決事件,而這個先決事件也許再被歸之于另一個或一組先決事件時,它就認為已經做完了自己的工作。”[4]13在風險社會中,這還不是一門科學的問題,即便是諸多學科共同致力于探尋某個原因,也不可能取得真實的認識。我們說這些,不是因為科學缺乏雄心壯志了,而是因為窮盡所有先決條件并從整體上把握世界是科學無法辦到的,而是應當留給哲學以及神學的,更何況我們今天所擁有的科學表現出了門類分立的狀況。在科學門類邊界清晰的情況下,對于科學而言,“每門科學都把自己限定于一組特殊現象,用各自的術語來解釋它們”[4]13。對于一些根本性的問題,即各門科學難以回答的卻又不能置之不理的問題,就只能“提交給哲學或形而上學來解決”[4]13。
這樣一來,我們所看到的就是“哲學思考意味著探究事物的根底,把問題想一個水落石出,說明一切,理解一切”[4]13。同時,梯利又認為,“嚴格地說來,每門科學都應該是哲學的,應該到所有問題都被解決才告罷休。在每門科學領域里確實也有一些富于哲學氣質的科學家,像洪堡、達爾文、赫胥黎和赫爾姆霍茨,他們跨越了各自工作的特定領域,把世界作為一個整體來觀察”[4]13。但是,這些令人敬仰的早期科學家提供給我們的與其說是一些科學結論,毋寧說是世界觀,讓我們獲得和擁有了解釋和理解世界的途徑。不過,我們也應看到,雖然他們提供的世界觀被工業社會的人們普遍接受,但在是否意味著真理的問題上,仍然存在著某些令人懷疑之處。隨著人類走出工業社會的歷史階段并陷入了風險社會,這些科學家所提供的世界觀也許恰恰是應當被人們所拋棄的。在風險社會以及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條件下,我們只有從當下的實際出發,才能真正有所作為。這就是科學在新的條件下所應獲得的品質。
如果把思想、理論的發展與社會的發展聯系起來看的話,在工業社會的行程中,雖然我們的社會是走在持續的復雜化和不確定化的道路上的,但思想、理論以及落實到科學上的進步一直是在尋求化解復雜性和不確定性問題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功。這就是雷加諾所說的,“一直以來,理性主義和經驗主義學派都在發展系統性哲學體系,最終形成我們今日所見的豐富經典理論的同時,有無數的理論聲音回應了經典模型所代表的簡化主義”[5]13。盡管這是人類在工業社會中取得的非常了不起的豐功偉績,但在社會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突然出現質變的時候,也就是當我們突然感受到社會的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的時候,由理性主義和經驗主義共同努力創造出來的這種思維方式顯然遭遇了適應性的問題。在科學的意義上就表現在,無論是經典的還是得到修正的模型,所面對的都是未知數,甚至無法去捕捉某個可以確定的變量。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條件下,最佳的行動選項往往取決于直覺判斷,因為理性的分析在這一條件下既不允許也不可能。所以需要依靠行動者的自覺。當然,這種直覺并不是在人類的進化中形成的作為本能的直覺,而是建立在經驗理性基礎上的直覺。
經驗理性的概念是在理性主義與經驗主義融合中產生的,但是理性主義與經驗主義的融合只是第一步,是發生在科學研究中的,而決策與執行的融合則是科學在實踐中的表現。在工業社會的低度復雜性和低度不確定性條件下,社會治理中的文本中心主義已經顯現出諸多問題,致使人們經常看到,“文本和語境之間出現鴻溝的例子舉不勝舉。例如,國家中心治理模型發展至現代的形式已經相當于調控治理模型。這個模型將重點放在決策制定上,而次重點放在實施上。在這個模型中,只需將政策放置在中心地位,并將其(如文本)灌輸至實地實踐中施行。調控則是依據實地的標準化對實踐進行調控,而使整個司法管理系統向與中心設計相符靠齊。這一治理理念便完全將設計與行動相分離,忽視了設計由實踐而來的可能性,以及處于邊緣位置的實踐可能會對政策制定有關鍵性的影響”[5]118。這個問題是由政策制定與政策實施的分離造成的。應當說,在社會的低度復雜性和低度不確定性條件下,基于認識論的邏輯,出于科學及其專業化的要求,這種分離在理論上可以確認是合理的,合乎社會大分工的原則。就政策實踐的總體情況看,更多的時候也能夠證明它是成功的。然而,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條件下,這種分離所導致的斷裂將是無法再縫合到一起的。也就是說,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條件下,不可能將政策的制定與政策的實施分開而使它們成為前后相繼的兩個過程,即便將其看作完整的政策過程的兩個階段,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在這里,決策與執行是不可分離的,至多也只能將決策與執行理解成行動的兩個方面。事實上,這兩個方面的角色和地位是不確定的,在它們之間并無明確的邊界。這樣一來,文本中心主義也就失去了立足之地。
根據尼采多少帶有幾份夢囈的說法,一種深刻的妄念“最早表現在蘇格拉底的人格之中,那是一種不可動搖的信念,認為思想循著因果律的線索可以直達存在更深的深淵,還認為思想不僅能認識存在,而且能夠修正存在。這一崇高的形而上學妄念成了科學的本能,引導科學不斷走向自己的極限,到了這極限,科學必定突變為藝術——原來藝術就是這一力學過程所要達到的目的”[6]63。無論是在認識存在還是修正存在方面,我們都必須承認,在工業社會的歷史階段中,是有著極其圓滿的表現的,至少也有無比輝煌的業績。但是,科學與藝術的分離甚至相互排斥,也造成了人的社會生活諸多方面的裂變。今天看來,也許在全球化、后工業化時代,尼采的夢囈可以成真,將會出現科學與藝術的融合。如果那樣的話,我們也就應當準備去迎接一個藝術時代的到來,或者說,科學與藝術分離甚至反藝術的歷史將走向終結,代之而起的是科學與藝術的統一。可以想象,科學將開始運用藝術創作中所慣常使用的思維方式,科學家將像藝術家那樣去思考,從而用藝術的鉛華來妝扮科學。
尼采是用預言家的口吻來描述科學如何走向藝術的。“現在,科學受它的強烈妄想鼓舞,毫不停留地奔赴它的界限,它的隱藏在邏輯本質中的樂觀主義在這界限上觸礁崩潰了。因為科學領域的圓周有無數的點,既然無法設想有一天能夠徹底測量這個領域,那么,賢智之士未到人生的中途,就必然遇到圓周邊緣的點,在那里悵然凝視一片迷茫。當他驚恐地看到,邏輯如何在這界限上繞著自己兜圈子,終于咬住自己的尾巴,這時便有一種新型的認識脫穎而出,即悲劇的認識,僅僅為了能夠忍受,它也需要藝術的保護和治療。”[6]65尼采在這里所說的是科學而不是作為被科學認識和修正對象對待的世界,但是在20世紀的晚期,成為悲劇的還不是科學,而是那個由科學認識和修正的世界。正是因為這個世界被修正了,才以風險社會的形式加予我們。面對這幕悲劇,科學如果秉承認識論的原則,那么映射出來的鏡像又何嘗不是一出上演的悲劇劇本呢?如果希望把這個業已成為悲劇的世界修正為喜劇的話,沒有藝術家的情懷和藝術思維的品質如何可能!人們也許會把風險社會視為悲劇,但是行動者在這幕悲劇中的演出,如果希望角色扮演取得成功的話,就應當有著藝術追求。如果說科學給予人的是一些臺詞,那么如何讀出這些臺詞,則是一個藝術的問題。
科學的融合不是照搬照用,更不是征服和歸化。就20世紀的社會科學而言,正如吉登斯所說,“那種認為社會學從屬于自然科學,從而應當一成不變地套用后者的程序和目標的觀念是錯誤的”[7]1。不僅是社會學,整個社會科學都是這樣,甚至每一門具體的社會科學門類,都因為研究對象的不同而有理由發展出獨立的研究方法,形成獨立的研究視角和研究框架。當然,各門類社會科學研究的共同之處是要揭露當今世界所必須面對的問題,不同的學科僅僅意味著從不同的視角出發去認識這些問題,它們在社會科學體系中所結成的是一種分工與協作的關系,它們各自都可以通過獨自的研究去提出回應現實問題的方案,以供實踐者參考和進行選擇。所以社會科學門類中每一個具體的學科都應秉持求實的態度,也只有這一點具有公度性,而不是在理論和方法上可以共用。如果不是這樣,而是讓一門科學去照搬另一個學科的理論和方法,那實際上是使它抽去了得以存在的根基。也就是說,當一門學科去搬用另一門學科的理論和方法時,它用什么去證明自己存在的必要性,而不是歸并到那個學科中去?
當然,不同學科之間的學習和借鑒是必要的,甚至一個社會和一個時代所擁有的文化、價值、意識形態等這些共有的因素也都會嵌入社會科學的研究中,會在某種程度上通過影響研究者而影響了其研究。但是,在針對特定研究對象而進行研究的過程中,研究者卻必須遵循求實的原則而開展獨立自主的思考。基于什么理論和用什么方法,都是經過了審慎的思考而作出的選擇。就當前社會科學界存在的那種“方法至上主義”來看,是非常輕率的做法,本身就是缺乏科學精神的表現。如果不同的學科意味著不同的科學研究視角和不同的研究對象,那么把某種研究方法當作萬應靈藥本身,就是對科學的愚弄。所以,我們認為科學的門類會因為認識對象的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而繼續分化,但是考慮到我們所處社會的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呈現出來的是風險社會,從而把人的共生共在凸顯了出來。那樣一來,出于人類命運共同體合作行動的要求,無論科學門類的分化多么細,都必須從屬于共同的目的,那就是在風險社會中發揮科學應有的作用。這個問題就不是一個表象意義上的融合問題了,而是在實質性的層面所追求的融合,是以合作的方式而實現的融合。
科學的融合可以理解成融合到了實際之中。工業社會的科學,特別是社會科學,把大量的精力放在了解釋和論證上,而不是關注如何去解決實踐中的問題,或者說,相比之下,較少關注如何去解決實踐中的問題。社會科學的這一風格甚至造成了一種氛圍,那就是對那些致力于解決實踐問題的思想表示輕蔑,狹隘地認為解釋和論證才是應有的科學研究活動。這樣一種科學觀對人們形成了誤導,讓無數有著科學追求的人投身于解釋和論證之中,而無法做出與其科學追求相應的工作,更不用說取得什么探索性的業績了。這樣一種科學觀引發了大量的人才浪費和損失,讓大量的智慧消耗在了那些徒勞無益的工作上,并生成了巨量的“文字垃圾”。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條件下,在風險社會中,這種浪費人才、徒耗智力的狀況將是無法容忍的。所以,在風險社會中,科學觀需要得到改變,應當鼓勵人們關注實際和思考現實問題的解決方案,而不是在科學研究的名義下耽迷于解釋和論證。這樣的話,可以相信,所解放出來的科學生產力將是巨大的,是能夠為人們帶來在風險社會中維護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希望的。
科學本身從來都是專業化的,但這種專業化不一定意味著排他性。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認為,恰恰是因為科學是專業化的,所以才會提出融合的問題。當我們談論科學的融合問題時,才同樣不會否認科學的專業化,而是要將科學融合建立在專業化的前提下。顯然,風險社會把人類置于一種被動的命運共同體地位上,也正是因為人類已經成了一個命運共同體,又迫使人們必須通過合作行動去應對風險以及危機事件。如果人們在風險社會中采取不合作的態度,繼續沿用工業社會中的那種競爭、斗爭的社會活動方式,將會置整個人類的命運于非常危險的境地。所以,我們認為風險社會也在呼喚著一個合作社會的到來。在走向合作社會的過程中,科學在持續的專業化過程中也應形塑出一種包容性,至少不限于接受專業的批評,而是面向整個社會,接受來自各個方面的價值審查。雖然科學及其技術生產變得越來越復雜和越來越具有不確定性,但是,如果科學能夠自覺地開放其專業邊界的話,那么降低科學和技術生產的風險后果還是能夠實現的。雖然科學對社會未來的預測變得越來越困難,科學自身的發展前景也變得越來越難于預測,但是出于服務于當下合作行動的需要,出于解決當下承擔的任務的目的,科學及其技術生產仍然是大有可為的。
在合作的社會中,首先要實現科學研究上的廣泛合作是可能的。從人工智能的發展來看,已經展現出這種合作的事例。我們看到,19世紀以來關于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知識地位之爭隨著人工智能研究的持續推進而終結了。因為人工智能不僅不再是純粹根源于自然科學的技術,而是更多地遵從社會生活的規范性要求。其實,在人工智能時代中所存在的其他技術(如基因技術等),無論在研究和應用方面,都需要把社會作為優先考慮的前提性因素,而不再像工業社會中那樣被納入自然科學的應用范疇之中。也就是說,在風險社會中,在社會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條件下,只從科學出發而不考慮社會的純粹技術將會受到激烈的抵制,甚至根本就沒有賴以生存的土壤。這意味著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正在走向統一,至少在人工智能的研究中是無法將它們分開來對待的,而是需要將它們融合在一起。
在認識論的意義上看,由于理性知識在其源頭上是由感性知識轉化而來的,合作的社會如果說存在著知識管理問題的話,那也主要是對感性知識的保護和促使感性知識向理性知識轉化。其實,在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條件下,感性知識是具有直接應用價值的。在感性知識的應用中,經驗理性發揮著重要作用,需要向科學理性意義上的知識轉化的知識也許是很少的。因而,在知識管理中需要促進感性知識向理性知識轉化的工作是較少的,重心工作是應當放在對感性知識的維護上,形成保護感性知識和促進感性知識的發展上,包括促進人們對感性知識的相互承認,使其得到無障礙的擴散。行動中的個體不僅是知識的創造者,而且首先表現在對感性知識的創造。如果說理性知識的形成是與社會精英聯系在一起的,那么感性知識的創造權則應歸于每一個行動中的人。合作社會中的知識管理就在于把個人創造的感性知識社會化,使個人擁有的感性知識為社會共享。這意味著知識的融合將會進入一個新的境界。無論自然科學還是社會科學的知識,不管是理性還是感性的知識,或者個人的與群體的知識,都會走向融合,并在融合中對風險社會中的人的行動提供支持。知識的融合將是科學融合的前奏曲,隨著知識融合對科學研究提出了新的要求,科學研究就會打破學科的邊界而走向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