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貝
(銅陵學院,安徽 銅陵 244061)
縱觀人類歷史,人類對“美”的追求從未停止。 馬克思曾指出:“美是一切事物生存與發展的本質特征,社會的進步,就是人類對美的追求的結晶。 ”正是出于對美的執著,才激發了人類源源不絕的想象力和創造力。 創造美、欣賞美、傳承美,是創造、傳承人類文明的重要方式。 柏拉圖在《理想國》中提出,教育的宗旨在于培養“身心既美且善”的公民。 1793 年,席勒在德、智、體三個維度之外,提出了“美育”的概念,四者相互交織、滲透,構成了近現代教育的主體。
在中國,蔡元培先生首倡美育,終其一生不遺余力地倡導美育。 在《以美育代替宗教說》一文中,他指出:“純粹之美育,所以陶養吾人之感情,使有高尚純潔之習慣,而使人之我見,利己損人之私念,以漸消沮者也。 ”美是有力量的,“一個完整強健人格的養成,并不源于知識的灌輸,而在于感情的陶養。這種陶養就在于美育。 ”但長期以來,我國教育界對于美育的地位、定位存在分歧。 在國家層面,美育一直未能得到充分的重視。
1999 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在《關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進素質教育的決定》中第一次正式將美育寫入國家教育方針。2015 年9 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全面加強和改進學校美育工作的意見》, 這是我國第一個關于美育工作的指導文件。2018 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教育大會上強調,“要全面加強和改進學校美育,堅持以美育人、以文化人,提高學生審美和人文素養。 ”至此,美育在我國教育發展中長期失語、缺席狀態得到根本扭轉, 推動新時代高校美育工作新發展逐漸成為全社會的共識。 但是,如何拓寬美育工作路徑,讓高校美育工作落到實處,建構高校大美育體系? 這是我們不得不面對、不得不回答的問題。 大學美育既是一種教育理論形態,更是一種教育實踐活動,不僅包括理論學習與藝術欣賞,還應結合課內外的實踐活動,使美育教育的功能得到發揮,任務得以實現[1]。 高校的美育教育與大學生的綜合素養、精神品格、審美能力、性格養成等各方面都有著緊密的聯系, 其理論學習與藝術欣賞這兩部分在高校美育教育改革的過程中正逐步完善并已有所收效,但實踐活動的落實與美育功能是否充分發揮,仍有探索空間。 如教學中的生源特質、專業類別、課程內容與認知程度等多方面有待磨合并改進的環節。 本文擬以透視學為抓手,從透視原理與制圖法出發,尋找美的元素,探討透視學在建構高校大美育體系中的應用路徑。
美育課程的建設與改革, 是推進美育教育功效與人才培養質量的關鍵。 由于高校開設的美育課程需要面向全校不同學科專業不同審美層次的學生, 所以課程的普及性、 可接納性、實際操作性等問題都決定了美育教育的實際收效。 在教育部印發的《關于切實加強新時代高等學校美育工作的意見》中指出:學校美育是培根鑄魂的工作,提高學生的審美和人文素養, 全面加強和改進美育是高等教育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的重要任務。 美育雖不等同于藝術的技藝傳授,但是對藝術的了解和學習,是最為直接有效的認知美的方式。 美育教育改革在藝術通識課程方面, 應著力打造能夠適應并覆蓋全部學生的有效內容, 使學生能夠學以致用并設身處地的融入審美知識的學習中,充分發揮美育課程對學生的美育功能。
姚文放論述王國維對于文學藝術情感慰藉的表述中,引用了《去毒篇》里的論斷:“美術者,上流社會之宗教也。 ”王國維又將宗教與美術做了區別。 “前者適用于下流社會,后者適用于上等社會,前者所以鼓國民之希望,后者所以供國民之慰藉”進而言之,美術較之宗教更實際也更有效[2]。此處王國維提出的能夠慰藉國民的“美術”,是指代文學藝術的大范疇,雖然美術、音樂、戲曲等不同形式的藝術門類都是從屬于這個范疇中藝術的一部分,但對于美育而言,這一部分顯然有著舉足輕重的美育功效。
美術與音樂在美育教育的課程設計中具有重要作用,能夠塑造學生內心對美的追求,讓學生具備辨別、判斷、發覺美的眼光,訓練學生掌握鑒賞、分析、創造美的能力。 美育課程不僅能夠傳授美術與音樂的史論和理論知識, 使學生能夠掌握審美知識的理性邏輯,還能夠通過基礎技藝的教學與實踐,加強學生對藝術創作的感性認知。 在美育課程的審美認知與實踐活動中,美術和音樂具有廣泛的適用性。 在美育教育的藝術創作層面,實際操作性較強的繪畫相較于器樂或聲樂,則更易于被接納。 另外,美術和音樂對學生的心理疏導與人際溝通也有很大的推動作用。 譬如誕生于20 世紀50 年代的美術治療(art therapy) 就是通過藝術創作幫助壓力下的患者釋放其創造性的能量,撫慰心靈創傷,解決情感沖突[3]。甚至克服心理上的障礙,學生通過對美術學科知識的學習,可以更好的提高自我認知,促進創造思維,推進團隊合作,進而在藝術創作活動中完善自我。
美術鑒賞課程能夠提高學生對于藝術作品的解讀能力,促進審美素養的形成。 美術技能課程能夠提高學生對于藝術創作的操作能力,加深審美素養的應用。 這種“回應藝術”與“創作藝術”的相互融合,是保障美育教育行之有效的舉措。 從高校美育教育的全局性設計來考量, 美育課程中美術學科的教學內容需要在鑒賞和操作兩方面達到科學性、普及性、可操作性的完整統一。 首先,理論講授中關于美術史論和作品鑒賞部分要適量且實用,在順延美術發展脈絡前提下,盡可遴選重點畫派和經典作品, 不必完全依據美術專業教學中的理論講解,始于古希臘終于現當代。 學生群體對于繁冗的美術史論接納程度有限。 其次,在技藝教授和實踐操作方面,則應提高學生的積極性,同樣不需要達到美術專業的訓練強度。 不用過分講求造型能力或色彩表現,只需使學生在繪畫、手工或雕塑的操作中對藝術創作的過程產生感性的認知即可。
但由于生源特質、專業類別、課程內容與認知程度等多方面的不同, 使得接受美育教育的學生群體對美術學科知識有各不相同的理解能力,尤其是實踐操作部分的不均衡,導致了美育實踐活動不盡理想的效果。 埃德蒙·伯克·費德曼(Edmund Burke Feldman)在《藝術教育哲學》中提出了關于美術教育的問題:“識別天賦或藝術才能是廣為人知的美術教育使命,但無論該能力是與生俱來、隨即發生,抑或是訓練的成果,仍是有待解決的問題。 ”[4]說明美術學科在面臨全局性的普及教育時,學生對于美術知識的理解能力、感受能力、接納程度、天資天賦等因素的確是會影響到教育效果的。
如果學生從學到的美術知識中得到快樂, 那么就會有助于美術的學習,達到預期的美育功效。 如果學生受制于繪畫天資、繪畫理解力的阻隔,那么就得不到學習美術的快樂,導致美育功效的缺失和不均衡。 這種學習美術帶來的快樂源自人腦的獎賞系統,其具有一種天生的靈活性,使認知系統與快樂系統相互合作,相互調整[5]。 具備繪畫天賦的學生,會在美術課程中得到學習的快樂并積累藝術創作的操作經驗, 獲得審美體驗的升華。 那么不具備天賦的學生,如何獲得審美體驗? 如何積累操作經驗?如何從獎賞機制分配下獲得快樂?這就需要他們在課程內容的學習中也能夠對于所學的美術知識架構具備一定的獲得感。
這種獲得感更多需要來自美術的技藝教授和藝術創作的實踐操作層面。 這種技術上的獲得感不僅要符合全體學生的操作能力,具備普遍性,還必須在認知上達到美術與科學的統一。 要找到不涉及專業性過強且屬于美術范疇的普及性知識內容,透視學的相關知識是較合適的選擇,能夠提供美育普及教育實施中學生所需的獲得感。 王國維在《古雅之在美學上之位置》中提出“于是藝術中古雅之部分,不必盡俟天才,而亦得以人力致之。 茍其人格誠高,學問誠博,則雖無藝術上之天才者,其制作亦不失為古雅。[6]”即普通人雖不具備藝術的天賦,但通過努力的學習,也可以達到一定的境界,從而對藝術有所感悟有所造詣。 這正是美育教育普及的目標和理想。
在美術學科中,科學性較強的課程有色彩學、構圖學、透視學及藝用人體解剖等。 其中,色彩學對于學生色彩敏感度及是否色盲色弱有一定的要求, 構圖學與藝用人體解剖偏專業性過多,不適宜作為美育普及性課程內容。 透視學是完全可以普及開展并能讓學生從中受益匪淺的美術學科中的科學知識。 透視學對于學生的色彩敏銳性、藝術創作情感的積極性和專業理論的掌握度要求并不高, 因此它所要達到的教學效果和教學目的對于各個專業不同層次學生的理解力都較為普遍且公平,是適應全部學生學習的美術知識,能夠幫助學生正確認識客觀世界的空間關系、 提高學生對于空間體感的視覺理解力、培養學生具備一定的透視制圖能力。
杜衛在分析學生所需的審美知識及學生進行審美活動時提出:“欣賞音樂就該了解基本的樂理知識, 如果對音樂史有深入的了解,就更有助于準確、深入地把握作品的意味。 欣賞書法作品除了要懂得書法的基本技法之外, 還需要對中國傳統美學中的虛實、意境等理論有所認識,否則很難深入理解作品的意蘊。 ”[7]可見美育教育中加入透視學知識的講授,不僅有助于提升學生對中外美術作品的藝術鑒賞力, 更提高了學生對藝術創作的感受力,促進了美育實踐活動的可操作性。
透視學是一門科普性極強的實用科學, 其透視制圖法在中外歷史上廣泛應用于建筑、設計和繪畫創作當中。 在視覺藝術和建筑專業,透視學通常圍繞單點透視、兩點透視(成角透視)、三點透視(傾斜透視)、散點透視、陰影透視等專業制圖法進行教學, 但作為美育教育中增強美育實踐活動和豐富藝術創作操作性的教學內容,則必須全局考慮,選擇實用性強、學生易于接納、易于操作的部分知識結構,要區分美術專業教育與美術通識教育。
首先,透視學的理論講授部分,要從簡易透視原理對透視概念進行分析,可以不涉及畫面(picture plane)、基線(ground line)、視心(centre of vision)、距離點(distance point)等這類專業透視制圖術語,緊緊圍繞關于透視原理形成的視平線(horizon line)、消失點(vanishing point)、視野(field of vision)、視點(eye point) 等講解概念, 分析近大遠小和近實遠虛的形成條件,再通過對單點透視、成角透視中單消點、雙消點、三消點以及天際點、地下點等知識結構進行分析,確保學生能夠理解透視原理,掌握一定的專業詞匯,判斷不同的透視視角、視距關系以及透視圖的類型。
其次, 透視學理論中包含大量的透視學發展史和作品鑒賞,作為普及性美育課程,在案例說明中,要控制數量,選擇具有代表性的,使學生印象深刻并能產生藝術感染力的作品。 理論講解和作品鑒賞中, 應當避免美術史或繪畫史中生僻罕見的作品,避免將現當代非具象不寫實的作品作為案例,避免當代藝術中的反透視主義和不符合普及性美育功效的抽象作品影響學生對透視知識的正確理解。
透視學的制圖操作部分, 要分為簡易制圖法和簡易透視圖畫法兩部分。 在簡易透視制圖法中,首先要由淺入深讓學生明確制圖的基本概念, 其次使學生熟悉簡易透視圖的基本框架和制圖要素, 最后讓學生掌握多種簡易透視圖的制圖方法并達到熟練運用的階段。
第一,制圖部分可以先從能夠正確反映物體長、寬、高尺寸的三視圖(正投影工程圖)展開,讓學生掌握物體正面圖、俯視圖及側面圖的制圖法并按照要求在單幅三視圖中展示正面圖、俯視圖及側面圖之間長、寬、高的關系,使學生通過三視圖制圖加強對物體體積感的形象認知, 明確三視圖對立體圖的分解作用,還可以適當進行復雜物體的多視圖分析,開展四面視圖或六面視圖的訓練。
第二,完成三視圖的學習后,可以展開簡易制圖法中平面的“分割”與“增殖”課程,從制圖規律引導學生認知透視規律。例如平面中矩形的分割與增殖, 平面中不確定距離間距的增殖等,在制圖訓練的同時拓展學生的視覺思維能力。
第三,正式進行單點透視圖與兩點透視圖的簡易畫法,使學生熟練繪制并掌握視平線(水平線)、消失點與透視線等制圖元素,按照平視、仰視與俯視三種視角繪制正方體或長方體的簡易單點和簡易兩點透視圖。 在完成單點透視簡易制圖課程后,要循序漸進的開展彎道、岔道、上下坡的制圖技巧部分,使學生運用多消點的制圖方法繪制街道與建筑的框架。
第四,將平面的分割與增殖融入簡易制圖的單點、兩點、彎道、上下坡之中,要求學生在單點透視和兩點透視中利用分割與增殖的制圖原理,繪制內容較為豐富的街道與建筑。 根據課程目的與課程進度要求,結合校園內的寫生活動,進行透視制圖的命題默畫與場景創作。
第五,完成簡易透視制圖法中單點透視與兩點透視以及多消點制圖后,開始三點透視(傾斜透視)的簡易制圖訓練,要使學生掌握天際點與地下點的靈活運用, 熟練繪制俯視與仰視兩種視角的簡易三點透視圖。
第六,進行中國傳統書畫作品的解讀,開展散點透視的制圖訓練,逐步加入鏡面透視與倒影透視的知識點。
第一,美術基礎素養得到提升。 透視學的理論(透視原理)和實踐(制圖法)在美術課程中具有更多的經典案例與歷史淵源。例如喬托·迪邦多內(Giotto di Bondone)在畫面中對于透視的探索及其作品《逃亡埃及》、萊奧納多·迪·賽爾·皮耶羅·達·芬奇(Leonardo Di Ser Piero Da Vinci)對于透視學的研究成果和他表現透視的作品《最后的晚餐》、安布羅玖·羅倫哲提的作品《圣殿中的參拜》、保羅·烏切洛(Paolo Uccello)的作品《狩獵圖》和《圣羅馬諾之戰》、拉斐爾·桑西(Raffaello Santi)展現經典透視效果的作品 《雅典學院》、 約翰內斯·維米爾(Johannes Vermeer)表現精準透視的作品《音樂課》和《倒牛奶的女仆》、張擇端運用散點透視創作的《清明上河圖》等。 對于這些經典案例的分析能夠讓學生了解透視學在美術創作中的應用,掌握透視學的研究和發展進程, 熟悉研究和善于運用透視的藝術家, 透視學的知識即可融匯于美術史論的講解與美術作品的鑒賞當中, 可以讓學生在鑒賞的同時考量自身掌握的透視技能,加深印象加深理解,是增強學生美術史論知識和繪畫賞析能力的優良渠道。
第二,空間認知能力得到提升。 學生通過透視原理、三視圖制圖和簡易透視制圖法的學習, 能夠掌握空間關系中的維度概念,對于視覺認知和空間塑造加深了解,還可以明確近大遠小的構成關系,掌握平面解析三位對象的基本方法,幫助學生提高對于空間概念和體感的判斷能力。
第三,制圖操作能力得到提升。 三視圖、簡易透視圖法以及“分割”、“增殖”、“多消點”等應用性較強的制圖訓練,能夠使學生具備一定的制圖能力并掌握制圖規律, 應對實際生活中可能面臨的制圖要求。 對于單點、兩點、三點透視制圖法的學習,則是體現出美育教育高水平知識普及的優勢,使非視覺藝術或建筑專業的普通學生,也具備一定的透視制圖能力,增強美術通識教育的功效。
第四,綜合審美素養得到提升。 透視學在美育中的普及化豐富了學生更為全面的審美知識、 對于空間認知和制圖的學習促進了學生更高層次的審美能力、 判斷與研究的透視學習方法推進了學生更為主動的審美意識, 拉近了普通專業學生與美和藝術的距離,真實有效地保障了美育教育的普及推行。
通過對透視學基礎知識構架學習所獲得的能力, 能夠讓所有學生在脫離天賦與藝術敏感性的前提條件下, 掌握透視學及繪畫的理論與史論知識, 并且具備一定的簡易制圖及透視學制圖能力,積累了藝術實踐的經驗,提升了自身的藝術感受力。 透視學的課程學習對審美素養的養成有積極的促進作用,對美育教育的普及功效有極大的推動作用。
2019 年召開的全國學校教育工作會議上, 教育部長陳寶生指出:在加快推進教育現代化進程中,深化美育工作,要構建適應國情、符合學生成長規律要求的美育制度體系、課程體系、評價體系,發揮“指揮棒”作用。 高校的美育教育要充分發揮美術學科知識的普及性功效, 正確分析美育環節中美術教學的現狀與問題,合理調整并改進課程內容,在原有的成效之上,設計出集適用性、實用性、應用性、普及性更加完善統一的知識結構與實踐方法。 美育教育要以德育養成審美,以實踐驗證能力,課程要能夠設置符合全體學生的整體學習收益,美育教育課程的不斷改進使學生在學習的過程中與美和藝術漸行漸近,終究會形成關注美,追求美的良好品格。
正如安簡·查特吉(Anjan Chatterjee)對于藝術作為一種意外收獲的評價:“我們不具備單獨的藝術本能, 但我們具備能觸發藝術行為的某些本能。 ”[8]高校的美育教育縮短了學生個體在認知上與美和藝術之間的距離, 填補了人才培養中道德修養與審美素養的空缺。 席勒(Schiller)也曾在《美育書簡》中分析到, 現代文明的弊病是用理性去壓抑和排斥感性及感性沖動,他的解決方案就是解除理性對感性的粗暴專制,恢復感性的自發性,使分裂的二者自由地協調[9]。 席勒從人的生存意義上確認了美育的意義,這是他美育理論現代性的特征,也說明了美育作為高校培養人才在美化和凈化心靈上的關鍵作用,驗證了美育教育對高校學生群體啟發心智、激發潛能、塑造人格的強大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