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顯群,雷亞玲,韓祖成
郁病是目前我國的常見病、多發病之一,主要由情志不暢,進而氣機郁滯導致的一種常見病癥。根據抑郁障礙流行病學調查發現,全球約1.21億抑郁癥病人,每年約85萬人死亡與抑郁相關,抑郁障礙在精神心理疾患中患病率較高,且發病率呈逐年增高趨勢[1-3],主要以情緒抑郁、胸部滿悶、心緒不寧、情緒低沉、易怒等為臨床特征,該病病人治療依從性及治療反應差,不但對病人身心健康造成極大的不良影響,致殘率及自殺危險度升高[4-5],甚至嚴重影響病人的社會功能,日常生活及交往能力下降[6]。中醫學認為本病的發生主要與肝相關,其治療主要從肝立論中藥和(或)針灸聯合西藥治療療效優于單一西藥治療(且聯合治療有效率在90.00%左右)[7-8]。肝在中醫學中屬五臟之一,在人體功能多個方面發揮重要作用。從肝立論治療郁病歷史源遠流長,但目前關于從肝立論治療郁病作用機制臨床報道較少,現從中醫、西醫角度總結從肝論治該病的作用機制,為臨床治療抑郁癥提供理論指導。
首次將郁病作為病證名稱見于明代虞摶《醫學正傳》[9],追溯更早文獻發現,本病在“百合病”“臟躁”“梅核氣”等章,但排除其他疾病影響,只有郁病一名最恰當。關于其病癥描述可追溯到《黃帝內經》,該書從五行理論出發,提出五郁的治法,當以舒調肝木為要。趙獻可《醫貫·郁病論》中指出木郁乃是五郁之首,治療應注重疏肝解郁治療。黃元御《靈樞懸解》提到凡是木郁諸疾,均從肝經募穴期門穴入手[10]。以上經典古籍從郁病的發生、治療立法、針灸取穴等不同角度出發提到治郁需調肝,可知調肝治郁由來已久,現將其作用機制歸納總結。
1.1 調暢氣機 氣機,是指氣的運動。出入升降是氣運動的主要形式,也是人體新陳代謝的主要形式。明代孫一奎《赤水玄珠》提到,情志抑郁首先影響氣機[11]。《王孟英醫案》提到“人忿則全身氣血顛倒。”后世醫家總結肝主舒泄失常是郁病發生的主要機制[12-13]。肝主舒泄,調節氣機,是人體氣機正常升降出入的重要臟腑。肝主舒泄正常,對人體的新陳代謝產生積極作用;若肝舒泄不及,氣機郁滯則發為郁病。
1.2 推動臟腑氣化、暢利血行 肝五行屬木,主升發,季節應于春,司萬物生長生發,肝的功能正常才能發揮鼓舞他臟氣化作用。《素問·四時刺逆從論》曰:“血氣內卻,令人善恐……血氣上逆,令人善怒。”說明氣血津液在體內變動易引起情緒變化,進而導致精神疾病。肝主藏血,血液白天行于陽而能濡養臟腑、四肢,至夜間歸藏于肝。肝氣升發,氣的固攝作用發揮,主藏血功能正常才能推動臟腑氣化,血行通利,肝氣上達,清陽四布,則神氣充足,慮有所定不致郁。
1.3 助胃納脾運 脾藏意,在志為思。郁病的發病與七情中“思”關系最密切[14],《推求師意》載:“因飲食失節,停積痰飲,寒濕不通,而脾胃自受者,所以中焦致郁多也。”[15]脾胃位居中焦,是人體氣血生化之源,其五行屬土,是肝木所克之臟。肝克太過,脾虛氣弱則神無所養。脾之氣機郁結,運化失職,氣血化生不足,氣血虧虛,精神失養。則見郁悶寡歡、心境低落、興趣降低、精力不足等一派神氣不足的表現。明徐春甫《古今醫統大全·倦怠嗜臥門》云:“脾主運動……脾運四肢,既稟氣有虧,則四肢倦怠無力以動,故困乏而嗜臥也。”李輔仁認為郁病的病因病機在于脾不健運,痰濕阻滯,從肝論治郁獲益[16]。
抑郁的發生與生物、心理和社會因素有關,其發生機制尚不明確,主要有單胺類神經遞質假說、神經-內分泌假說、神經可塑性假說、腸道微生態及心理和社會因素的影響等。肝臟對5-羥色胺(5-HT)、內分泌、細胞因子、腸道微生態及信號通絡等方面影響,可能是其發揮抗抑郁作用的生理機制。
2.1 調節腸道微生態 腸道菌群作用于中樞神經系統,引起宿主精神行為改變,導致抑郁發生或加重[17],其作用機制主要與腸道菌群自身改變、代謝產物及神經肽類物質釋放有關[18-19]。通過恢復正常的腸道菌群可改善抑郁等心理疾病[20-21]。肝通過肝-腸軸作用于腸道,對腸道微生態紊亂進行干預。肝臟功能異常發展到一定階段影響腸道屏障功能,如肝硬化使膽汁酸分泌減少,間接導致腸道內細菌生長失衡,進而導致腸道內菌群失調[22]。膽汁酸是由膽固醇在肝臟中轉化而來,儲存于膽囊,最終經過腸道,直接或間接影響腸道菌群豐度及多樣性,進而產生對腸道微生態的調節作用[23]。有研究顯示,健脾疏肝法能顯著升高病人雙歧桿菌、乳酸桿菌數量,提升腸道定植抗力[24]。柴胡龍骨牡蠣湯可改善精神分裂模型大鼠可操作分類單元(OTUs)數量及α與β多樣性的失調,降低腸道菌群生物多樣性指數,回調精神分裂癥模型大鼠5種差異菌門及多種差異菌屬的分布結構[25]。從肝論治郁病的作用機制之一可能通過調節腸道菌群實現。
2.2 影響下丘腦-垂體-腎上腺(HPA)軸及細胞因子水平 HPA軸是神經內分泌系統的重要部分,參與調節多種身體活動,涉及激素分泌、細胞因子、5-HTA受體結合等多個維度,是導致抑郁發生的主要機制之一[26]。有研究發現,肝郁-心理應激可影響小鼠HPA軸激素分泌,從而改善病人抑郁等多種負面情緒[27]。郁病病人肝郁氣滯組與心脾兩虛組試驗比較發現,肝郁氣滯組不同時間皮質醇基礎水平較心脾兩虛組有顯著差異,且肝郁氣滯組相對變化和調節水平比心脾兩虛組較好,表明肝郁氣滯組HPA軸功能有較好的調節能力[28]。皮質醇信號傳導受炎性因子影響[29],皮質醇升高導致系統5-HTA受體結合能力下降,導致抑郁癥發生。通過抑制炎性因子水平可有效調控皮質醇,從而改善病人抑郁狀態[30]。
2.3 Wnt/促紅細胞生成素(EPO)信號通路 大腦海馬區域具有管理人體情緒、認知等功能。抑郁癥的發生與海馬區相應信號通路變化密切相關,相關研究表明包括抑郁癥在內的精神類疾病與Wnt信號通路、參與血液生成、調節相關的EPO信號通路傳導異常有關[31-32]。應激狀態下,大鼠Wnt/β-catenin信號通路被抑制[33],海馬神經元細胞受損,而扶肝陽化痰開竅法能激活Wnt/β-catenin信號通路,促進海馬神經元發生,保護海馬神經元細胞,發揮抗抑郁作用[34]。EPO可穿透血腦屏障,直接改善海馬功能和病人認知記憶,具有促進神經再生及抗炎、抗凋亡、發揮神經保護和營養作用,而EPO是連接肝藏血與肝主疏泄發揮抗抑郁作用的紐帶[35]。Osborn等[36]在研究EPO對抑郁小鼠的抗抑郁實驗發現,使用雷帕霉素靶蛋白(mTOR)阻滯劑雷帕霉素,在強迫游泳實驗中出現阻止EPO的抗抑郁效應,表明mTOR通道是EPO發揮抗抑郁效應的重要通路。
柴胡最早記載于《神農本草經》,稱之為茈胡、地薰,首次應用于臨床治療見于《傷寒論》,后更名為柴胡。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記載柴胡辛行苦泄,歸肝、膽經,具有疏肝解郁的作用[37]。現代藥理學研究提示:柴胡提取物通過拮抗5-HT3R信號通路,維持細胞內鈣離子濃度穩定可改善抑郁情緒,這與柴胡疏肝解郁功效密切相關[38]。柴胡在臨床應用多見于調肝類方劑中。動物實驗顯示,百合疏肝安神湯可緩解焦慮性抑郁癥模型大鼠焦慮抑郁樣行為,其可能與調節HPA軸結構功能紊亂有關[39]。舒肝解郁膠囊通過提高突觸間隙單胺遞質5-HT濃度從而調節HPA軸功能,同時提高神經營養因子腦源性神經營養因子(BDNF)水平達到抗抑郁目的[40]。逍遙散是治療肝郁脾虛證的代表方劑,現代研究表明其作用機制與調節HPA軸功能亢進及Th2、Th17細胞免疫失衡有關[41]。柴胡疏肝湯在腦卒中后抑郁肝氣郁結型治療中可上調血清BDNF、5-HT和去甲腎上腺素水平,顯著改善病人抑郁癥狀[42]。
有關五臟肝致郁病,由肝論治由來已久,但針對其作用機制尚不明確。調肝法在中醫藥治療郁病過程中主要通過調暢氣機、推動臟腑氣化、暢利血行、助胃納脾運幾個方面發揮作用。西醫治療主要是肝臟通過調節腸道菌群、細胞因子、影響信號通路、HPA軸方面等發揮抗抑郁作用。肝在腸道菌群、細胞因子、信號通路、HPA軸方面作用可能是調肝法論治抑郁癥的現代醫學理論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