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洪昌
唐五代以來,詞多以小令見長,而詞至柳永,其創作了大量的長調慢詞,在詞中極盡鋪陳,層層渲染,開拓了詞體改革的新道路。清代號為詞學中興的時代,詞評中對柳詞技法的推許隨處可見,就其創作手法及表現形式來看,晁補之繼承與借鑒了柳永在吸收屈宋以來騷體賦及漢魏六朝抒情小賦,乃至唐宋民間詞直筆鋪陳的表現基礎上,創造了慢詞的鋪敘法,即“以賦為詞”。柳永“以賦為詞”,是由于個人身世的浮沉,其詞多被賦予了豐富的情感表現,因而其詞不唯以形式為尚,在體現詞人本身個性的同時,他創造出了三種“以賦為詞”的典型模式,即時間主導模式、空間主導模式、交叉模式。而這些在晁詞中都有所體現。
綜觀晁詞,其應屬豪放一派,無論是用筆下字,還是情感鋪陳,寫景狀物,都可見其豪邁、灑脫的一面,真切體味其詞所展示出的高遠意境,但也正是在這曠達不羈之下淺隱著晁補之沉咽悲涼之音,是以馮煦說晁補之“所為詩馀,無子瞻之高華,而沉咽則過之”(《宋六十家詞選例言》),尋其淵源,不可否認,其詞中之“悲”一定程度上亦來自柳永“凄涼悲愴”之情,具體來看,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
一、儒家入世思想的影響。晁補之祖籍山東齊州,齊魯之地乃儒家思想發源之地,以孔、孟為代表的儒家思想積極倡導一種入世思想,孔子“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執著精神,孟子“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入世態度對于晁補之的人生及其創作都有著重要影響?!叭鍖W的政治化本質是把傳統知識分子的價值實踐導向政治靠攏的必然歸宿?!碑斎胧啦坏?,其人生理想破滅,其情感之“悲”也便形成了。
二、仕途多舛。柳永與晁補之一生都致力于入世為官,怎奈仕途多舛,柳永年近半百才進士及第,而晁補之自27歲考中進士,入朝為官的23年間,先后輾轉涉及21官職,在職期間,他兢兢業業,執政為民,為官清廉,政績卓著,但一生先后三次遭貶齊州、應天府、信州,且到后期因無法入世為官而隱居東皋八年,宦海的浮沉使其身心俱疲,心中不免產生悲涼之意,而其將自身的境遇寄寓于詞體創作中,則詞中之“悲”也便顯現出來了,這正是所謂的“詩言志詞傳情”。
三、現實與理想的矛盾心態。柳永和晁補之兩人一生都有積極入世之心,但現實卻并非一帆風順,加之于自身桀驁不馴的性格,柳永高吟“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而晁補之則感嘆“儒冠曾把身誤”,盡言“功名浪語”,從而以一種無可奈何,不得不為之的回避,更趨于逃避的心態來面對人生,面對仕途的挫折。柳永流連于歌妓舞場,而晁補之則隱居東皋,以顯其隱居之意。我們通過對其成就頗高的隱居詞的分析,可以看出晁補之在現實與理想的矛盾斗爭中,想卻不得的矛盾心境,其中更顯詞人心酸、無奈與凄涼。
綜上所述,晁補之詞的創作在體制、題材、藝術手法及表現形式、詞中情感上隨處可見柳永之風,同時,也可看出其開拓性的一面,實現了其詞在題材內容上的自我創新之處,使詞抒情言志功能進一步擴大,且更多地表現了詞人自我個體化的人生憂患和生存苦惱,具有明顯的言志遣懷之作用。其詞構筑的高遠的意境與其體現出的雄健的筆觸及細膩的情感,都充分顯示了柳永“以賦為詞”的創作手法特征,同時也明確了其在慢詞的創作上承柳(柳永)啟周(周邦彥)的橋梁性作用,因而其創作成就和詞史地位也應得到全面、客觀的確認與評定,故關于晁補之對柳永詞的繼承與開拓的研究也便具有了價值性與可研究性。