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 琳,宋 亮,張曉芹,許小凡,張 紅,
(陜西中醫藥大學 1. 基礎醫學院、2. 醫學科研實驗中心,陜西 咸陽 712046)
重癥急性胰腺炎(severe acute pancreatitis,SAP)往往伴有多器官損傷[1-2],其中,肝損傷是SAP病情發展過程中較早出現的胰外損傷之一,其損傷程度直接影響SAP的病情進展和預后,是患者并發多器官功能障礙后死亡的主要原因[2]。柴芩承氣湯(chaiqinchengqi decoction,CQCQD)可視為大柴胡湯與大承氣湯的合方或衍生方,是近年來臨床治療急性胰腺炎的有效方藥之一[3]。課題組前期實驗觀察到CQCQD對于大鼠SAP并發的肝損傷同樣具有明顯的保護作用,這可能與抑制肝組織氧化應激,減少單核巨噬細胞活化,降低白細胞介素6(interleukin 6,IL-6)和單核細胞趨化蛋白1等炎性因子的表達有關[4]。然而,柴芩承氣湯抑制肝內炎性因子表達的分子通路尚不明確。已有研究表明,SAP發生后,肝臟內Toll樣受體4(Toll-like receptor 4,TLR4)能夠特異性識別細胞外抗原識別信號,并將刺激信號轉導入細胞內,活化核因子κB(nuclear factor κB,NF-κB)。作為調控多種細胞因子產生的重要轉錄因子,NF-κB可介導多種炎性因子的合成和釋放,進而參與SAP病程中肝功能障礙的形成[5-6]。
為了明確CQCQD在不同動物種屬中的治療效果,以及CQCQD是否通過抑制TLR4/NF-κB通路活化來發揮其肝內抗炎作用,本實驗通過給予SAP小鼠CQCQD灌胃治療,觀察其對SAP并發肝損傷的保護作用,以及對TLR4/NF-κB p65通路活性的影響,進一步探討CQCQD治療SAP肝損傷的作用機制。
1.1 藥物CQCQD(購自陜西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柴胡10 g、黃芩10 g、丹參10 g、川芎10 g、梔子10 g、枳實10 g、厚樸10 g、生大黃15 g(后下)、芒硝10 g(烊化),生藥量共95 g,前7味藥加水400 mL浸泡1 h,煎沸后文火繼續煎煮20 min,再加入生大黃煎5 min,然后加水300 mL煎煮第2次,最后將湯液濃縮至95 mL,加入芒硝烊化,形成CQCQD濃縮液(生藥量濃度為1 kg·L-1),分裝后置4 ℃保存備用[4]。
1.2 試劑L-精氨酸(L-Arg,Sigma);血清淀粉酶、脂肪酶、丙氨酸氨基轉移酶(ALT)、天冬氨酸氨基轉移酶(AST)檢測試劑盒,均購自南京建成生物;IL-6 ELISA試劑盒(上海橋杜生物);血清內毒素檢測試劑盒(GenScript);抗TLR4抗體(博奧森);抗IL-6抗體(Santa Cruz);抗p-NF-κB p65抗體(Cell Signaling);抗GAPDH抗體(博士德);RNA提取試劑盒、反轉錄試劑盒、實時定量PCR試劑盒(TaKaRa)。
1.3 儀器正置數碼顯微鏡(德國Zeiss A1);酶標儀(美國Bio-Tek ELX808IU);蛋白質電泳及轉膜系統(美國Bio-Rad);PCR儀(美國ABI 7500)。
2.1 實驗動物分組與造模36只昆明小鼠,6~8周齡,體質量(25~30) g,購自空軍軍醫大學動物實驗中心,許可證書0001249。小鼠在室溫(20~24) ℃環境飼養,造模前12 h禁食,不禁水,隨機分為3組:對照組(Control)、重癥急性胰腺炎模型組(SAP)和CQCQD治療組(SAP+CQCQD),每組12只。模型組和治療組小鼠給予20% L-Arg(3.3 g·kg-1,2次,間隔1 h)腹腔注射,建立SAP模型[7]。20% L-Arg第2次注射后30 min,治療組小鼠給予柴芩承氣湯濃縮液灌胃(19 g·kg-1·d-1,按成人體質量60 kg計算,等效劑量為成人用量的12.33倍)[8],每日分2次給藥,連續給藥3 d。模型組小鼠給予同等劑量生理鹽水灌胃。
2.2 取材與檢測指標第1次L-Arg腹腔注射后72 h麻醉小鼠,下腔靜脈取全血,分離血清。取胰腺(稱重)及肝臟組織,部分組織固定于中性甲醛溶液,用于組織病理學檢測。部分組織低溫保存于-80 ℃冰箱,用于Western blot及PCR檢測。
2.2.1胰腺濕重比 胰腺濕重比=胰腺重量(g)/體質量(g)。
2.2.2組織病理學檢測 取胰腺及肝臟組織,常規石蠟切片(2 μm),HE染色后觀察組織病理學改變。
2.2.3生物化學指標檢測 檢測血清淀粉酶、脂肪酶、ALT、AST活性,以及血清IL-6水平、血清內毒素含量,均按照試劑盒說明書進行操作。
2.2.4免疫組化檢測肝臟組織TLR4、p-NF-κB p65表達變化 取肝臟組織,常規石蠟切片。脫蠟,再水,檸檬酸緩沖液高溫抗原修復15 min,3% H2O2室溫孵育15 min(避光),5%血清室溫封閉1 h,分別加入抗TLR4抗體(1 ∶500)、抗p-NF-κB p65抗體(1 ∶200)4 ℃過夜,二抗室溫孵育1 h,SABC室溫反應30 min,DAB顯色,蘇木精復染,脫水、透明后封片。
2.2.5Western blot檢測肝臟組織TLR4、p-NF-κB p65表達變化 提取肝臟組織總蛋白。SDS-PAGE電泳分離蛋白,轉膜,5%牛奶或BSA室溫封閉1 h,分別加入抗TLR4、p-NF-κB p65、NF-κB p65抗體(1 ∶1 000),以及抗GAPDH抗體(1 ∶500),4 ℃過夜,二抗室溫孵育1 h,ECL化學發光法顯影。
2.2.6實時熒光定量PCR檢測肝組織IL-6、腫瘤壞死因子α(tumor necrosis factor α, TNF-α)、巨噬細胞炎性蛋白1α(macrophage inflammatory protein 1α, MIP-1α)mRNA表達變化 提取肝臟組織總RNA,反轉錄成cDNA,以cDNA為模板進行擴增,檢測mRNA表達量(cyclophilin為內參基因)。引物序列如下:IL-6 正義鏈5′-GAAGTAGGGAAGGCCGTGG-3′,反義鏈5′-CTCTGCAAGAGACTTCCATCCAGT-3′。TNF-α正義鏈5′-CATCTTCTCAAAATTCGAGTGACAA-3′,反義鏈5′-TGGGAGTAGACAAGGTACAACCC-3′。MIP-1α正義鏈5′-TGCCCTTGCTGTTCTTCTCT-3′,反義鏈5′-TTCTTGGACCCAGGTCTCTTT-3′。cyclophilin 正義鏈5′-ATGGTCAACCCCACCGTG-3′,反義鏈5′-TTCTGCTGTCTTTGGAACTTTGTC-3′。

3.1 胰腺濕重比改變與Control組比較,SAP組小鼠的胰腺濕重比明顯升高,CQCQD治療能夠降低SAP小鼠的胰腺濕重比,變化程度約25%。提示SAP炎癥早期胰腺水腫明顯,CQCQD干預降低了SAP小鼠的胰腺水腫程度。見Fig 1。

Fig 1 Relative pancreatic weight of mice during SAP decreased by CQCQD treatment n=12)
3.2 胰腺、肝臟組織病理學改變如Fig 2所示,Control組小鼠胰腺細胞結構清晰,未見炎性細胞浸潤。SAP組小鼠胰腺組織明顯水腫,細胞結構模糊不清,可見大片凝固性壞死,間質內有大量炎性細胞浸潤及出血。CQCQD治療后,胰腺組織水腫程度減輕,片狀壞死區域減少。腺泡細胞輕度腫脹,仍可見不完整的腺泡結構,中性及巨噬細胞細胞浸潤減少。Control組小鼠肝小葉結構清晰,肝細胞形態大小一致。無胞質空泡形成,無出血、壞死及炎性細胞浸潤。SAP組小鼠出現肝細胞水腫,邊界模糊,胞質空泡形成及炎性細胞浸潤,且部分肝細胞壞死,肝臟毛細血管明顯充血。給予CQCQD之后,肝組織水腫、壞死及炎性細胞浸潤較SAP組小鼠均有不同程度的減輕。
3.3 血清淀粉酶、脂肪酶、ALT、AST含量改變Tab 1結果顯示,與Control組比較,無論是反映胰腺功能的血清淀粉酶和脂肪酶含量,還是反映肝臟功能的血清ALT和AST含量,在SAP組小鼠中均出現明顯升高,提示L-Arg注射誘發小鼠胰腺及肝臟功能受損,而CQCQD干預則能夠不同程度地降低上述血清生化指標在SAP小鼠中的活性。
3.4 血清內毒素含量改變SAP組小鼠血清內毒素含量較Control組小鼠明顯增加,CQCQD干預則能夠減少SAP小鼠血清內毒素含量(Fig 3)。

Fig 2 Pancreatic and liver injury of mice during SAP alleviated by CQCQD treatment (HE×100)

Fig 3 Endotoxin in serum of mice during SAP reduced by CQCQD treatment n=12)
3.5 肝組織TLR4表達改變免疫組化顯示,Control組小鼠肝組織內TLR4無表達,誘發SAP后,肝組織內TLR4的表達明顯增強,其主要分布于受損的肝組織區域,肝細胞和炎癥細胞均可見TLR4表達。CQCQD干預則可降低肝組織內TLR4的表達,鏡下僅可見少數陽性染色的細胞。Western blot結果顯示,類似于免疫組化的TLR4表達變化(Fig 4)。
3.6 肝組織p-NF-κB p65表達改變Fig 5的免疫組化顯示,Control組小鼠肝組織內未見p-NF-κB p65陽性細胞,SAP組小鼠肝組織內p-NF-κB p65表達則明顯增加,陽染細胞數明顯增多,且胞核與胞質內均可見其表達。CQCQD干預能夠明顯減少肝組織內p-NF-κB p65陽性細胞數。Western blot結果顯示類似的p-NF-κB p65表達變化。
3.7 血清IL-6含量和肝組織IL-6、TNF-α、MIP-1α mRNA表達改變與Control組比較,SAP組炎性因子表達明顯增加,表現為血清IL-6含量,肝組織內IL-6、TNF-α、MIP-1α mRNA水平均明顯升高。CQCQD干預則能夠降低血清IL-6,以及肝組織內IL-6、TNF-α、MIP-1α mRNA水平(Fig 6)。

Tab 1 Enzymes in serum of mice during SAP decreased by CQCQD treatment n=12)

Fig 4 Expression of TLR4 in liver of mice with SAP inhibited by CQCQD treatment n=3)
中醫將急性胰腺炎納入“胰癉”“脾心痛”“腹痛”“結胸”等范疇,認為該病乃氣機郁滯、中焦宣泄不利、腑氣不通所致。根據“六腑以通為用”的中醫理論,采用通里攻下治療急性胰腺炎已取得共識。柴芩承氣湯是通里攻下法代表方藥之一[3],方中柴胡疏肝解郁退熱、黃芩清熱燥濕解毒、枳實破氣消積散痞、厚樸燥濕下氣除滿、大黃瀉下攻積、涼血解毒,芒硝潤燥軟堅、瀉下通便。諸藥同用具有清熱解毒、活血化瘀、通里攻下的功效。臨床實驗表明[9],早期應用CQCQD能夠減輕急性胰腺炎病人的臨床癥狀,降低器官損傷程度,縮短入院治療時間。動物實驗也發現,CQCQD不僅能夠減輕SAP發生時胰腺的損傷,而且對并發的肺臟[10]及肝臟[4]損傷也具有不同程度的保護作用。

Fig 5 Expression of p-NF-κB p65 in liver of mice with SAP inhibited by CQCQD treatment n=3)
課題組前期采用逆行膽管注射去氧膽酸鈉復制大鼠SAP模型,發現CQCQD干預可以緩解SAP并發的肝損傷,其機制與抑制肝組織內氧化應激,降低肝組織炎性因子的水平有關[4]。為了排除造模方法和動物種屬的依賴效應,本實驗選用L-Arg腹腔注射誘發小鼠的SAP模型,該方法操作簡單,L-Arg的用量與SAP的胰腺損傷呈正相關,易于控制SAP的病變程度,模型穩定[11]。此外,去氧膽酸鈉造模法所致模型動物12 h死亡率較高,多選擇在造模后4 h或者8 h處死動物,由于造模時間短、僅能給予1~2次CQCQD治療。相比之下,L-Arg造模法在72 h處死動物,允許持續進行CQCQD的干預,更有利于觀察中藥湯劑的治療效果。

Fig 6 Cytokines and chemokines of mice during SAP reduced
本研究結果顯示:模型組小鼠血清淀粉酶、脂肪酶、ALT和AST水平明顯升高,胰腺與肝臟均出現不同程度的損傷。進一步檢測炎性因子水平,發現小鼠血清內IL-6明顯升高,肝組織內IL-6、TNF-α、MIP-1α mRNA的水平也明顯高于對照組。柴芩承氣湯干預后,小鼠胰腺和肝組織損傷明顯緩解,表現為肝組織淤血水腫及肝細胞壞死程度的減輕,血清ALT、AST水平的降低,以及肝臟內炎性因子表達的減少。
我們的研究還發現,模型組小鼠血清內毒素含量明顯升高。已有研究認為[5],SAP時易并發腸道功能紊亂、導致腸腔細菌增殖、腸黏膜屏障功能障礙、腸道細菌和內毒素易位、經腸腔吸收入血。作為腸道回流的首個臟器,肝臟遭受大量內毒素侵襲,將直接刺激肝組織中TLR4的表達。作為一種模式識別受體,TLR4廣泛分布于包括肝細胞在內的多種細胞,是革蘭陰性菌脂多糖胞內信號轉導的主要受體,二者結合后,可活化細胞內NF-κB信號通路,進而誘導包括TNF-α、IL-6等炎性因子的合成和釋放,引起組織的炎癥反應[12]。已有研究發現[13],SAP發生時,肝組織內TLR4蛋白表達明顯上調,NF-κB活性增加,且與肝損傷程度呈正相關;抑制TLR4的表達則能夠減輕SAP動物的胰腺和肝組織損傷,提高生存率。因此,TLR4/NF-κB通路的活化已經被認為是調控SAP并發肝功能障礙的一個重要環節[14]。本研究發現,SAP組小鼠肝組織內TLR4蛋白表達明顯上調,其主要分布于受損的肝組織區域,而且肝細胞和炎癥細胞均可見TLR4表達。此外,p-NF-κB p65在SAP組小鼠肝組織中的表達明顯升高,而非磷酸化NF-κB p65的表達無明顯改變,說明NF-κB通路被激活。CQCQD干預后可見血清內毒素含量降低,肝臟內TLR4表達明顯下降,NF-κB的活化程度受到抑制,肝臟內炎性因子IL-6、TNF-α、MIP-1α水平也明顯下調。已有的臨床實驗顯示,CQCQD可促進腸蠕動以改善腸道運動功能,因此認為CQCQD可能通過排除胃腸積滯,減輕腸道內毒素易位[15],抑制TLR4/NF-κB通路活化及其下游炎癥因子的釋放,進而發揮防治SAP并發肝損傷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