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葉劍虹
(華僑大學美術學院,福建 泉州 360021)
生漆作為保護層、顏料、黏合等方面使用,最早的萌芽可以追溯到河姆渡文化時期,經過近千年的不斷探索,并隨著近現代技術的發展及漆藝之法在各領域的廣泛應用,發展至今已有深厚的歷史沉淀。隨著經濟、網絡、教育與科技的深度發展,后現代漆藝技術逐漸朝多元化、科技化方向發展。因此,重新探討漆藝之法中將生漆當成黏合物來運用體現在金繕中的應用策略,對于煥發這一古老藝術技藝的新生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古代文獻典籍對“漆”多有記述,漆藝遠在春秋時期就是中國傳統工藝的典型代表,由此所產生的漆器也對中國傳統文化、藝術形式產生了重要影響,直至當代仍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器物。《史記·貨殖列傳》[1]中就有“魚鹽漆絲”的記載,其中“漆”是指油漆,用漆樹汁制成的涂料;宋·司馬光《訓儉示康》[2]著有“器用瓷漆”,直接將漆與瓷并列于器,地位與瓷并舉,可見一斑。由上述釋義可知,漆的內涵界定十分豐富,經過筆者對以上含義的歸納言之:首先,漆是漆樹自然分泌出來的一種汁液,由于遠古時期工藝欠發達,當時的人們充分運用了漆樹汁液所具有的防水、耐高溫、防蟲蟻且風干之后堅固的特點,并將漆當成顏料繪制精美的朱色圖案用于實用器皿的裝飾等方面。其次,隨著后現代工藝的逐步發展,工藝領域對漆的需求越來越廣泛,漆藝技術逐漸成熟,自然漆與加工漆進一步融合,漆藝應用領域逐漸擴大,因此對漆藝內涵的界定也越來越豐富。第三,因生漆本身是液體需要胎骨作為載體,而胎骨載體的用材又具有多樣性,自然導致漆藝技術的含義界定具有多樣化的特點。
本文所提出的漆藝之法是指一門綜合性的藝術,是指將生漆作為主要媒材通過多種工藝進行加工創造,將生漆可塑型、黏合等特點運用于藝術品創作的形式,即漆藝之法。同時包容了瓦灰、鹿角霜、竹木、金銀箔等眾多媒材,在形態上又包括立體和平面,功能上包括漆器、漆畫、漆雕等多種表現形式。
日語所謂的Kintsukuroi(きんつくろい),其實質是指金繕,金繕是運用純天然材質修補殘缺器物的工藝名稱,是要求工匠具有相當審美水準的一門技藝。金繕源于中國,本質上是修復的范疇。金繕修復的目的是使殘缺的物品經過生漆黏合加固、對表面進行修繕之后,能夠將破損的器物復原完整,并運用裝飾藝術的形式和手法,創新修復品,使得殘缺的物品在還原原貌的同時,還能借助修復使得有損壞的藝術品趨向完美,這是漆藝技術運用在金繕修復中的終極目標。金繕修復適用的范圍寬廣,主要用于瓷器和紫砂器,也可以用作于料器、木器、玉器等,體現在各藝術品和家居用品上,其運用的形式主要包括以下幾種:
描繪創作也叫描畫。利用天然大漆修補建盞,描繪好裝飾圖案最后在表面粘貼以金箔、銀箔加以修飾。金繕修復的描繪在于依據藝術物品的藝術價值,理解藝術物品的深刻內涵,再通過描繪創作恢復殘缺。也可不再罩漆研磨,而是在原來的物品上經過漆藝師的漆藝工藝直接描繪,融入藝術師的描繪創作[3],在原品的基礎上創造出經典的絕世藝術品,這是漆藝之法充分運用到金繕修復中的絕筆。
通過充分運用金屬鑲嵌、螺鈿鑲嵌和蛋殼鑲嵌的方式,對殘缺藝術品進行修復與藝術創作,在修復和創作的過程中通過查究藝術品的結構、圖案和漆的質感,結合金繕的工藝水平進行金繕修復。
觀察修復品的外形、結構、材質特點之后,充分運用現代藝術形式和漆藝技法,對需金繕修復的藝術品進行刻畫打磨,經過圖案的描繪、圖案的刻畫,再到填漆做漆和嵌入漆等一系列工藝。

圖1 修復完成的金繕作品
為了使修復品在色澤、線條和光澤方面成為統一的整體,需要對整個藝術品進行精細的打磨,具體的打磨工藝需要根據所修復藝術品的不同特點來決定,同時根據需要將生漆稀釋后的單種或者多種顏色根據創作的需要潑灑在物品上,使得不同色彩的漆能夠滲化流動,而形成非常精美的意外之美。
根據物品修復的需要來決定,是否需要對修復品進行堆塑,堆塑的目的在于通過線或者面進行調整加工處理,適當增加漆面或者紋路起到裝飾意境(見圖1)。
漆藝源于中國,并且在經過現代工藝技術革新后呈現出蓬勃發展的趨勢,正如鄧彬[4]所說的金繕的本意在于面對不完美的事物,用一種近乎完美的手段來對待。金繕代表一種姿態,一種態度,精心修繕,面對缺陷不去試圖掩蓋,欲蓋彌彰,而是坦然地接受生命中的這份不完美,在無常的世界中恪守心中那份對美的向往。然而在實際的生活中,人們為了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往往會將漆藝之法運用在金繕修復中,以獲得更大利益,節省更多時間與成本,片面重視修飾的效果,造成對漆的結構保障的忽略。
傳統藝術是我們祖先通過各種各樣的經驗,經過長年累月,積累起來的文化命脈。因此,傳統的藝術品富有生命意義,也承載著時代的價值。正如修復專業人士在面對一些文物如大碗、香爐、建盞等的修復時,形成了一個共同的特點——精巧的身軀上攀著細致的金線,對其的修補實質上是一場對傳統經典文化的救護。經過修復的金繕作品,“碎”而復生。因此,因年代久遠或者其他因素致損的器物,雖因損壞而可惜,但通過漆藝之法修復,在實物已經不完美的缺陷下,為器物重新找回或為藝術、或為實用的二次生命與尊嚴。然而在眾多運用漆藝的金繕修復中,注重對器物的原貌修復,而欠缺對其修復的創造性與完美性。
隨著工業技術的發展,工業文明對傳統工藝形成劇烈沖擊,但也使得加工手段和技術成熟,新的藝術產品層出不窮,替代傳統漆藝工藝的趨勢日益明顯。各種新的藝術形式逐漸替代金繕修復中的傳統漆藝,傳統漆藝技術與現代工藝漸行漸遠,直至被邊緣化并擠出現代人們的日常生活。因此,這需要引起我們的警惕。面對具有歷史價值和文化價值的器皿,在吸收新時代工藝的道路上,我們需要慎重思考和保護傳統器皿的金繕修復工藝,需要對殘缺的器皿予以尊重和保護,學會吸納揚棄和傳承創新。現代工藝技術當然能夠滿足社會大眾的物質需求,然而傳統漆藝的魂與根則是精神文化的化身,我們應給予尊重,繼承發揚新時代的漆藝技術,將傳統工藝與文化價值再次呈現到日常生活當中。
漆藝文化源遠流長,擁有燦爛與輝煌的歷史,但是隨著經濟、文化、教育、科技等諸多領域的變革,生活方式和審美偏好發生了深刻變化,傳統漆藝沿用至今已經無法滿足現代器皿或家具中對現代化工藝的需求。漆藝之法所處的語境不同以往,但其惜物思想和東方殘缺之審美理念,仍具有不可替代性,例如建筑、家具、器皿和文案樣式的物品,需要將漆藝技術嵌入現代設計中[5]。一方面,通過將傳統漆藝和現代工藝漆藝技法有機融合,在需要修飾和金繕修復的器皿上采用刻、嵌、雕、堆等手法,使得需要金繕的物件重新恢復使用機能,并且在修復和恢復過程中,創造更加具有藝術價值的物品;另一方面,隨著時代變遷,人們對藝術品的審美也悄然發生著變化,對于漆藝之法在金繕修復中的推敲應用也發生了質的變化。市場環境中,現代漆藝成為過于抽象而脫離現實的藝術品,其價格不菲,不再具有傳統漆藝和金繕修復的審美情趣和使用價值。同時,雖然金繕修復的器皿蘊含濃厚的時代價值與歷史文化,但其工藝繁復、成本昂貴、加工時間漫長,所以仍需思考結合現代工藝的漆藝之法。再加上部分器皿材質被市場上的紡織品以及合成漆冒充的惡劣影響,導致人們認為漆藝不再具有高藝術價值,造成對殘缺的重要器皿缺乏熱度。在此社會風氣下,需要加強傳統漆藝精雕細琢的品質,重新贏得市場信任,再和現代工藝融合,推陳出新才能更好發揮漆藝之法在金繕修復中的應用,才能適應現代化工藝設計的發展趨勢[6]。
東方的審美觀念獨樹一幟,不同于西方長期的寫實具象,更注重精神內涵的傳達,殘缺之美就是典型代表理念之一,器皿的殘缺之美正是金繕人孜孜追求的永恒主題。漆藝修復過程中,匠人有時會將破損坦然視之,或故意放大裂紋,達到飽含禪意的意象,反而成就了器皿的絕世之美,受到眾多具有殘缺審美理念人士的喜愛,這就是金繕的以金修繕。金繕修復盛行于日本的傳統工藝,目前國內有關這項技藝的資料少之又少,懂金繕修復的匠人也是鳳毛麟角。加之金繕修復的過程中會不可避免使用到漆,“漆咬”會使身體奇癢無比,造成學習過程產生抵觸,導致在國內金繕技術人才缺乏,精通漆藝技術的人比較少。據其原因,除金繕修復過程繁瑣以及耗時長之外,金繕修復不僅需要精湛的漆藝技術,還需要高水準的金繕修復職業道德和對藝術創作的獻身精神,運用漆藝對器皿反復修復以達天人物合一境界,才能創造出令人驚嘆的藝術作品。因此,只有提高漆藝師技術水準,加強對金繕修復人才的培養,才能提高金繕修復中的漆藝之法,傳達東方固有的殘缺美理念。
自然漆在物理性質上具有耐酸堿、耐腐蝕的特性。相對塑料、玻璃、鋼鐵等現代材料,是更加綠色的純天然材料,且無毒無味,基本對環境和人體無害。漆作為一種古老的材料,應用到生活中的各種器具之中,早已被人們廣泛接受,心理上具有親和性。隨著人們對生活品質的要求逐步提高,以及安全環保意識的不斷增強,生漆將再次成為不可或缺的重要材料。再加上漆色調層次豐富、優雅含蓄,適合藝術表達,在繪畫、新媒介藝術、家具設計等領域中運用較多,日益受到人們的青睞。
我國有著豐富的天然漆資源,歷史底蘊深厚的漆藝文化,漆藝仍需傳承與發展,一方面提高和展現漆藝的多元化藝術表達形式,提高現代化漆藝技法在傳統金繕修復中的創新應用,更替傳統漆藝技術中費時繁瑣的一些可替代工藝;另一方面,金繕修復在日本的發展過程中,受日本茶道文化的影響較多,再流傳到中國后,一些原本存在于中國的金繕修復技法已消失,這需注重對我國古代金繕修復文化的復原與保護,將漆文化重新融入到中國的文化語境和生活方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