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晶晶
(內蒙古師范大學法政學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1500)
康有為(1858年-1927年),原名祖詒,字廣廈,號長素,又號明夷、更,廣東南海人。康有為生于當地的名門望族,自幼接受傳統的儒家教育,這奠定了他深厚的儒學根基。青年時期的康有為結識京城官員張鼎華,打開了其接觸西方先進文明的閥門。后來受到中日甲午戰爭的刺激,開始對中國傳統思想進行深刻的反省。而《大同書》的問世正是這一反思的結果,同時他也通過《大同書》向人們描繪了一幅國家富足、人民安居樂業的理想藍圖。
千百年來,“烏托邦”以及“大同”社會始終對中華民族充滿誘惑力,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通過自己對大同社會的追求來表達自己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近代中華民族危機不斷加重,人民生活困苦,開明人士開始尋求救國救民之路。康有為將儒學、佛學、西方資本主義和空想社會主義等思想進行融合,逐漸搭建起自己改良主義理論——大同思想。
(一)時代條件的要求。新思想的誕生往往與他本人所處的時代背景有密切關系。康有為所處的時代正是封建社會向現代社會的過渡特殊時期,這對其思想的形成有重大影響。鴉片戰爭的爆發,使中國開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民族危機和社會矛盾日益嚴重,面臨著亡國滅種的危險。于是像康有為這樣的進步人士逐漸意識到僅學習西方的技藝、技術是不夠的,洋人在制度和文化教育方面也是值得學習的。另外,清末清政府內部一片灰暗,腐敗之風盛行,面對入侵消極應戰,一味鎮壓國內,不問百姓疾苦,未能及時推行有效的改革措施。以康有為為代表的愛國志士試圖以維新變法來緩解中國社會的階級矛盾。
(二)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承。康有為生于理學世家,“由其祖父引導,初知理學,得窺史事,種植綜合論的種子,奠下好學之基,并形成他終身不移的信心。”[1]。據史料記載康有為五歲能夠誦詩幾百首,八歲熟知經史文學,十二歲時在連州龍舟賽上作了一首40句長詩,得到當地官員的賞識,當即賜他文房四寶,稱此子將大有作為。十九歲時,拜在大儒朱九江門下,為其奠定了深厚的儒學根基。康有為對儒學思想的繼承和發揚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他繼承了儒家的仁學思想。康有為將西方的自由、平等的民權思想與儒家的泛愛眾生、以人為本思想相結合,提出人道主義和人人平等的原則。康有為在《孟子微》中講到:“人人皆獨立而平,人人皆同胞而相親為兄弟”[2],每個人自出生起即為平等的個體,而追求自由和幸福既是人類的天性,也是合乎自然的存在。而“仁”也會自然而然地成為社會秩序的調節器,成為大同社會的基礎。
另一方面,康有為所構建的是一個人人平等、人人幸福的大同社會與《禮記·禮運》中的“天下為公”的理念是十分契合的。康有為所描繪的大同世界是一個沒有封建帝制,沒有壓迫剝削、只設一個公議政府共同管理的理想型社會。其理想追求為政治上任人唯賢;經濟上實行財產共有制;社會上貫徹“公養“”公教“”公恤”等原則。
(三)佛家思想的影響。佛家的“去苦求樂”“普度眾生”的觀念與康有為大同思想實屬一脈相承。康有為認為“去苦求樂”是人與生俱來的天性,人在本質上都是平等的,都是“天子”和“天民”。但是現實世界卻充滿了苦難和痛苦,因此要“入世界觀眾苦”。康有為強調人生之苦,以及語言為來的極樂的烏托邦,顯然是受到佛學的啟示。他能洞悉大千苦難也很可能來自佛中“五苦”之說。[3]康有為當年身居亂世,深刻體會到了舊社會中國人民生活遭受的種種苦難與不幸。基于此現實,康有為認為要想達到佛家所追求的極樂世界,必須要通過破九界來實現,并于《大同書》中詳細論述了如何破除九界以達到佛家所求的眾生平等的世界。所以從一定意義上來講,忽視佛學因素來談大同,是不能真正地領悟康有為所推崇的社會理想。
(四)西方文學的沖擊。“晚清知識分子面對西方文明的沖擊大致有三種反應”[4]366其中有“一小群人認為中西之別僅是表面的,因此變革過時的政治、經濟、教育制度不是西化,而是世界化——不過是把中國文化提升到世界的水平”[4]367康有為則居于這小部分中間分子之列,接觸西學后他開始利用西學重新評估中國本土文化,這成為了他生平思想的一個重要轉折期。
20歲時康有為在南海西樵山讀書,結實京城官員張鼎華,打開了他接觸西學的窗口。1882年他途徑上海時,進一步接觸資本主義的事物,并花費大量錢財購買兩千多本介紹西方各國的書,開始潛心研究西學。深入研習西學后,康有為逐步意識到西方資本主義制度先進之處,他認為資本主義的科學技術和政治制度有一定的可借鑒性。從此,他吸收西方進化論、自由平等、分權制衡等觀點,初步形成了其維新變法的思想體系。
直至1898年康有為逃亡海外,他目睹了資本主義社會的種種弊病,又逐漸邁向了空想社會主義的大門,并重新修訂《大同書》。所以說西學也是康有為大同思想中必備可少的一部分。
康有為通過糅合古今中外先進思想的養分,為我們搭建了一條由極端痛苦的現實而通往人類向往的極樂世界。至極樂之路,須經過人與社會的各個方面的轉化——政治、經濟以及社會結構。
康有為深信西力東漸以來致使中國挫敗的根本原因在于未能及時建立相應民主制度。變革中國舊社會的政體在康有為的改良思想中占有很大的比重,他認為中國通向富強之路在于建立一個基于民權的政府——君主立憲制,以及與之相匹配的行政系統。在他看來,封建君主專制是造成社會和思想停滯不前的根源。在專制社會里,君主制定規章制度是為了控制其子民,而不會為他們利益著想,專制政府達到最好的狀態也只是“小康”。他在借鑒和吸收西方的民主制度的基礎上,強調大同世界應由統一的公政府管理社會,進而消除國家、軍隊和刑罰。公政府中的議員均由人民通過三年或一年舉行的民主選舉產生,他們大都是有名望的智人、仁人,自然會盡心盡力地完成自己的工作。[6]75
康有為構想的行政制度由公政府、各度政府以及地方政治局三級組成。各級政府官員從本質上講沒有地位爵號的區別,只是各自履行的職責和管理的范圍不同。把行政體系進行等級劃分目的在于將民主觀念普及給平民,以備迎接更好的民主。這種劃分形式也充分體現大同思想中自由、獨立、平等的原則。
康有為的經濟思想在本質上,無論生產還是分配都是共產式的,“凡農工商之業必歸之公,舉公天下之田皆公有”[6]67。康有為認為生產資料私有制是導致社會兩極分化的根源,是資本家賴以剝削工人的工具。所以在大同社會中,“工”“農”“商”等有關經濟的各個方面都歸國有。公政府設立自上而下行政機構并派遣專業人員來管理經濟事務,其中不允許出現一點私人選擇和異同。為此,康有為還提供了一整套有關推動經濟運轉的具體方案。烏托邦社會中要求實行嚴格的計劃經濟,商品的供需由公政府精準地管控,避免出現因勞動力剩余促使生產過剩或失業等問題。商業實施公有公辦,所有產品均由政府按地區人口之數進行核定,直接抵運各個顧客手中。由此可見,康有為設想的大同世界既無資本家的層層盤剝,又有效地摒除了官府貪腐的可能性。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康有為對頑固派所斥責的“奇技淫巧”異常重視,他非常注重科學技術對經濟發展的重要性。康有為深知西方之所以強大不僅僅局限于新機械的普及和工廠生產的推廣,而是在于有一整套的鼓勵科技創新的機制。因此,他上書光緒帝請求獎勵科技創新,保護知識產權。可以說,康有為的經濟思想沖破了封建思想的阻礙,要求以資本主義經濟模式振興中國,具有一定的進步性。
康有為作《大同書》時,顯然已經超脫了腐化的現實,而醉心于烏托邦的大同社會。與大多數同時代的思想家一樣,他認為人類社會痛苦源于社會上存在的不平等,康有為企圖在大同世界中組建一個人人獨立且平等的社會。
在康有為看來,人人獨立平等乃是上天賦予人類的權利,大同社會應消滅階級,破除家庭,擺脫來自天然或人為的束縛,實現男女平等,人人獨立。在這樣的社會里家庭就自然而然地毀滅了,人人都不屬于由私利而組建的家庭,成為獨立平等的世界公民。毀滅家庭之后,若想實現人與人、人與社會的和諧共處,前提在于促使男女絕對平等,婚姻絕對獨立。康有為在游歷列國時,他發現資本主義制度與封建制度同樣存在歧視婦女的現狀。故康有為在《大同書》中極力反對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提倡解禁變法,主張男婚女愛本是天性,只要男女雙方交好,即可結為夫妻,無須媒妁之言。康有為覺得子女的教養問題是導致男女不平等的原因之一,所以他提出兒童自出生起即通過官辦養嬰院、懷幼院、學校等組織統一公養、公教。人到老年則由社會組織公恤。綜上所述,大同社會的保障制度達到了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高度統一。
以上三點主張是康有為理想國度的緊要觀點,可以說康有為的大同思想標志著中國空想烏托邦的頂峰。關于通往大同社會的步驟他也做了具體設計,康有為認為人類遭受無窮的痛苦的根源在于“九界”,故要求“去國界合大地、去級界平民族、去種界同人類、去形界(男女不平等)保獨立、去家界為天民、去產界公生業、去亂屆治太平、去類界愛眾生、去苦界至極樂。”[7]其中,去家界是最難也是最重要的一項,家庭生于私人情感,私人情感發展到極致必然會妨礙公理。家庭可以教養個人,但與公養公教相比能力和范圍均不完整。他還抨擊中國家庭倫理道德虛偽至極,為走向大同社會的最妨礙之物。對于如何去種界他給出了三種方案:其一,遷地。其二,雜婚。其三,改食。三種方案齊駕并驅,可以逐漸將黑、棕之人同化為黃、白之人。人種相同,靈魂也會同一,這就是他所追求的人種大同。《大同書》中大肆批駁男女不平等問題,封建社會通過制定諸多規章法度來限制和壓迫女性,視其為去“級界”的最大阻礙。在去國界方面,康有為認為人類常年為戰爭所累,而戰爭的引發是由于國家的存在,所以應取消國家,實現全球一體化。
康有為大同思想的誕生標志著中國空想的烏托邦已達頂峰。從歷史維度來看,很顯然烏托邦的空想是不可能實現的,但其意義不在于本身具有可實踐性,而在于它本身具有深刻的批判性。然而,從現實維度來看,康有為所描繪的理想國度集中表達了人類追求美好生活和人際和諧的愿望,昭示了未來社會的發展前景,同時對當今中國進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也具備啟發意義。
首先,康有為大同思想中的關于社會治理方面的要求,對新時代構建以人為本的社會保障體系有十分巨大的借鑒作用。康有為通過《大同書》為我們構建了一個人人獨立平等、互相幫助、相親相愛,形成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高度統一的和諧社會。康有為清楚地知道大同社會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要一步步實現,“易以升平、太平,小康之后,進以大同”[8]。他的這一思想對于今天的建設仍有意義和價值。新中國成立以來我黨始終秉承著以人為本理念,堅持在發展中保障和改善民生,團結帶領全國各族人民共同建成了全世界最大的社會保障系統,基本實現了醫療、教育、養老、住房全覆蓋。進入新時代,隨著人民生活水平和幸福生活標準的不斷攀升,我國將建立長期的、可持續的參保機制,盡快健全國家基本公共服務制度體系。這與大同社會所追求的“幼有所教”“病有所醫”“老有所養”社會治理體系有異曲同工之妙。
其次,康有為大同思想中關于對待中外文化的方式,為繁榮發展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進文化提供諸多理論支持。出于家庭因素,康有為對儒家傳統文化耳濡目染,為他奠定了深厚的儒學基礎。新時代,繁榮發展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應是在繼承和發揚中華傳統文化的精華的基礎上實現的。“優秀傳統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傳承和發展的根本,如果丟掉了,就割斷了精神命脈”[10]。大同理想秉承著兼容并蓄、海納百川的原則,將古今中外優秀思想的精髓相融合,提出了平等、仁愛、自由等理想追求。繁榮發展社會主義先進文化,我們應借鑒和吸收中華傳統文化與西方文化的優秀成分,揚長避短,擇善而從。
康有為作為中國近現代少有的構建大體系的思想家,其思想在時代和階級上具有局限性自然難免,但他所設計的大同世界并不是為了閉塞社會、阻礙人類的成長。相反,他的思想孕育著進步和發展,他的堅持是為了進行社會制度改造以及生活條件的不斷改善。其思想中含有的仁愛、平等的和諧思想以及對未來社會的規劃等內容,能夠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提供一系列的理論支持和路徑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