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露遙(中央民族大學,北京 100018)
何為時裝藝術?將“時裝藝術”概念引入中國的呂越女士如是說:“時裝藝術,顧名思義強調的是與時裝相關的藝術,是一種藝術形式,這種藝術的核心特點是:強調以服裝為媒介和題材,來表達個人情感與精神世界。屬于現代藝術的一個分支,類似于現代藝術中的裝置藝術,具有創造性、思想性、藝術性和前瞻性的特性,對服裝設計具有導向和指引的作用。”從此概念的界定中,可以得知時裝藝術即以服裝為載體,寄寓創作者情思的藝術。
古人以文載道,今人寓理于“衣裳”。將“衣”作為一個媒介,傳達自己對世界的認識、對人生的感悟。時裝被賦予創作者的思想,進而完成了從消耗品到藝術品的升華。

圖1 呂越《晝夜陰陽》
藝術作為社會意識形態的一種,是對事物的感觀思想,是觀念、觀點、概念、思想、價值觀等要素的總和,而時裝藝術之所以能稱之為藝術,是因為該時裝承載了創作者的這些感觀思想。服裝一開始的出現,僅僅是為了遮羞保暖,其后由于社會經濟的發展,服裝有了彰顯身份等功能,再到20世紀六七十年代服裝才開始發展為一個單獨的藝術分支。在短短的50多年的時間里,時裝藝術經歷了“可穿的藝術”(Wearable Art)、“不可穿的藝術”(Unwearable Art)、“時裝藝術”(Fashion Art)這三個發展階段,各自表現出不同時代的創作者不一樣的訴求。
“可穿藝術”的出現,也正是由于設計師們對于工業化大規模生產出的物品不再具有情感,缺乏手工溫度這一現象的不滿所引發的運動。到了后期一些日本的設計師出現了新探索,常規的材料不再能滿足創作者的表達需求,諸多的材料開始運用在創作上,塑料、燈具、木頭、食物……只要還具有服裝這一形式特征,都屬于時裝藝術的范疇,材料不應當成為表達想法的一個阻礙。于是“不可穿的藝術”在20世紀末順應而出,這是對“可穿藝術”的一個完善與發展。
21世紀初,時裝藝術這一表達形式被越來越多的藝術創作者接受,除了一開始的服裝設計師、手工藝者、建筑師、畫家,現代藝術家也開始加入其中。這時的“時裝藝術”承載的就不僅僅是創作者對于過度工業化的憂慮與抗議了,時裝藝術所能表達的內涵越來越豐富,如呂越女士創作于2010年的時裝藝術作品——《晝夜陰陽》(圖1),借玻璃燈泡、塑料燈口、金屬絲這些具象之物,闡述藝術家自身對哲學中對立統一的深刻反思。另一位藝術家談雅麗以鐵絲創作的《冷》(圖2)則表達的是藝術家對環境的珍視。韓國藝術家琴基淑的作品,則是借金屬絲、珠子為依托,抒發自身對愛情、命運、生活的感悟。

圖2 談雅麗《冷》
如今時裝藝術這三種表現形式并駕齊驅,極大地拓展了時裝藝術的表達范疇。一年一度的“世界可穿著藝術大賽”(World of Wearable Art-WOW)從1987年開始,到如今已舉辦有32年之久。創始人蘇奇·蒙克里女士的創辦理念——將藝術從墻上走下來并融入人類生活形式中,旨在讓設計師們挑戰傳統觀念。每年世界各地的入選作品展示,可吸引多達35000名國內外的觀眾,規模盛大。時裝藝術國際展(International Fashion Art Exhibition)則是從2007年以“和——中韓交流展”為開端,到之后08年的“從哪里來”、10年的“綠色態度”、12年“游園”、13年“日日夜夜”、14年“相遇”、15年“綻放”、16年“藍之韻”到18年的“絲綢故事”已成功舉辦9屆,時裝藝術在中國這片大地上的發展方興未艾。
時裝是在一定時期(時間),一定區域(空間)出現,為某一階層所接受并崇尚的衣服。所以說時裝具有時效性,在一定的時間內為人推崇,但是一旦過了特定的時間節點,它就不能稱之為時裝了。時裝如何沖破時效這個藩籬,成為永恒,藝術的注入為此提供了可能性,而“時裝藝術”這種形式則是對此的一個可貴的探索。
藝術與時裝結合的源起,在服裝史上是有跡可循的。時裝對于藝術抑或是直接運用或是作為靈感進行再創作的方式開始了融合,由于裝飾性強的繪畫可以直接地運用在時裝之上;故此,時裝與藝術最早結緣于視覺藝術中的繪畫藝術。
最為人熟知的合作是艾爾薩·夏帕瑞麗(ElsaSchiaparelli)與薩爾瓦多·達利(Salvador Dali)的跨界合作。1937年,達利為夏帕瑞麗夏季高級定制系列設計了一款禮服,白色蟬翼紗長裙以手繪的形式畫了一只縱貫裙擺的龍蝦,與腰部的橙紅拼接呼應,鵝黃淺綠的歐芹葉點綴其間,這便是服裝史上極負盛名的“龍蝦裙”了。一年后,達利以“身外之骨”一詞為夏帕瑞麗創作了一幅女性骨骼素描作品。同年夏帕瑞麗的Le Cirque(Circus)系列中,以骨架為靈感的晚禮服長裙面世,用填充手法制作出立體的人體骨骼形態,詭譎且前衛。
夏帕瑞麗與達達藝術奠基者曼·雷(Man Ray)合作,創造出了極具超現實主義色彩的“催眠”眼鏡。與藝術家讓·考克拖(Jean Cocteau)合作,設計了一款巧妙運用視錯覺的外套,在藍色絲織晚禮服的背面,以刺繡的方式,呈現出兩個對稱的女子側臉輪廓,輪廓的間隙奇妙地形成了一個花瓶形狀,瓶中插滿了盛開的粉色玫瑰。著名的帶紅色蟒紋指甲的黑色手套,亦是夏帕瑞麗從畢加索以手繪雙手為主題的畫作中汲取靈感從而設計出的作品,隨后靈感愈加迸發,創作了諸多極具視覺效果的手套。
時裝不斷汲取藝術給予的養分,同時也在反哺藝術,二者逐漸呈現出相輔相成的態勢。畢加索創作于1937年的一幅肖像畫中,畫作中女子穿著的正是夏帕瑞麗時裝。而曼·雷于1938—1939年繪制的《好時光》(The Good Times),以夏帕瑞麗Commedia dell'Arte主題的高級定制系列中的一件由紅、黃、黑、白、藍菱形羊毛氈拼接而成的多彩外套作為畫面中幾何人物的形象。20世紀60年代,伊夫·圣·羅蘭借鑒荷蘭抽象藝術大師皮特·蒙德里安(Piet Mondrian)的名作《紅黃藍的構成》,發布了舉世聞名的蒙德里安裙(robe Mondrian),以上種種的服裝都因為藝術的加入而被載入史冊。
繪畫藝術與時裝的結合是最為廣泛也是最直接的,其后,時裝漸漸地從繪畫藝術拓展到了雕塑、建筑、音樂、攝影……時裝被賦予了更多的可能性。涌現出一批以時裝作為喉舌為自己思想發聲的時裝藝術家,如侯塞因·卡拉揚(Hussein Chalayan)、亞歷山大·麥昆(Alexander McQueen)、艾里斯·范·荷本(Iris Van Herpen)等。現今,時裝不再完全依賴其他藝術形式來增強自身的藝術性,經過發展已成為藝術當中的一個門類,并逐漸為社會公眾所認可。越來越多的時裝藝術作品被博物館或私人收藏,這時它們就已經沖破了時空的藩籬,不再存在時效性與過時,而是成為了如同繪畫以及雕塑藝術品一樣的存在。
“時裝藝術”在歷經三個階段的發展之后,通過展覽、賽事等多種途徑在世界傳播,逐漸被社會公眾所認可,成為藝術的一個分支,極大地豐富了藝術的表達形式。藝術不斷地給予時裝以養分,升華時裝的藝術性,而時裝也反哺于藝術,給予藝術新的靈感與構想,二者相輔相成,為藝術創作提供了無限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