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興安
陶行知可稱得上是民國時期杰出的人民教育家,一位堅定的民主主義者。他畢生從事教育工作,為中國教育探索新路,先后倡導和試驗過平民教育、鄉村教育、國難教育、戰時教育和民主教育等,可以說將自己的一生獻給了中國人民的教育事業。由他所創立并不斷實踐的生活教育理論,具有世界性的影響,其豐富深刻的教育理念和思想,是我們今天從事教育實踐和理論研究不可或缺的重要寶庫,具有很大的現實借鑒意義。
陶行知(1891—1946),安徽歙縣人,原名文濬,后改名知行、行知。歙縣地處徽文化的中心,具有注重子女教育的濃厚氛圍。他自幼聰明好學,但因家貧無法上學,鄰村一位塾師見孺子可教,就免費收他入塾讀書。
如果說陶行知和同時代其他學者的經歷相比有什么不同的話,就是他在國內接受的現代教育都是在教會學校完成的。因為他的父母是基督徒,教會學校又不收取任何費用,故得以在基督教內地會所辦的崇一學堂、廣濟醫學堂和匯文書院預科就讀。后來轉入的金陵大學也是一所教會大學。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陶行知加入基督教新教的社會福音派,并以服務社會、獻身教育作為其終身信仰和事業。[1]不必諱言,這種信仰給了陶行知獻身教育并不斷奮進的精神力量。
少年時期的陶文濬,已經樹立了長大后要為國家做一番貢獻的遠大志向。據他的同窗孫肖平回憶:一次,幾個同學一起議論人生,抒發個人理想。有位同學說自己以后想出國留學,然后留在國外當個專家、教授。陶行知問他“為什么不留在中國做事”,這個同學表示中國沒有什么可留戀的,好東西都在歐洲。陶行知再次追問他為什么不能為中國人做事,對方回答說中國太窮、太落后。陶行知聽了很生氣,責怪他只想著個人,不顧自己可憐的老娘。同學詢問陶有什么理想,他十分嚴肅地把自己的想法寫在了宿舍墻壁上:“我是中國人,要為中國做貢獻。”[2]
陶行知還是一名青年學生時就表現出了對教育的極大興趣。筆者根據《陶行知年譜長編》 一書,做過一個粗略的統計,發現陶行知在1913年曾發表了兩篇討論教育方面問題的文章,分別是在金陵大學校刊《金陵光》第4卷第3期上發表的《導引新生之倡議》和該刊第4卷第4期上發表的《為考試事敬告全國學子》。1914年又在《金陵光》先后發表了《嗚呼某校》和《惠羅先生激勵支哥大學體育會諸君赴吳米大學賽藝文》兩文。同年6月他以《共和精義》而順利完成大學學業。在這篇主旨為闡發民主共和思想的畢業論文里,他特別闡述了教育對于共和的重要性。“人民貧,非教育莫與富之;人民愚,非教育莫與智之;黨見,非教育不除;精忠,非教育不出。教育良,則偽領袖不期消而消,真領袖不期出而出,而多數之橫暴,宜消于無形。況自由平等,恃民胞而立,恃正名而明。同心同德,必養成于教育;真義微言,必昌大于教育”[3]。這些為他以后選擇和從事教育事業埋下了伏筆。
1917年秋,陶行知從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畢業,開始受聘于南京高等師范學校,任教育學專任教員,先后主講教育學、教育行政、教育統計等課程。在執教南高師期間,他積極倡導“教育學科學化”,提倡“教師要做創造的科學家”,“教育的理論應植根于自然科學”,反對“沿用舊法,儀型他國”。在郭炳文的支持下,南高師成立了具有實驗性質的教育專修科,陶行知被聘為科主任。該科將科學常識列為必修課,請生物學家韋斯特大學研究員秉志講授生物,陶氏講授遺傳學。[4]在當時的教育界產生了不小的反應。
正如杜威的教育思想對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中國現代教育產生了很大影響,陶行知的早期教育思想深受其老師杜威的影響。杜威的在華演講《民主主義與教育》曾提出“教育不是奢侈品,是必需品”,“教育是生活的需要”等觀點。與陶行知處于同一時代、也是杜威學生的胡適“五四”前夕在介紹杜威的思想學說時,也曾分析了杜威教育思想理論的哲學依據是實(試)驗主義的知識論和方法論,總結起來就是,“教育即實驗”[5]。事實上,陶行知在此之前就已經開始在國內教育界從事這方面的工作,而且做得比較全面系統,并強調將理論與中國教育的現實結合起來,以運用于教育實踐探索。他發表于1918年的《試驗主義之教育方法》一文,著力介紹實驗研究的方法,強調“本校(引注:指南高師)以誠為訓育之本,亦以誠為智育之本……依據誠訓以養成學生思想及應用能力,則本校智育之標準也……本校智育方法,有一貫之精神,曰:試驗。蓋徒事思想而無試驗,則舞蹈于空虛;徒知應用而無試驗,則封于故步,皆不足以盡智育之能事也”。同年9月27日,陶氏在南京高等師范學校教育研究會發表《以科學之方,新教育之事》的演講,認為“國之盛衰,視乎教育”,教育如固守“前人之說以遵循之”,“徒襲外人之余緒,而不思自己有以考察之,皆不能創立新說,開辟新天地。要造成新的中國,必先有新的教育,新的教育須依賴科學研究”。此外,他還經常通過演講和講習等形式,向同行和教育行政人員介紹和普及教育研究的科學方法(如在本校教育研究會演講《教育研究法》、《都市教育調查法之商榷》等),提倡全面、系統的實地調查和統計等。
1919年2月,陶行知在《新教育》創刊號上發表《試驗主義與新教育》,提出有無發明之力是評判教育新舊的標準。該文指出教育之舊者有五:一曰依賴天工,二曰沿襲陳法,三曰率己任性,四曰儀型他國,五曰偶爾嘗試。并據此提出“欲教育之新,必去除其舊;欲去教育之舊,必有賴于試驗”。試驗乃“去舊之方”,“發明之利器”。他認為試驗主義的教學法有一個十分重要的作用,就是可以培養和形成學生獨立思想的能力。“試驗的教學法,有一個最要之點,這要點就是如何養成學生獨立思想的能力。現在通用的方法,只是赫爾巴德五段教授,總嫌他過于偏重形式。最好是把杜威的思想拿來運用”。他又提出試驗的教育應有四種主要方法:一為應注意試驗的心理學,二為應設立試驗的學校,三為應注意應用統計法,四為應注意試驗的教學法。1921年秋,陶行知出席南高師暨東南大學附中建校四周年紀念活動并發表演講,指出目下中等教育存在經驗與學理分離、依循舊章和儀型他國之弊端,造成中學教育與學生生活所需相差太遠,需要通過實驗加以改良。同年12月在為美國教育家孟祿舉行的餞別晚宴上,陶氏曾發表演講說:“此次博士來華,以科學的目光調查教育,以教育之改進,實為我國教育開一新紀元。我們當這新紀元開始的時候,要參與教育革新的運動,須具有兩種精神:一是開辟的精神,二是試驗的精神。有開辟的精神,然后愿到那人不肯到的地方去服務,然后我們足跡所到之處,就是教育所到之處。有試驗的精神,然后對于教育問題才有徹底的解決,對于教育原理才有充量的發現。”[6]應該說,陶氏是“五四”前后最早將試驗主義教育思想和教學方法系統地介紹到中國,同時加以實踐并使之中國化的先驅者,是五四時代在教育界提倡和踐行科學與民主兩大精神的杰出代表。
1.從教學合一到教學做合一
早在1918年,陶行知就在南高師教務會議上提出將教授法改為教學法,但未獲一致贊成。1919年2月陶氏發表《教學合一》,批評傳統學校已成了“教校”,針對教師只管教,學生只管學,教學分離的弊病,提出“教學合一”的主張。即:第一,先生的責任不在教,而在教學,而在教學生學。第二,教的法子必須根據學的法子。第三,先生不但要拿他教的法子和學生學的法子聯絡,并須和他自己的學問聯絡起來。做先生的,應該一面教一面學,并不是販買些知識來,就可以終身賣不盡的。“五四”前后,隨著各種新思潮和新的教育觀念涌入國內,反對之聲漸弱,教學法之主張漸為教育界所接受,并一直沿用至今。在這個過程中,南高師是最早將相關教授法一律更改為教學法的國內大學。[7]
2.反對死的教育,倡導活的教育
由于有接受中西不同學校教育的切身體會,以及回國后從事教育的深入接觸,陶行知對傳統教育和現代教育的根本差別有洞徹的認識,并痛心于這種死的傳統教育的危害,因而力謀改變。變革之道,他認為關鍵在于從師范教育著手。1927年2月3日致石民侗等的信中,陶行知這樣寫道:“……師范教育可以興邦,也可以促國之亡。好些師范學校只是在那兒教洋八股,制造書呆子。這些大書呆子分布到小學里去,又以幾何的加速率制造小書呆子。倘使再刮一陣義務教育的大風,可以把書呆子的種子布滿全國,叫全國的國民都變成書呆子!”他大聲疾呼對師范教育進行根本改造,“為今之計,我們要從四方面進行:一、愿師范學校從今以后不再制造書呆子;二、愿師范生從今以后再不受書呆子的訓練;三、愿社會從今以后再不把活潑的兒女受書呆子的同化;四、愿凡是已經成了書呆子的,從今以后要把自己放在生活的爐里重新鍛煉出一個新生命來”[8]。陶行知嚴厲批評傳統教育是吃人的教育,認為傳統學校教育“教學生自己吃自己”“教學生吃別人”。與之相反,生活教育“他不教學生自己吃自己,他也不教學生吃別人”[9]。
1932年11月28日,陶氏發表《目前中國教育的兩條路線》,指出從前的教育是勞心者不勞力,勞力者不勞心,結果造出許多書呆子和田呆子。現在要挽救國家的危亡,必須打破傳統的教育,走另外兩條路線:一是教勞心者勞力——教讀書的人做工,二是教勞力者勞心——教做工的人讀書。1934年12月,他在《關于現代教育上的幾個實際問題》中指出:“比如會考這一件事,也就是傳統教育界所展開出來的悲劇!我認為,會考簡直就是毀滅民族生命力的一把刀。……可是現在師范生也要會考,小學生也要會考,這根本就是毀滅學生在社會服務上的力量,也就是毀滅民族的生存力!”
抗戰結束前夕,陶行知還針對當時教育主管當局強調會考、高考的弊病進行了抨擊。“舊時的學校,學生忙于趕考,趕考是縮小學生時間的一原因,并且使學生沒有時間思考。民主教育也是要考的,但不要趕考,而是考成。也不鼓勵個人的等第,只注意集體的成績。而成績也不以分數定高下”[10]。陶行知對傳統教育的批評,包括對“洋八股”式的考試教育的批判,特別是指出傳統教育過分強調考試的選拔甄別作用,忽視其應有的激勵和促進功能的弊病,值得引起我們的深思和重視。
1919年4月,陶行知發表了《第一流的教育家》,呼吁今日之教育家,須敢探未發明的新理,敢入未開化的邊疆,做創造的教育家、開辟的教育家,即第一流的教育家。就在這一月底,杜威來華,陶氏和胡適、蔣夢麟等是主要的接待者。同年5月3日,杜威在上海江蘇教育會做來華的第一場報告,演講的題目為《平民主義的教育》,歷數傳統教育之弊端。陶行知則是這次活動的主要組織者。演講前主辦方分發了陶氏《介紹杜威先生的教育學說》。此后三周內,杜威應邀先后到南京高等師范學校參觀,并分別做《真正的愛國》和《共和國的精神》的演講,均由陶行知擔任現場翻譯。儲朝暉先生認為,陶行知從杜威那里獲得思想和理論啟發,在中國推進平民教育,創建曉莊學校、工學團、育才學校,在教育理論和實踐中都有所創新,應該說這一觀點是比較公允的。[11]
1920年夏的某夜,陶氏與前來南高師暑期學校講學的胡適、任鴻雋、陳衡哲等友人暢談志愿,表示“要用四通八達的教育,來創造一個四通八達的社會”[12]。1921年春因時任職務關系,無法應皖省同鄉及行政當局之請回省主持皖省教育,遂薦王伯秋。1921年8月,陶行知在安慶暑期演講會上做《教育者的責任與機會》的演講,提出“教育者應當知道教育是無名無利且沒有尊榮的事。教育者所得的機會,純系服務的機會,貢獻的機會,而無絲毫名利尊榮之可言”。他的這些話不只是說說而已,也不是唱高調。為專心一意地從事中華教育改進社的工作,1923年夏,他主動致函東南大學代理校長劉伯明,辭去了擔任多年的教育科主任、教育系主任之職。1924年11月,教育部聘請陶行知繼任武昌師大校長,該校師生代表赴寧歡迎,但陶行知沒有赴任。
要建設真正的民國,就必須普及國民教育,推進平民及鄉村教育,造就現代國家的合格公民。陶行知很早就清楚地認識到這個重要的問題,這也是他選擇教育作為其終身以之的事業的重要原因。1923年11月,陶氏在《學生與平民教育》一文中指出:“中國目下最重大的問題,就是平民教育問題。中國四萬萬人,內有三萬萬二千萬不識字的。這三萬萬二千萬沒有受過教育,他們的智力才能很低,易受別人利用,沒有自治能力。要中國弄好,非個個有自治的能力不行;要個個有自治的能力,非人人讀書識字不行。要使這三萬萬二千萬人都識字,就是我們八千萬識字的人的責任。”一個月后,在中華教育改進社成立二周年紀念會的講話中,他進一步指出:“夫一國家之主體全在人民,人民知識低弱,國家斷無強盛之望,此是應須急速推進平民教育之一原因。”此后他專門就平民教育的重要性以及如何實施平民教育進行了系統論述,發表了《平民教育實施法》《平民教育概論》等論著,并和朱經農合作編寫了《平民千字課》等課本,產生了極大影響。1925年,中國社會處在內憂紛擾、國難日重的艱難時期,陶行知提出“義務教育的根本在平民教育”并著力實行。“我們要怎樣才能使中華民國有真正的國民呢?不外兩個辦法:一個是普及義務教育,一個是普及平民教育。普及義務教育,使一般小孩都有國民應有的知識和技能;普及平民教育,使一般失學的成人都得到國民應有的知識和技能。二者缺一不可的”。那么,“要辦好義務教育,先要教好受義務教育的父母……如果推廣平民教育,使一般平民都認識字,都曉得讀書種種的好處,他們自然會勉力送子女到學校里去求學,那么義務教育不求不普及了。所以義務教育的根本,是在平民教育”[13]。1926年5月,在陶行知等人的積極組織和推動下,中華教育改進社農村教育組在上海舉行預備會議,討論中華職業教育社、中華教育改進社、中華平民教育促進會和東南大學合組成立“聯合改進農村生活董事會”一事,并制訂改進農村生活試驗的計劃,該計劃幾天后被提交給中華職業教育社第九屆年會討論。不久聯合改進農村生活董事會在南京成立,黃炎培、陶行知分別當選為董事會正副會長。同年7月,聯合改進農村生活董事會開第二次會議,議決江蘇昆山徐公橋鄉為第一試驗區,推舉趙叔愚為執行部主任。不久又與由滬來寧的熊希齡商談平民教育進行事宜。是年9月,陶行知出席江蘇教育會組織的鄉村標準(師范)學校討論會,提出鄉村標準學校最需要的就是標準校長,鄉村標準校長要具有三條標準,即“農夫的身手”“教師的頭腦”和“社會改造家的精神”。創辦鄉村幼稚園。鑒于當時國內舉辦的幼稚園“外國的”“費錢的”和“富貴的”弊病,他決定在南京燕子磯創辦一個“適合國情、節省費用、裨益平民”的鄉村幼稚園,以適應鄉村之需要,造福鄉村兒童,便利農民。他發現女工上班沒人帶孩子,農忙時鄉村小孩子缺乏照料,據此提出農村與女工區域是最需要幼稚園的地方,“幼稚園下鄉運動和進工廠運動必須開始”。1928年,他提出“鄉村教育之能否改造,最要緊的是要問我們肯不肯把整個的心獻給鄉村兒童”。“倘使我們肯把整個的心捧出來獻給鄉村兒童,那么,無論如何困難,必有達到目的之一日”[14]。表達了將整個身心獻給鄉村教育的決心和作為一個中國人、作為教育者的使命感。“我們生在此時,有一定的使命。這使命就是運用我們全副精神,來挽回國家厄運,并創造一個可以安居樂業的社會交與后代,這是我們對于千萬年來祖宗先烈的責任,也是我們對于億萬年后子子孫孫的責任”[15]。體現出一種人民教育家的使命感和責任擔當。
據陶氏后來追述,“生活教育”第一次的發現,是在1918年南京高等師范學校的演講。他觀察到當時的教育太重書本,和生活沒有聯系。而在他看來,真正的教育必須和現實生活打通,“教育不通過生活是沒有用的,需要生活的教育,用生活來教育,為生活而教育”[16]。此后生活教育思想開始萌芽滋長。1921年,陶行知在金陵大學暑期學校演講《活的教育》,認為教育要承認兒童是活的,要按照兒童的心理進行。在對活的兒童進行教育時,要用活的人、活的材料、活的書籍去教。“活的教育,有屬于抽象的,叫做精神上活的教育。比如一個人死,他的機能死了,他的軀干倒了,他的精神沒有死,還存在空中,能使我們還受到他的影響”。他接著指出:“我們活的教育,對于這精神上的傳應,也要注意,也要求活的精神。精神也有死有活的,活的精神,就是能使人感受了他,可以得到許多的教訓。社會一日不死,各方面的精神傳應,也是不死的。我覺得社會上受了這種精神的教育,也不知道有多少。這精神上的教育,最易感動人的,能聯絡一切。”[17]1926年9月,他進而提出學校應以生活為中心。“學校生活只是社會生活一部分。學校不是道士觀、和尚廟,必須與社會生活息息相通。要有化社會的能力,先要情愿社會化。學校生活是社會生活的起點。遠處著眼,近處著手,改造社會環境要從改造學校環境做起”[18]。1927年3月15日,曉莊鄉村試驗師范學校的成立,標志著生活教育從理論到實踐的開始。
自1927年成立以來,陶行知領導的生活教育社從事了鄉村教育、普及教育、國難教育和抗戰教育、全面教育等運動。1939年3月,在為生活教育運動十二周年紀念而作的《告生活教育社同志書》中,陶行知這樣回顧了自己12年來的工作,總結了沒有做完的三件事:“一是反洋化教育,二是反傳統教育,三是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國家建立爭取自由平等之教育理論與方法。”他進而指出:“我們之所以反對洋化教育和傳統教育,是要開辟出一條大路,讓這半殖民地爭取自由平等的教育可以出來。從一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國家變成一個自由平等的民有民治民享的國家,是要軍事、政治、經濟、教育幾方面配合得好才能達到目的。教育方面必定要具備幾種條件才能負起這樣偉大的使命。”[19]據此提出改造當下中國的教育必須是戰斗的、生活的、科學的、大眾的和計劃的教育。
1943年11月25日,陶行知在《新華日報》上發表了一篇題為《創造宣言》的文章,談到教育者的一項核心任務就是要教學生創造,教學生學會創造,創造完美的自己,共同去創造一個嶄新的社會。“教育者不是造神,不是造石像,不是造愛人。他們所要創造的是真善美的活人。真善美的活人是我們的神,是我們的石像,是我們的愛人。教師的成功是創造出值得自己崇拜的人。先生最大的成功,是創造出值得自己崇拜的學生。說得正確些,先生創造學生,學生也創造先生,學生先生合作而創造出值得彼此崇拜的活人”[20]。1944年9月,陶行知在《創造的兒童教育》中對活的創造教育思想進行了進一步闡述,提出了基于“兒童中心”的創造教育要做到“五個解放”,即“解放小孩子的頭腦”(把兒童的頭腦從迷信、成見、曲解、幻想中解放出來)、“解放小孩子的雙手”、“解放小孩子的嘴”(準許、鼓勵其多提問)、“解放小孩子的空間”、“解放小孩子的時間”(反對過度考試)。最后還特別強調一點,“創造力最能發揮的條件是民主”,而民主應用在教育上有三個要點:一是教育機會均等,即是教育為公,文化為公。要求貧富的機會均等,男女的機會均等,老幼的機會均等,各民族各階層的機會均等。二是寬容和了解。三是在民主生活中學民主。專制生活中可以培養奴才和奴隸,但不能培養人民做主人。民主生活并非亂雜得沒有紀律。民主要有自覺的紀律,人民只可以在民主的自覺紀律中學習做主人翁。1945年兒童節(4月4日)他再次明確提出并進一步闡述了關于兒童教育的“六大解放”思想,即:(1)解放兒童的頭腦,使之能想;(2)解放兒童的雙手,使之能干;(3)解放兒童的眼睛,使之能看;(4)解放兒童的嘴,使之能說;(5)解放兒童的空間,使之接觸大自然和大社會;(6)解放兒童的時間,不逼迫他們趕考,使之能學習自己渴望學習的東西。這里面的很多觀點,至今具有一定的現實借鑒意義。
陶行知不是那種只管教育而不關心政治的書生型教育家,這點從他在“五四”前發表的文字便不難看出。他在一篇探討普魯士國家主義教育利弊得失的文章里提出:“我們大家知道,普露士的教育是軍國民主義的階級制度的,這回大戰把這種教育制度都打破了。最重軍國民主義的階級制度的學校,一變為平民的共和的學校,豈不是世界的一個大大的幸福么?現在這軍國階級主義的禍根,既然為一陣狂風拔得干干凈凈,我很希望他在東亞的枝葉,不久也就要凋落了;我更希望當這軍國、階級兩主義凋落的時候,那抄襲德國精神的國家也能回心轉意,培植那平民主義的教育,使他能開花結果,為東亞放一異彩。”[21]
1.教育者要承擔起改造社會和建設新中國的責任。“我們現在處于二十世紀新世界之中,應該造成一個新國家,這新國家就是富而強的共和國。怎樣能夠造成這新國家呢?”除了有好的領袖,“現在所需要的,是一種新的國民教育,拿來引導他們,造就他們,使他們曉得怎樣才能做成一個共和的國民,適合于現在的世界”。[22]這可以說是之前啟蒙思想家嚴復、梁啟超等人“啟民智”“新民”思想的繼承和發展,所區別者,在于陶行知希望通過系統的國民教育來承擔這一重任。面對時人大談教育救國之論,陶氏并不盡贊同,認為似嫌悲觀,而倡言教育造國,以圖鼓起民心士氣。“鄙人謂教育能造文化,則能造人;能造人,則能造國。今人皆云教育能救國,但救國一語,似覺國家已經破壞,從而補救,不如改為造國,造一件得一件,造十件得十件,以至千百萬件,莫不皆然。貧者可以造福(富),弱者可以造強。若云救國,則如補西扯東,醫瘡剜肉,暫雖得策,終非至計。若云教育造國,則精神中自有趣味生焉,蓋教育為樂觀而非悲觀的也”[23]。1921年秋,陶行知在一篇文章中進一步論述道:“教育是立國的根本……共和國立國的要素,在國民有共同的目的,共同的了解,謀共同的利益。……有人說‘吾國無國民。’這話未免太過。但細想,實際上有國民的資格的確是不多,所以教育在中華民國里更加重要。師范學校負培養改造國民的大責任,國家前途的盛衰,都在他手掌之中。”[24]1923年底,陶行知在北京出席中華教育改進社兩周年紀念會及羊市大街平民教育期成會的演講中指出,從事社會改造的人,要遠處著眼,近處著手。“現在中國注重社會改造的人漸漸的增加,是一件很可慶幸的事,但是總覺得肯在近處著手的人還是太少……我以為要在外面自己機關以外服務社會,最好是從我們的最近環境著手,逐漸的推廣出去”。有一件事很能體現陶行知關于大學及其學者之于社會所承擔的責任。曾任北洋政府教育部部長的章士釗,在去職前嘗擬建一遠離中心市區的中央學區,將北京的國立大學都集中于此,以此保持學術中心的獨立地位。陶氏對此明確反對,指出:“大學是造就學者和領袖的地方,不是剃度和尚的地方。我們要大學培養與國計民生有關系的學者領袖,不要大學培養避世的隱士、出世的僧尼、不知世事的書呆子。我們要學生認識人民,人民認識學生。我們要到民間去的學生,不要到天上去的學生。倘使因為環境不好即思遷移,那末,城里不好搬到鄉下,中國不好搬到外國,外國不好,再搬到什么地方去呢?學問之道無他,改造環境而已。不能把壞的環境變好,好的環境變得更好,即讀百萬卷書有何益處?”[25]“九一八”事變后,面對國勢日非的危機,陶行知指出,“目前已到了國家民族存亡絕續的關鍵,教育應該重新做起,應該重新安立國家的新根基。如果教師還是因循守舊,茍且偷安,把純潔的青年、活潑的小孩,教成無用的游民與記定理的書癡,民族前途將成絕望。是即辜負國家托付之重,亦即為新時代無可逃遁的罪人”[26]。
2.教育家應著眼于社會和國家民族需要,將理論和現實結合起來,著力于解決實際問題。1921年全國教育會聯合會通過了《學制改革草案》并公開向全國征求意見,作為回應,陶行知一個月內集中發表了3篇文章,從歷史、現實和學理等視角對該草案作出評論分析,最后指出“總之,當這個學制將改未改之時,我們應當用科學的方法、態度,考察社會個人的需要能力,和各種生活事業必不可少之基礎準備。至于外國的經驗,如有適用的,采取他;如有不適用的,就回避他。本國以前的經驗,如有適用的,就保存他;如不適用,就除掉他。去與取,只問適不適,不問新與舊”。惟其如此,才能制成適合中國國情、適合師生個性、適合事業學問需求的學制。他認為作為教育家應當從貼近處入手,踏實干事。“從事社會改造的人,要遠處著眼,近處著手。現在中國注重社會改造的人漸漸的增加,是一件很可慶幸的事。但是總覺得肯在近處著手的人還是太少。……如果我們對于一件事肯得專心繼續的努力去干,一定有解決的希望。一個人,一個時候在一個地方干一件事,是社會改造的不二法門”[27]。鑒于很多不識字的成人雖有心讀書識字,卻由于工作、家務等原因沒有機會和條件上平民學校,陶氏就想出辦平民讀書處的變通辦法,“以一家、一店、一機關為單位,請家里、店里、機關里識字的人教不識字的人”[28]。并在實踐中不斷總結好的做法和經驗,向各處介紹、推廣。比如他總結出辦平民讀書處要“忌生”(不要在生地方施行)、“忌招外面學生”、“忌引生人參觀”、“忌帶政治宗教色彩”。由于中國是農業國,農村人口占絕大多數,“十有八九住在鄉下”,而讀書和受過教育的人又都集中在城市和縣城等經濟文化較發展的地區,因此“平民教育是到民間去的運動,就是到鄉下去的運動”。顯然,推進平民教育特別是鄉村教育運動,是建立普及教育的基礎,“因為古人說‘民為邦本’。一個共和國的基礎穩固不穩固,全看國民有知識沒有。國民如果受過相當的教育,能夠和衷共濟,努力為國家負責,國基一定穩固。如果國民全未受過教育,空空掛了一塊民國的招牌,是不中用的”(《中華平民教育促進會宣言》)。他深切體會到在中國辦新教育的不易,所以不斷在勉勵同人也激勵自己要堅定信念,克服萬難。“無論辦何事,其中總難免有時發生一些阻礙,或不如意之事。但是我們決不可稍遇些微困難,便灰心不干了。應抱定這樣的精神:凡事不干則已,既干了,就要具百折不回的毅力,向前去干!并且要任勞任怨,始終負責”[29]。淞滬抗戰爆發后,對日作戰、挽救民族危亡再次擺在國人面前,通過教育來喚醒和動員國人參與民族抗戰,也成為其時教育家的首要任務。1932年8月,陶行知在上海滬江大學發表《國難與教育》的演講,明確提出了當前迫切需要進行國難教育。“教育的目的,在于解決問題,所以不能解決問題的,不是真教育。不能解決國難問題的,尤其不是真教育”。“我們現在要解除國難,先要有力量,因為我們力量不充分,所以才不能對付國難。因此,我們要對付國難,就須以教育為手段,使我們的力量起了變化,把不能對付國難的力量,變成能夠對付國難的力量,這才能達到目的”[30]。不單是喊口號、做宣傳,他積極地投入到國難教育實踐中,貢獻自己的心力。
陶行知認為教育家的任務不只是在教育年輕者,還應時時準備接受現實的教育。“教育家時時在教育青年,而同時其本身又時時在受現實環境之教育。故現實環境,即現實事實,實為教育家正確而有力之批評,亦即為教育家正確而充實之教材。教育家應基于本身之責任,而接受客觀的批評,更應依于時代的要求,而接受事實的教訓”[31]。針對當時一些學校為維持生存而招生動機不純的問題,他一針見血地指出,“其重心端在于教育家之本身。教育家應時時體念其本身對于民族社會前途所負之重責,重視教育,重視責任。此種責任之自覺,要為教育家之基本道德、基本條件”[32]。
3.教育家要與污暗的政治勢力做斗爭。教育家要變革社會,必須是在特定的社會環境中進行,自然也會面臨各種政治力量的影響,而難免與其發生沖突,尤其是要與阻礙人們追求真理與社會進步的反動勢力抗爭。1925年1月,東南大學校長郭秉文被北京執政府教育部免職。在這起“易長”風潮中,陶行知堅持教育獨立不受政治干預的信念,在《申報》刊發致北京政府教育部次長馬夷初(敘倫)的公開信,就東南大學郭秉文校長被免職事,表明自己反對黨化教育的立場,希望保存大學教育之獨立精神。他指出“國家教育經費,出于各黨人民共同擔負之賦稅,斷不能視為一黨之武器”。而且“大學為研究學術之機關,對于各黨黨綱、政策,均應抱持虛心研究、審查批評之態度,與黨化運動絕對不能兩立”[33]。接著他針對東南大學事件發表《國家教育與黨化運動》一文,認為“教育是國家萬年之計,應當超然,應當純粹,應當除去政黨的色彩,應當保持獨立的精神,全體國民黨人與非黨人,都應當站在教育精神獨立的旗幟之下”[34]。該文發表后,隨即遭到國民黨機關報《民國日報》的批駁,該報1月26日刊登《黨化教育的意義》一文,說明國民黨的運動是全民運動,黨化的目標,不單在教育,是民眾的場所,就是國民黨征求同志的場所。針對這一說法,陶行知毫不買賬,于29日又發表《一封致國民黨機關報的公開信》,特別強調贊成用出版自由、言論自由、集會自由的方法,去宣傳黨綱政見,入黨與否,一聽人民自決,但不能用勉強的方法,去逼迫不受同化的人。不久,他就北洋政府免去蔣維喬江蘇省教育廳長職務一事,公開發表致段祺瑞政府及教育部信,批評當局不能容賢。此后在中華教育改進社第四屆年會學術會議上,陶氏發表《中國教育政策之商榷》,再度批評政府的教育政策,提出包括“正式學校教育為國家之公器,應超然于宗教、黨綱之上”等22項主張。1932年,面對外患侵逼、內憂日迫的危急局勢,陶行知著文轟擊當局,明確指出教育之破產實為政治黑暗結出的惡果。“蓋教育之破產,其最大原因,則仍由于政治之黑暗也”。接著回顧了北洋政府時期,因國內各種政治力量分立制衡,輿論尚寬松,思想及學術研究較為自由,而教育也較獨立有氣象。“迨國民黨既底定全國,對于青年之自由思想,即開始施以裁制,教育黨化,訓練亦以黨之意志為轉移。黨之所是者,必皆是之,黨之所非者,亦必皆非之。彼生機甫萌之青年,乃忽遭無情之桎梏,一線之光明,忽又重返于黑暗”。與此同時,“邇年以來,教育界已為官僚政治所侵入。教育行政,既無固定計劃,教職則更視安插私人之位置。教育界中,派別分歧,壁壘森嚴,門戶各別,競奪位置,怪相百出。多數學校之風潮,大都有不屑黨人與政客為其主動。所謂黨化教育,恰為黨人操縱教育。于是而賢者灰心,不肖之輩乃更得以恣意”[35]。
1944年,隨著抗戰形勢的逐漸好轉,國民黨的專制統治也不斷抬頭,在這種背景下,陶行知在重慶《新華日報》發表了《青年教育與思想問題》一文,抨擊當局的法西斯教育政策,大力倡導民主教育。“民主政治下的教育,應當具備下列條件:甲、天下為公,教育為公,不以教育為一黨一派及任何小集團謀利益;乙、尊師重道,不以偵探作教員,不使教員兼偵探;丙、使師生之間沒有隔閡;丁、使學生打開眼睛看事實;戊、關于政治社會經濟問題,學生有閱讀自由,討論自由,批評自由;己、學校內團體生活,要有民主的組織使學生在民主生活中學習更進步之民主;庚、動員廣大民眾,在真正民主的組織生活中學習真正的民主”[36]。有力地沖擊了國民黨當局倒行逆施的反動政策和做法,推動了國統區的人民民主運動。
陶行知確信,作為教育者要有對教育事業的信仰。他自己就是一個這樣的教育家。1916年他在《我的生活經歷和今后打算》中寫道:“三年前,我就選擇哥倫比亞大學作為自己在美國的最終目標,但此計劃因經費不足而被暫擱下來。我的畢生志愿是通過教育而非武力來創建一個民主國家。在目睹了我們突然誕生的共和國的種種弊端之后,我堅信沒有真正的公共教育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共和國。”[37]畢業回國后不久,有一次在師范學校的演講中,他希望新教員“對于教育,第一,要有信仰心。認定教育是大有可為的事,而且不是一時的,是永久有益于世的。不但大學校高等學校如此,即使小學校也是大有可為的”。除此之外,新教員還要有責任心、共和精神、開辟精神和試驗精神。[38]當時國內的教育情勢卻難言樂觀,令人失望。“今世界上有四種教育家:一、政客教育家,藉教育以圖政治上之活動;二、空想教育家,有空想而未能實行;三、經驗教育家,以經驗自居,不肯研究理論;四、科學教育家,則實用科學以辦教育者。中國現在只有政客、空想、經驗三種,但教育以科學教育為最重要,故男女師范生當專心致志,抱定主義,以教育為專門職業,則何人不可幾,何事不可為耶?”[39]不久在《以科學之方新教育之事》的演講中,他再次談到與科學教育家相對立的兩類教育家:政客教育家與書生教育家。“……或假教育之名,而肆其政治之愿者,不乏其人,則雖置身教育之場,而其意不屬,以為用役之才將操縱于天下,教育界不過其逆旅耳。逆旅之興替,豈足當過客之盼哉?則教育之利害興革,又豈若人之事哉?斯亦不足責矣!此政客之教育家,無補于事者一也。亦有篤守篇籍,罔知變通,其收效仍莫由光大。雖學術一道,不當廢棄乎前言,而拘泥之,夫何堪與言乎進步?此書生之教育家,無補于事者二也”[40]。他積極倡導科學教育和以科學方法培養新教師。“嘗觀世界大教育家,如白斯達羅齊、福祿伯等之偉功盛業,無不在試驗,無不在發明。故鄙人深愿本會為試驗之先河,為發明之鼻祖”[41]。這不僅是對新教師作為同志的期許,更是陶行知先生的自我期許。1934年他在一次演講中曾這樣說:“近十年來有些朋友說我墮落,從高等師范大學教授、教務長墮落到中學校長,再由中學校長墮落到小學教員來辦兒童教育,現在連小學教員都做不成,做了小學生的學生,從最高層墮落到最低層。”可是,這些都是陶行知自己的選擇,他無怨無悔,投身其中而甘之如飴。用他自己的話就是“佛不下地獄,誰下地獄!”只有真正具有信仰的人,具有教育為公、教育造國信念的教育家,才能做到這一點。
1925年8月18日,陶行知在為歡迎美國教育家柏克赫司特而舉行的宴會上曾這樣介紹道:“教育界有兩種人:第一種人是空想,第二種人是盲干。前者缺乏實行的能力,后者缺乏思想的能力。她能以精齊的思想,創造學理;她能以實行的能力,實現她的思想。一面想,一面行,思想實行,相互印證,而發明新學理。我們中國的教育向來是抄襲的。先是抄襲日本,后來又抄襲英、德、法,現在又抄襲美國。這種抄襲教育,簡直不是中國的教育,甚至不成教育。教育要有創造的精神。”[42]這段話既是對柏女士的推崇和贊許,也可以看作是對中國當下教育的批評,更是對自己和教育家同人的期許和勉勵。事實上,觀其一生,陶行知先生正是這樣一個既有思想力又有實行力的富于創造精神的教育家。他給后人留下了一筆巨大的精神財富和思想資源。作為教育者,應當學習陶行知的“傳道家”精神,學習其獻身教育、矢志不渝的堅定信念,以身作則、責人必先責己的自律意識;學習其行勝于言,苦干、實干、用心干的實踐和犧牲精神,與時俱進、勇于創造的可貴品格;學習他天下為公、教育為公、愛滿天下的博大情懷,以及教育應當與社會生活相聯系,為改造現實而服務的奮斗精神,堅持教育立德樹人的根本任務,為當代中國教育發展,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盡其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