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睿婷 阮璐薇 張鵬橫 梁文娜▲
女子于絕經前后,其生理、心理發生轉變,易被負性事件所影響而產生以抑郁為主的情志變化。此時引發的一系列以植物中樞神經系統紊亂為主,伴有神經心理癥狀的癥候群,稱之為絕經綜合征(menopausal syndrome,MPS),亦稱圍絕經期綜合征、更年期綜合征,屬中醫“臟躁”“郁證”“絕經前后諸證”等范疇。該病患者常見卵巢功能衰退、性激素水平紊亂,以情志變化為主要臨床表現,且病情輕重與情緒變化關聯密切[1]。本文以女子多郁為切入點,探討肝郁型MPS的中樞神經遞質調控機制,旨在豐富肝郁型MPS 的病因病機相關理論。
葉氏《臨證指南醫案·卷六》云:“女子以肝為先天,陰性凝結,易于怫郁,郁則氣滯血亦滯。”《女科經論》亦云:“百病皆生于氣,而于婦人尤為甚……婦人以血為本,婦人從于人,凡事不得行,每致憂思忿怒,郁氣思多。”說明女子以血為本,以肝為先天的生理基礎。而清·傅山《傅青主女科》則提出:“婦人有經來斷續,或前或后無定期,人以為氣血之虛也,誰知是肝氣之郁結乎?”肝氣郁結對婦人經行影響較氣血之虛更甚。女子以血為本,以肝為先天,因此形成女子多郁的病理特點。
肝藏血,擔血海之責,調控沖任二脈,婦人的排卵與月事等皆與肝密不可分;肝主疏泄,肝氣通達,則可疏導情志調暢,周身氣血調和,令女子經行如期。女子一生經歷“經、帶、胎、產”,在“七七”時段,“五十歲,肝氣始衰,肝葉始薄”,機體由肝始衰,由盛年期向老年期過渡。因此在“多郁”病理基礎上,氣血失和,沖任失調,機體更易產生肝郁病理。
抑郁具有復雜的、尚未完全明確的遺傳基礎,其與負性生活事件的聯系在女性群體內更為明顯[2-3]。當女子處于絕經前后之期,其生理、心理出現轉折,對外界給予的不良刺激異常敏感。此時,在生理方面,機體雌激素水平下降、自主神經功能紊亂,易出現軀體癥狀;在心理方面,因社會、家庭等一系列事件給予的壓力,更易導致負性情緒。
因MPS以肝郁為病機,以情志變化為其主要臨床表現,故該病是以肝為起病之源、腦為傳病之所[4]。
2.1 從肝腦相關揭示情志變化機制《儒門事親·目疾頭風出血最急說》載“惟足厥陰肝經,連于目系而已……要知無使太過不及,以血養目而已”,提示唯有肝經與目系由經絡直接相連,故有肝開竅于目之說;《靈樞·大惑論》說“五臟六腑之精氣,隨眼系入于腦”,提示目與腦相通;《靈樞·經脈》論及“肝足厥陰之脈……連目系,上出額,于督脈會于巔”,指出了肝經與督脈交會,督脈又“上額交巔,上入絡腦”,因此肝、腦于經絡結構方面密切聯系。
《讀醫隨筆》曰:“肝者,貫陰陽,統血氣……握升降之樞。”提示肝為一身氣化發生之始,握升降之樞,是機體處于“陰平陽秘”生理狀態的前提條件。腦神理論認為腦主神明而總統諸神,其所論之“神”包括機體的精神、意識和思維活動。因此肝主疏泄,通達氣機,肝藏血,擔血海之責,二者功能正常,則氣血調和,令腦清神聰[5]。
《千金翼方》中言“人年五十以上……萬事零落,心無聊賴,健忘嗔怒,情性變異”,提示該時期是情志變化的高發階段。在“以血為本”“以肝為先天”的生理基礎和“多郁”的病理基礎之上,女子其衰始于肝,因肝疏泄失司,肝氣郁滯,氣血失調,腦神失養,導致情志異常。肝失疏泄可致腦神失養,而腦神失職,則又不能統領其下臟腑,進而加重肝失疏泄,二者互相影響,形成惡性循環。
2.2 從下丘腦-垂體-卵巢軸揭示MPS 情志變化女子情緒障礙最易發生在生理變動時期,與雌激素水平波動相關。雌激素又與肝郁病理呈負性相關,其異常波動所產生的癥狀,與肝郁所致癥狀大致相符[6]。
當卵巢功能逐步衰退,雌激素水平波動,減弱其對下丘腦和垂體負反饋調節作用,導致下丘腦-垂體-卵巢(hypothalamic-pitui-taryovarian axis,HPO)軸平衡失調,中樞神經系統及其下所支配的臟器異常,出現一系列自主神經系統功能紊亂的癥狀,為MPS的情緒變動奠定了基礎。
肝主疏泄的生理功能及其病理變化與神經內分泌活動密切相關;肝行使藏血功能依賴其疏泄功能運行正常,受神經遞質的調節,其功能異常與雌激素紊亂具有關聯性[7-8]。雌激素能在調節中樞神經遞質的神經元上進行表達,其受體(estrogen receptor,ER) 有ERα、ERβ 兩種亞型。ERα 主要分布于女性生殖組織中;ERβ在機體認知情志區域內高表達。因此肝郁型MPS 在出現雌激素水平紊亂的基礎上,其發病機制與中樞神經遞質密切相關[9,10],而中樞神經遞質的變化又會反過來影響情志癥狀的表達。
3.1 單胺類神經遞質調控情志變化的機制5-羥色胺(serotonin,5-HT)是重要的情緒調節因子。中縫背核內的5-HT能神經元胞體內有大量ERβ,雌激素及其受體以此為生理基礎,參與5-HT的合成、吸收、代謝、再利用,進而影響5-HT系統[11],調控情志變化。
去甲腎上腺素(norepinephrine,NE)是腎上腺素(adrenaline,A)去甲基化形成的產物,其升高體溫、促進食欲、影響痛感的功能與氣的推動作用相類似,因此某種層面上可視為肝調暢氣機的物質基礎之一[12]。雌激素可調控NE 突觸間隙濃度[13],控制神經沖動信號,進而影響情緒。
用中醫理論來解釋多巴胺(dopandne,DA)參與情緒調控的機制,亦可視作肝主疏泄、調暢情志的機制之一[14]。雌激素具有保護且調節DA能神經元的功能。當雌激素水平波動時,易受應激影響,使得外側韁核神經元激活,DA及其代謝產物異常,出現快感缺乏等情緒癥狀[15]。
5-HT、NE、DA聯系緊密,三者皆受雌激素調控,前二者在大腦邊緣系統分布最多,邊緣系統參與調節機體的學習、記憶和情感行為等。肝郁型MPS 的雌激素水平紊亂,可引發單胺類神經遞質功能異常,5-HT、NE、DA 分泌降低,導致以抑郁為主的情志變動。通過疏肝解郁治療能有效糾正MPS 中樞單胺類神經遞質紊亂,調節植物神經功能,改善肝郁癥狀,使得機體內環境趨于穩定[14-16]。
3.2 氨基酸類神經遞質調控情志變化的機制谷氨酸(glutamate,Glu)是興奮性神經傳遞的主要介質,其通過結合多類受體、激活突觸前后神經元,以增加神經營養因子的表達,與抑郁的發生、發展緊密相關[17]。γ -氨基丁酸(γ -aminobutyric acid,GABA)屬于抑制性神經介質,通過抑制神經元以調控神經網絡功能,且可調節神經回路中的單胺類神經遞質神經元,如5-HT、NE、DA。GABA 與Glu 所構成的Glu-GABA 信號通路通過雙向調節作用保持機體穩態,對精神情志的穩定具有關鍵作用[18-19]。雌激素有助于Glu 信號的傳遞,亦可抑制GABA的分泌[20]。
肝郁型MPS雌激素紊亂,其水平相對較低,Glu 信號傳遞受阻,GABA 分泌增高。使用調肝藥物可通過影響雌激素、Glu、GABA 含量,調節HPO 軸,進而影響對下丘腦-垂體-腎上腺軸(The hypothalamic-pituitary-adrenal axis,HPA)的調節,從而對肝郁型MPS產生作用以調控情志[21]。
3.3 肽類神經遞質調控情志變化的機制β-內啡肽(β-endorphin,β-EP)是主要的內源性阿片肽(EOP)之一,具有抗抑郁、緩解壓力、止痛等作用,主要存在于下丘腦弓狀核和垂體中。MPS 機體雌激素水平波動,神經-內分泌-免疫系統異常,使得β-EP 系統分泌與釋放受阻[22-23],導致機體抗抑郁能力減弱,在遭受應激后易產生情志變化。
促腎上腺皮質激素釋放因子(corticotropinreleasing factor,CRF)屬于下丘腦調節性肽之一。CRF一方面在HPA 軸調節神經內分泌過程中起到關鍵作用,另一方面因其神經元胞體與NE、5-HT 神經元密集分布區域具有重疊性,因此又可調控NE與5-HT系統活性,從兩個角度作用于機體情志。當雌激素信號減弱,無法有效上調CRF等的表達[24],則調控情志功能出現異常。
P 物質(substance P,SP)是腦內最重要的神經遞質和調質之一,在海馬、杏仁核、下丘腦、額皮質等調控情感的大腦區域內高度表達,其含量變化與性激素水平相關[25]。
其他肽類神經遞質如精氨酸加壓素、神經肽Y、腦啡肽等與MPS的發生、情緒的改變亦具有一定相關性[26-28]。
3.4 乙酰膽堿調控情志變化的機制乙酰膽堿(acetylcholine,ACh)作為中樞神經系統內源性重要化學遞質之一,可促進機體壓力敏感型神經激素和肽的釋放,與單胺能系統于調節情緒上相互作用[29]。當雌激素水平紊亂,其調節生殖突觸與ACh的作用減弱,致使Ach一方面與單胺能系統聯系降低,另一方面其分泌的減少使機體抗壓能力下降而對壓力事件敏感,二者共同作用導致情志失調。
女子的生理基礎為“以肝為先天”“以血為本”,其病理基礎為“女子多郁”,而“郁”不僅體現在MPS臨床癥狀上,在神經遞質變化中亦得到體現。肝郁型MPS 以肝失疏泄為基礎,影響肝藏血功能,此時性激素水平紊亂,直接或間接導致中樞神經遞質異常,對機體精神情志產生作用。鑒于肝郁型MPS 的形成機制及中樞神經系統自身的復雜性,以神經遞質為突破點,以肝腦相關為理論基礎,以活體成像與現代分子技術為輔助手段,從生物信息角度初步挖掘女子多郁的病理機制,從多層次、多方位、多角度探討肝郁型MPS的物質基礎,可為客觀化研究肝郁提供新的方法與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