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申 樂
2015年,中組部醫療人才“組團式”援藏工作正式啟動,北京協和醫院麻醉科連續六年派出科室骨干赴西藏自治區人民醫院工作,在高寒缺氧、條件艱苦、基礎薄弱的特殊環境下,為了實現“大病不出藏”的目標傳承牽手、接續發力,不斷深入推進西藏自治區人民醫院麻醉學科的建設與發展。
“你是一縷吉祥的陽光,照亮了喜馬拉雅;你是一朵七彩的祥云,映照在雅魯藏布”,這是2019年6月由援藏干部自發創作的《雪域天使》歌曲MV中的歌詞,也是援藏醫務工作者們在西藏老百姓心目中的真實寫照。伴隨著《雪域天使》悠揚的歌聲,我的思緒又一次被帶回到當時援藏工作的場景,仿佛就在昨天,一幕一幕浮現腦海。
2015年7月,科室接到了醫院關于安排中青年骨干參加醫療人才“組團式”援藏工作的通知,得到了大家的積極響應,我第一時間向黃宇光主任提出了申請。根據科室對援藏工作的整體布局和長遠考慮,科室安排我作為第三批援藏隊員進藏工作。我本人于2017年7月29日進藏開始第三批醫療人才“組團式”援藏工作,2018年8月8日結束援藏工作返回北京。
2016年5月,我跟隨黃主任及科室幾位同事一起首次進藏,參加由第一批援藏隊員易杰教授組織的學術會議。這次進藏學術交流讓我最為感動的是易杰教授和其他第一批援藏醫療隊員們克服種種困難開展援藏工作的事跡。與以往援藏工作不同的是,醫療人才“組團式”援藏工作提出了一系列中長期目標,每一批援藏隊員需要在藏工作一年以上,并且要與接班的隊員壓茬交接,保證工作的延續性。在周末整整一天的學術會議之后,我們喘著粗氣,緩慢爬上一層層樓梯,來到了易杰教授和病理科鐘定榮教授的援藏專家公寓,印象最深的是他們床頭柜上降壓藥、鎮痛藥和催眠藥。在高原低壓缺氧情況下,頭痛、高血壓、失眠是家常便飯。兩位教授的床邊都擺著氧氣瓶,易杰教授笑著說道,“我們都是極低流量吸氧,因為換氧氣瓶太耗費氧氣了!”
從援藏專家公寓再來到麻醉科手術室,大家的第一感覺是“這就是協和麻醉科手術室的樣子!”在易杰教授和王惠珍護士長的努力下,西藏自治區人民醫院手術麻醉科參照協和管理模式,因地制宜,實現了手術申請信息化、藥品耗材管理統一化,易杰教授更是利用自己在氣道管理方面的專長,開展科室和全自治區的培訓。
2017年7月17日,北京協和醫院舉行第三批援藏隊員歡送會,我在個人表態發言中說道,“援藏,既是責任,更是榮譽,作為第三批隊員我們需要提前準備,認真思考,如何更快更好地與當地同事、群眾融為一體?如何進一步鞏固成果,通過精準幫扶,早日實現“組團式”援藏的最終目標?”事實上,每一位援藏隊員都在思考這兩個問題。第一批和第二批援藏總領隊韓丁院長多次提到,醫療人才“組團式”援藏就是要把以往的“輸血式”援藏轉變為“造血式”援藏。因此,當我跟隨第三批和第四批援藏總領隊吳文銘院長一起抵達拉薩后,首先與第二批援藏的譚剛教授進行全面的壓茬交接,了解老百姓需要什么、同事們需要什么、科室需要什么、醫院需要什么。
在與譚剛教授交接期間,西藏自治區人民醫院手術麻醉科舉辦了科室歡送會,感謝譚剛教授和潘志英老師一年的辛勤付出。我原本以為這就是一頓全科同事的聚餐,但當拉巴次仁主任宣布大家可以向援藏老師們表達謝意了之后,全科醫護人員默契的排成一條長隊,每個人都手捧潔白的哈達。大家把哈達獻給譚剛教授和潘志英老師的同時,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淚水交織著濃濃的而不舍,讓我深深為之動容,為之澎湃。
正式接手援藏工作后的第一個星期,兒科一名3歲男童因為反復便血需要行胃腸鏡檢查,我帶領全科同事按照協和麻醉早交班的模式一起討論,為“第一例”幼兒無痛胃腸鏡的麻醉制定了詳細的計劃。來自北醫三院消化內科的李軍教授負責患兒的消化內鏡檢查,檢查過程和麻醉過程都非常順利,患兒安全返回兒科病房繼續治療。這只是和李軍教授等援藏隊友和當地同道合作的開始,記憶猶新的還有一名4歲小女孩,因為發現左側胸腔巨大肺大泡由日喀則地區人民醫院轉過來準備接受手術。小女孩的胸片和CT插在觀片燈上,所有在場的醫護人員都驚呆了,巨大的肺大泡已經將縱膈擠壓嚴重偏移,乍一看還以為是心臟轉位的患者。我把片子發到了“協和麻醉”微信群,協和的同事們也都驚呼罕見。印象中,當天在骨科的手術間里,還有一位85歲的“嫫啦(老奶奶)”要做骨折手術,這也是我們早上交班集體討論過的股骨骨折患者,但她卻還合并了嚴重的COPD、心衰、肺部感染、腎功能不全等問題。令人欣慰的是,小女孩在支氣管封堵器的輔助下完成了單肺通氣開胸手術,嫫啦也在椎管內麻醉下完成了骨折復位內固定手術,返回病房開始后續治療。
第一批援藏的易杰教授建立了中國醫師協會西藏自治區氣道培訓基地,第二批援藏的譚剛教授建立了西藏自治區首個麻醉后恢復室(PACU)。通過第一批和第二批援藏隊員們的共同努力和不斷探索,西藏自治區人民醫院醫療水平得到顯著提升,越來越多的疑難危重患者選擇在西藏自治區內看病就醫,醫療人才“組團式”援藏工作首先實現了老百姓需要什么,援藏工作就能解決什么的目標。我在援藏期間也與拉巴次仁主任、達娃吾珠副主任一起開設了西藏自治區首個規范化麻醉與疼痛門診,并申請籌建西藏自治區麻醉與手術室質量控制中心。我們以2016、2018兩次三甲復審為契機,完善了科室的各項醫療工作制度,并以《北京協和醫院麻醉科工作手冊》為藍本,結合具體情況編印了《西藏自治區人民醫院手術麻醉科工作手冊》。2018年上半年,經過多方努力和共同推進,慢性疼痛神經阻滯治療和分娩鎮痛兩項技術正式開始實施,進一步造福高原百姓。
如何實現“造血式”援藏,如何讓這些制度能堅持下去,如何讓這些技術能持續開展下去,那就要從根本上解決人才培養的問題。李克強總理2018年7月在拉薩叮囑援藏醫療隊:既要當好醫生,治病救人;又要當好老師,帶好徒弟;來的時候是一支醫療隊,走的時候留下一大批白衣天使!只有培養好本地的醫療人才,才可能實現由“輸血”向“造血”的轉變。
“組團式”援藏工作很重要的一項舉措就是“師帶徒”簽訂幫帶協議,培養本地醫療人才。事實上,我們每一位援藏隊員都不只是完成了“師帶徒”幫帶協議上所要求的1-2位當地學員的指導工作,我把人才培養進行了分層、分類和分重點:首先,對于全科人員的整體臨床業務能力提升是必須長期不懈堅持去做的一件事,這就要求對主治醫師、住院醫師、規培醫師、實習醫師等不同層次分別設計培養目標和培養計劃;其次,根據科室的工作側重,制定不同類別的培養方案,臨床工作要更多側重于高原醫學相關亞專業人才的培養,教學工作要更多側重于教學能力的培養,管理工作要更多側重于管理梯隊的培養;再次,根據科室的臨床工作安排,確定培養對象和培養計劃,彈性選派醫護人員到協和麻醉科手術室,進行重點培養。通過分層、分類、分重點的人才培養,能讓人才培養更有針對性,更有實效性,也能更接地氣。
援藏隊友有時候跟我開玩笑,會稱呼我為“大寶庫老師”。這這個稱呼要從我的“師帶徒”徒弟——西藏自治區人民醫院手術麻醉科達娃吾珠副主任開始講起。2018年7月,達娃吾珠副主任作為優秀“師帶徒”學員代表在醫療人才“組團式”支援工作推進會上作報告,他在報告中把我形容為一座“大寶庫”,從此“大寶庫老師”就成了援藏隊友們對我的新稱呼。
從2017年8月開始擔任達娃吾珠副主任的導師,我就一直在不斷摸索和嘗試最合適的帶教規劃。達娃吾珠熱愛臨床工作,對科研工作有熱情但缺少自信,也希望能擔負更多的醫療管理工作。根據這些特點,我在開設了麻醉與疼痛門診之后,一方面對他提出了學習慢性疼痛診療知識的要求,另一方面也積極鼓勵他從病歷書寫、藥物處方、醫患交流、鑒別診斷等方面逐步嘗試,鍛煉獨立出診的能力。經過2個多月的跟診學習,2017年底開始,達娃吾珠副主任已經可以獨立出診麻醉與疼痛門診,并基本掌握了常見慢性疼痛的診療能力。為了鼓勵他的科研熱情,我在協和大后方的支持下,借調了一臺血紅蛋白測定儀到拉薩,幫助他開展高院患者手術期間血液保護和合理用血的臨床研究。我們一起反復討論,制定了研究方案,并鼓勵他積極參與中國醫師協會麻醉學醫師分會組織的科研基金申報。2017年11月,達娃吾珠副主任在廈門舉辦中國醫師協會麻醉學醫師分會科研基金申報答辯會上報告研究方案,得到了評委們的高度認可,獲得了科研基金的資助,他在頒獎儀式上激動的跟我說“老師,原來我們真的可以做到的!”
2018年科室派出神經阻滯亞專業組唐帥副教授擔任第四批援藏工作,2019年科室派出胸外科麻醉亞專業組劉子嘉副教授擔任第五批援藏工作,今年科室派出氣道管理亞專業組權翔副教授擔任第六批援藏工作。每一批援藏隊員通過發揮專業所長,為西藏自治區人民醫院手術麻醉科的醫療服務能力提升做出自己的貢獻,同時也通過“師帶徒”等模式,培養了一大批優秀的西藏麻醉學科中青年人才梯隊。
我還清楚地記得援藏期間一次下鄉考察途中,看到對面崖壁上刻著“艱苦不怕吃苦,缺氧不缺精神,海拔高要求更高”,其實這正是每一位援藏醫療隊員的真實寫照,也是每一位高原麻醉人的寫照。2018年8月,在結束一年的援藏工作返回北京之前,我在微信朋友圈寫了這樣一段話:“這一年,敬畏,感恩,蛻變,升華,還有最美的勛章”,援藏勛章上“援藏光榮”四個大字是對所有援藏隊員的最大肯定,而這一年援藏也將影響我們每個人的一生。
援藏有苦有淚,但無怨無悔;一年援藏,一生藏緣;祝愿西藏越來越好,祝福西藏的老百姓健康平安,扎西德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